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
第三十八章:
“先生,藍沫再也不能侍奉您左右了……”
微弱的聲音沒有了往日銀鈴般清脆,氣若游絲讓人心疼不已。
“藍沫……”
素寒衣驚呼,頓時間腦子裏一片空白。心一下子涼了,仿佛間天地一片黑暗。就在剛剛的一瞬間,素寒衣眼前被一抹藍影擋住,一掌擊下,那抹藍影便如凋落的花般。
藍沫微微回身,嘴角衣襟染着鮮豔的血,一雙眸子有些黯淡,卻顯得異常的美麗。藍色的紗衣上怒放着紅梅,勾勒處一副傾世的美景圖。
她淡淡的笑了,卻只是微微挑起了嘴角——餘生已了,心願完矣。眼前似乎是那片雪地,漫無止境的白雪紛飛,留在眼簾的是族人離去的背影。
被抛棄了嗎?
被抛棄了。
倒在雪地中,恨族人的無情,甚至詛咒着他們,可是最後留下的只有絕望。淚水劃過,無可奈何。
——真的死了嗎?
眼眸慢慢阖上的剎那她看見了一個人,那個人蹲在了自己的身邊,柔聲說道:“活下去,心死了,便真死了。”
能活的下去嗎——不知道,但是藍沫知道自己不想死。
其實早在十五年前自己就已經死了,能活到現在,已經很高興了,她不想在奢望什麽,只希望先生能平平安安。
“先生,一定要平安啊……”
藍沫撐着最後的力氣,回身對素寒衣微微一笑,她想把自己的笑容留下。鮮血順着嘴角挑起的微笑留下,眼眸裏似乎還含着一些淚水。
還是不舍啊。
她想轉身,卻還沒轉過去,渾身像被抽走了力氣一般癱倒在地上。
素寒衣趕緊抱起藍沫,為她擦拭嘴角的血,一邊說道:“沒事的,別忘了你家先生可是醫尊,沒事的。”素寒衣聲音哽咽,他知道自己這是自欺欺人,他怎能看不出藍沫傷的多重。
司徒碧那一掌極其狠戾,想一掌取了素寒衣的性命。素寒衣自己接下這一掌都回天乏術,何況藍沫這丫頭。
他知藍沫先前一直躲在梧桐樹後面,是怕自己出來擾到了他,成為了他的累贅。當看見司徒碧那一掌劈下時,藍沫心道不好,也沒有想那麽多,挺身出來擋在了素寒衣的面前。
素寒衣緊緊的抱着藍沫的身體,眼睛有些酸楚,竟不知覺的留下了淚。
他是醫者,見過了生老病死,卻最怕生老病死。
還想着為藍沫找一戶好人家,卻不了最後的結果竟然是這樣。
他只覺得心頭好疼,如萬蟻噬心一般的疼。
“先……先生……不要這樣……先……”藍沫已經說不清話了,每說一個字,鮮血就汩汩的從嘴裏流出,染在了素寒衣的白衣上,鮮豔的血,潔白的雪,在一起奪目卻又刺眼,讓人有種說不出的詭異與妖嬈。
“先生……”藍沫顫顫的伸出右手,想要擦拭掉素寒衣眼角的淚,卻在指尖觸及到素寒衣的下颚時,再也沒有力氣,伸出的手無力的落下。閉月花容永遠定格在那種笑臉上,今生今世都是這樣。
“藍沫……”素寒衣的聲音很輕,他感受到自己懷中的人兒已經沒有了呼吸。不知為何,此時他反倒冷靜了不少。
他輕喚這藍沫的名字,好像她睡着了一般,輕輕的喚着,卻又不忍吵醒她。
素寒衣微笑着,抱緊了懷中的人兒,冰涼的淚水落下,在藍沫的臉頰上綻放出高潔的白蓮。
司徒碧自一掌打在了藍沫胸前時,就悄然的退到了一邊。本以為那只是一個婢女,沒想到一向孤傲對萬物漠不關心的素寒衣竟然如此傷心。為人冷淡,世人總道他無情,卻不知那張清水脫俗的容顏下卻是這般脆弱。
這樣也好,若是擊潰了素寒衣的意志,活捉他喚出了九梵之王,那永生之術就唾手可得了。
想到這,司徒碧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了一個狡黠的笑容。他對左右使了個眼色,兩邊的黑衣人意會到司徒碧的意思,相視一眼,握緊手中的刀,悄悄靠近懷抱着藍沫的素寒衣。
