第4章
夜幕降臨,如同一張巨大的網将整個蘇州城包裹起來,今夜月兒被雲籠罩着,透不出一絲微光,讓城內格外的漆黑寂靜,隐約只能聽見幾聲蟲鳴。
孟懷德知曉了畫卷能迷人心智之後,便不打算再研究這副畫卷,為了一幅畫若将自己的性命搭進去,那可不值當,只是他仍覺得這畫珍稀的很,古怪的很,放在哪都不踏實。
于是他便将畫卷擱在床頭與他共枕而眠,或許是白日裏累的很了,一向淺眠的孟懷德竟是一沾枕頭就入了夢鄉,悠然自得地會了周公。
此時,枕邊的畫卷微微顫動,發出陣陣模糊的紫光将孟懷德也籠罩起來,不一會,孟懷德的氣息逐漸微弱了一點,臉上的神情也不若入睡時那麽惬意,皺起兩條劍眉,似在忍受着什麽痛苦,約莫一盞茶的功夫,紫光漸隐,孟懷德好看的眉頭才放松下去,陷入沉睡。
畫卷不再顫動,卻是一抹模糊的紫色人影立于床前,而後人影一點一點的清晰起來,待到人影完全清晰可見,那張絕世的容顏上便勾起一抹晦暗不明的笑容,這便是那幅畫卷上的紫衣男子畫臻,一只千年畫妖。
“哼,臭道士,你那點法術還不夠看的,我好歹也有一千年的道行,這麽容易便被你封印住真身嗎?”畫臻輕蔑的笑着,毫不掩飾對之前封印他的白衣道長的厭惡。
孟懷德轉了個身,竟然抱住了畫卷,将其攬進懷中再次睡去,因為他的動靜,讓畫臻這才注意到這裏還有一個人,畫臻俯下身去,細細掃過孟懷德臉龐,兩條劍眉,高挺的鼻梁,麥色的肌膚以及一張酷似蘇明昶的薄唇,孟懷德的長相本是豐神俊朗,溫潤如玉,可這張薄唇看在畫臻眼裏,卻覺得刺眼的很。
“若不是念在你和那丫鬟的陽氣助了我解除封印一臂之力,今日就沖着你這與他相似的唇瓣,我也要給你一個好看,收。”畫臻斂了戾氣,豎起二指想将畫卷收起,卻不料畫卷絲毫未動,仍舊穩穩的在孟懷德懷中。
“怎麽可能,收!”畫臻又試了一次卻仍舊沒有任何反應,魅惑的眉漸漸皺了起來。
“該死!”畫臻低咒一聲,一屁股坐在了圓桌旁的凳子上。
他是一只畫妖,因千年前畫出他的主人的情感執念而慢慢成了妖精,那副畫卷是他的真身,原本施法便可與他融為一體,只因他已能化為人形,卻不想那日受那道士封印後,雖吸了不少孟懷德的陽氣來解脫了道士的封印束縛,卻無法将真身收起,這樣一來,對他來說是大大的不利,真身若受損,他便損,真身出了任何的事情,都會應在他的人形上,而他不是人,不能擁有自己的真身畫作,若畫作不慎被燒毀,那麽他也會形神俱滅。
思及此處,畫臻更是不甘,雪白的手用力向圓木桌拍去,發出重重一聲響,孟懷德也在這時被驚醒。
“誰,是誰在我房中?”孟懷德帶着慵懶的磁性嗓音有些低啞,令人聽來十分舒心,也令畫臻那絲憤恨慢慢平息下來,這才肯施舍了一眼給孟懷德。
這一眼眉目含情,波光潋滟,可惜孟懷德并非食色之人,對畫臻這一眼無動于衷,卻也在心裏為畫臻的容貌小小的贊嘆了一把,這時才回過神來,仔細看了畫臻幾眼,這,這不是畫中的那個紫衣人嗎?
畫臻趁着孟懷德呆愣之時,腦中也轉過了幾個想法,他的真身自己不便觸碰保管,便要找一個人好好替他看着,而這一日下來,他也看出這孟懷德是個極其珍稀字畫的文人墨客,性子溫潤,将自己的真身于他保管是最好不過,可是畫臻卻怎麽看他都覺得不順眼,只因那張唇,都說薄唇之人也薄情,這句話用在蘇明昶身上一點也不假,用在孟懷德身上恐怕也是不逞多讓。
可是蘇明昶給不了自己所要的情,拿謊言來騙自己為他做事,說不定這孟懷德也是一樣的人,自己的真身在他手中,免不得要與他多糾纏,那倒不如把他當成自己的下一個目标,如若他也如那蘇明昶一般負心薄情,那就讓他和蘇明昶一樣挫骨揚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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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人還是鬼?”孟懷德溫和的嗓音将畫臻自思緒中拉出,卻也令他不免感到有趣。
“你應該已經猜到我非人了吧?那又何必管我是鬼還是其他異類呢?而且,你怎麽一點也不怕我?”畫臻饒有興趣的盯着孟懷德。
“為什麽要怕你?你若起歹心,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攔不住你也擋不住你,怕又有什麽用?”孟懷德起身披了一件長裳,來到畫臻身邊坐下,從容的模樣一點也看不出驚慌。
“呵呵,你真有趣,我叫畫臻,是一只千年畫妖,你呢?”畫臻媚眼如絲,滑膩的一雙玉手如蛇一般纏上了孟懷德的脖頸,一改剛才正經的模樣。
孟懷德目不斜視,仿若對這一切視若無睹:“在下孟懷德,能認識畫兄是在下的榮幸。”
“別在下來,畫兄去的,文绉绉的,叫我畫臻就好,懷德,我們來做筆交易吧,我能給你想要的一切,你給我一份情,如何?”畫臻吐氣如蘭,溫熱的氣息在孟懷德耳邊環繞。
“在下什麽也不要,什麽也不求,平平淡淡足矣,至于畫兄要的情,畫兄若是想體驗情之一字,就不該以妖的方式來向別人索取,而是正當的做一個人,去享受人情冷暖。”孟懷德眼中含笑,唇邊的弧度并不高,卻十分溫柔,仿佛在看一個玩鬧的小孩那般。
畫臻不禁有些癡了,他對孟懷德說的那番話,在他和蘇明昶相遇的時候也對蘇明昶說過,可蘇明昶卻欣然接受,将他一邊捧在手心,一邊利用他謀權,那時,無論蘇明昶對他怎麽好,怎麽溫柔,卻也暖不到他心裏,并且還時常對他說“妖就該有妖的樣子,和人是不一樣的”。
可孟懷德的一番話和一抹淺笑卻仿佛春回大地,似乎讓他有點懂了什麽,不過那也只是一瞬間的恍惚,他,畢竟是妖,人情他暫時懂不了。
畫臻不疾不徐的放開孟懷德脖頸,離他遠了一些:“做人?做人就能有情,懂情?”
“是,雖然世态炎涼,然而不管什麽人都是有情的。”
畫臻若有所思的臉龐映照在燭火下,帶出一絲的暖意,孟懷德的笑意加深了一些,這個妖精如畫中仙子一般突然就出現了,還以為他想做些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原來不過是個不知人情世故的妖精想來嘗嘗“情”字的鮮,真是可愛極了,他不信鬼神,今日頭一遭遇見,感覺卻是不賴。
“好,我做人,我倒要看看人是怎樣有情的。”畫臻魅惑一笑,話音一落就不見了身影,只是帶起一陣涼風,風中傳來他的餘音。
“好好幫我保管那幅畫。”
孟懷德站起身來,卻突然覺得有點舍不得那小妖精,但那感覺十分的淡薄,一晃而過罷了,他複又上了床榻,剛準備躺下,一陣風吹來,卻是畫臻去而複返。
“差點忘了,我的目的就是要和你糾纏不休的,你都知道了我是妖了,那我無論怎麽做人,在你眼裏我還是妖的,那你對我可就不會有情了,所以今晚的記憶,我來幫你抹去吧。”
畫臻一擡手,一陣香氣撲來,孟懷德來不及多想便倒在床上,畫卷仍舊安然的躺在他懷中,一夜無夢。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