突然一刀劈下,力道之大,雖不致命,但是足矣廢除素寒衣的經脈。只是黑衣人的刀還未砍下,只覺得北風呼嘯,這盛夏之時竟然飄起了白雪。
雪風迷住了衆人的眼睛,待雪稍稍小點時,就見素寒衣背對着他們,一襲白衣沒有了趕路所染的塵埃,飄渺如仙。
素寒衣懷中抱着藍沫,背身微微回首,一雙淡藍色的眸子不在,瞳孔的眼神似血一般的紅,妖嬈詭異,讓人覺得恐怖。眉間的三滴冰藍色的水滴已經淡的不可見了,隐約還見的一點藍色。
瞅着素寒衣,司徒碧不由的退後兩步。
在素寒衣身上散發出來的不是殺氣,而是那種如鬼神般的壓迫感,司徒碧感覺自己被壓抑着,好像窒息一般。
他知這已不是素寒衣了,這人是誰,不言而喻。
從開始他就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他低估了九梵之王,雖然也信永生,但他不信鬼神。九梵之王,多半是長白山那些居民的無稽之談,即使二十年前血染了整個江湖,那也是武功高強罷了。
素寒衣輕擡眸子,傲視的看了司徒碧一眼。臉上已經沒有先前的悲涼,嘴角微挑,帶着睥睨天下的霸氣。
“吾要永生?”
語氣冰冷,如千年寒冰一般,單單就這四個字就讓聞着感到徹骨的寒冷。
沒人回答,頓時間天山腳下一片寂靜,偶爾幾聲鳥鳴,但似乎因為這突然飄落的雪,只輕鳴了幾聲後,又是一片寧靜。
雪花飄揚,空氣中還帶着淡淡的甜腥味,不濃,只有點點——藍沫的血。
二十年前江湖的血雨腥風沒有沾染到司南山莊,司徒碧也并沒有也從未見過九梵之王,而現在他有些為自己的莽撞後悔了。
九梵之王絕對不是能被人臣服的神,即使他知永生之術,也沒有人能從他口中得到永生。
不止這樣,如果說現在的九梵之王是神,那還不如說他是鬼魔更貼切。
渾身散發出的陰冷讓人不寒而栗,血紅的瞳孔猶如地獄中的修羅,微挑的嘴角帶着陰狠的笑意。
“是你嗎?”素寒衣黛眉微挑,瞅着退出人群外的司徒碧。
被素寒衣一瞅,司徒碧趕緊被壓抑着喘不過氣一樣。他瞪大了雙眼,一言不發,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見這般,素寒衣臉上的笑容更明顯了,往日一笑清麗如雪,今日一笑,如盛開的曼珠沙華,妖嬈美麗帶着寒意。他一手懷抱着藍沫,一手握緊隐寒劍。突然一躍而起,握着隐寒劍直逼司徒碧。
一劍襲來,不似先前內力不足,全靠陰寒本身的寒氣。這一劍帶着十足的內力,甚至比素寒衣平時的內力更多。內力之寒,四周的樹木剎那間覆起了一層白霜。司徒碧不料素寒衣突然襲來,又是這般濃厚的內力。慌亂的伸出一掌,想擋住素寒衣這突如其來的一招。
手掌還未觸及,只覺得一股寒氣入體,頓時間覺得自己渾身血液都凍結了。素寒衣半合着雙眸,眼中劃過一絲狠戾,毫不留情的一劍斬斷了司徒碧的右手。
斷手落在才積起的雪地中,因為才斬斷經脈,那只斷手在雪地裏還動了幾下,鮮血斑駁染在雪上,如紅梅傲雪般豔麗。
司徒碧驀然的睜大了雙眼,手已經斬斷,手臂卻沒有知覺不知疼痛。衆黑衣人愣住,他們根本沒有看清素寒衣是如何斬斷自己莊主的手臂,但卻知面前的醫尊不在是舍己救人的活菩薩,而是十八層地獄中的修羅。
素寒衣腳尖着地,在着地處的地面迅速的凝結起了一層薄薄的冰晶。素寒衣面無表情,一雙妖豔的紅眸流轉,他纖手一揮,一甩長劍,劍身上沾染着的鮮血灑在了地面的冰晶上,透出的嫣紅如水晶般豔麗奪目。
“多美的紅色啊。”素寒衣笑道,這一笑,倒是傾了衆生,原本平常的容顏,雖是清麗脫俗,卻不知何時變的如此美麗。也許是那一雙紅色的眸子,或者是那抹微笑。
司徒碧捂住斷臂,腦子已經不能思考,此時他只有一種想法——恐懼。空氣中彌漫的血獨有的甜腥味讓他作嘔,他從來沒有這樣害怕過,現在他知道他在也走不出去這天山山腳了。
不過他不願認命,本也生存無望,不如拼了性命。
想到此,司徒碧大喝一聲,沒有被斬斷的另一只手提起了十成內力,手掌化刀,掌心彙聚了一層薄薄的紅霧,灼熱之感和這冰雪之地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縱身一躍,司徒碧舉起烈焰之掌毫不留情的朝素寒衣劈了過去。眼瞅着司徒碧劈來掌心還未觸及,素寒衣卻還是微微一笑,不躲不閃,待掌心近在咫尺,素寒衣笑的更豔麗了。
随着那抹笑容,司徒碧覺得眼前一花,一抹白影流過,還不知怎麽回事時,只感到胸膛濕熱。低頭一看,一柄長劍從後面刺入胸膛。劍尖散發着寒光,劍身透着絲絲的寒氣。長劍抽出,司徒碧只覺得喉頭一腥,“哇”的一聲,一口鮮血吐出。
終,去了。
當真正臨死的時候,總會想起以前。自己為何苦求永生之術呢,賢妻孝子,其樂融融,若是沒有欲念,那該多好。
身體不支,向前一傾,整個人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司徒碧死了。
在場的黑衣人才看清怎麽一回事時,就只見自家的莊主死了,頓時間群龍無首。
素寒衣眼眸微合,掃過在場的所有人。嘴角還微微上揚,帶着笑意。
“素大俠饒命啊。”突然其中一個黑衣人跪在了素寒衣的面前。他不想死,而且不能死,屋中還有妻兒老小靠他養活。
随着一人跪下求饒,所有一起齊刷刷的跪在了素寒衣的面前。
見此狀,素寒衣頗為不屑。胸口微微作痛,其實一直都是他而不是九梵之王的幻靈,他只不過是借助了九梵之王的力量而已。
他不想殺人,可是藍沫的死讓他有了殺心。
哪怕自己萬劫不複,也要給藍沫一個交代。
九梵之王幻靈的封印已經解除了一半,另一半依舊封印。即使這樣,當素寒衣雙手染了血腥後,卻是異常的興奮,他控制不住自己對血的渴望。
天邊又飄起了一場雪。
盛夏之雪,亦或是盛夏之血。
六瓣的雪花紛紛揚揚的飄揚在空中,琉璃之色中透着一點紅色。空氣中的血腥味更重了,傾世的雪,也掩蓋不住這血的味道。
雪與血的交融,紅色與白色相交,不顯得刺眼,卻是融洽,也知這幅景圖,繪出了傲雪的紅梅花開。
等顧雲緋他們趕到這天山山腳時,就見的是這副景畫——妖豔,恐怖。
天邊的雪不大,零零散散的飄落着,素寒衣背對着他們跪坐在雪地裏,發髻淩亂,一襲白衣上帶着斑駁的血跡,懷中似乎抱着一人。在他四周是支離破碎的屍體,和染紅了一地的血。
雖不相信,但是只有一種可能,素寒衣殺了他們。
蔔算子有些吃驚,素寒衣不是那種會雙手沾血的人,難道是……蔔算子隐隐猜到也許這面前的人不是素寒衣,而是九梵之王。
蔔算子提高了警惕,顧雲緋見狀也明白了蔔算子所想何事。
他提起了內力,慢慢朝素寒衣靠近,還未近身,前面的白衣人似乎知道有人靠近。他輕回首,眸子淡藍,有些哀傷,清水容顏上還帶着未幹的淚痕。
“寒衣?!”顧雲緋不敢确定的喚了一聲,随後愣住,因為他清楚的看見素寒衣懷中抱着的人是誰!
“藍沫!”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