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晚晚,你鞋呢
楚韬看着與從前比完全像變了一個人似的陸辰,暗暗有些心驚。陸辰如此深情不許,就像兇猛的野獸漏出柔軟虛弱的肚皮,将自己的弱點袒露在外,誰若是在這時給他狠狠一擊,那将是如何痛徹心扉!所謂情深不壽,總是有一些道理的。
但人生匆匆幾十年,有一個能夠寄托自己深切感情,讓自己為之奮鬥、為之動容、為之歡喜為之憂的人,也算是一種幸運。至少沒白來世上一遭。
能有一個愛的人,也算是好事。楚韬心裏想着。
客廳裏顧成風完全沒注意廚房這邊發生的事,他樂此不疲的不停把手放在緬因大貓的爪子上,大貓顯然不樂意,執意的要把自己的爪子放在上面。一人一貓就這樣為誰的手放在上面開始一場競争,不一會兒大貓煩了,把爪子藏在身體下,做出一個農民揣的姿勢,任他如何撩撥都不動了。
“啧,真沒耐心。”顧成風撇嘴,不經意擡頭掃過樓梯時,愣住了。
蘇暮晚一身淡紫色衣裙垂到腳踝,裙擺底部的刺繡深紫色蓮花随着她下樓梯的動作小幅度擺動,堪稱步步生蓮。她膚色極白,長發烏黑,趁着淡紫的裙子濃墨淡彩間仿佛古代仕女圖般意味深遠。
顧成風接觸到她的目光,這一刻他知道了,外面那些傳聞絕對是胡說八道,什麽出身貧寒的灰姑娘,故作清高的心機女,都和她完全沾不上半點邊。
因為蘇暮晚就這麽随意的走下來,就像君王走下她的皇座,飛仙走進她的宮殿,無聲的給人一種尊貴已極、堂皇大氣、視世事如無物的感覺。
關鍵是她的眼神,不是那種目中無人的虛假驕傲,而是仿佛神隔着遙遠的時空,遙遙的望向人間,天下蒼生盡在眼前的淡漠世事。
顧成風被這個眼神驚住了,良久才回過神來,伸手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大喊:“楚韬,快過來!”
蘇暮晚停在樓梯半途,低頭看着下面這個看上去傻不拉幾的男人,向客廳一角站着的管家露出一個疑問的眼神。
管家嘴角抽搐,接觸到她的眼神,低頭彎腰:“夫人,這是先生的朋友,顧先生。”
“你叫我幹……?”楚韬聽到顧成風的喊聲出來,一句話沒說完,也愣住了。
楚韬瞬間眼睛睜大,目瞪口呆,瞠目結舌,連話都說不清了:“你、你、你……,我、我……”
此刻的楚韬是真的驚住了,他甚至想在這時暈過去,這樣就不用面對殘酷的現實。
蘇暮晚看着樓梯下驚呆的兩個傻子,忍不住嘴唇上揚,對楚韬道:“我記得你,你叫楚韬,聽說前幾天是你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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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韬最終堅強的挺住了,他咬了自己嘴唇一下,這一下用力有點過猛,都嘗到了血的腥甜味道。
醒了醒神,小跑着到樓梯正下方,話中是掩飾不住的驚訝:“您?怎麽會是您?您怎麽會在這裏?”
蘇暮晚反問:“為什麽不能是我?我想在哪就在哪。”
“是,是,您說的對。”楚韬點頭哈腰,不敢反駁她的話。
蘇暮晚看着他這副慫樣,抑制不住笑意,問他:“你怎麽還是這個樣子?”
楚韬唯唯,上前兩步要扶她下樓梯。
“我在這裏,還是自在點好,不必守以前的規矩。”蘇暮晚拒絕他的扶持,“這裏是你們的世界,自然按照你們的規矩來。”
“晚晚?”陸辰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楚韬猛然想起他今天是因為什麽來的,瞬間像被蜜蜂蟄了一樣飛快的把手收回去。
“晚晚,你鞋呢?怎麽不穿鞋?”陸辰三步并作兩步來到蘇暮晚面前,先彎腰低頭摸了摸她的腳,感覺微有些涼意。
“哦?你說這個?我穿襪子了。”蘇暮晚擡擡腳,低頭示意,表示她沒有光着腳。
陸辰雙臂稍一用力,把她抱起來放在客廳沙發上,邊走邊數落她:“穿鞋就不穿襪子,穿襪子就不穿鞋,你就不能乖一點嗎?現在都五月份了,你自己連腳都暖不熱,還敢淘氣光腳到處走,這樣不乖,我真要打你。”
“我沒光腳。”蘇暮晚覺得自己有點無辜,無論是只穿鞋還是只穿襪子,她都不算光腳。
但顯然陸辰的想法和她不同,他就是覺得在蘇暮晚腳上,必須襪子和鞋都在才算是完整,不然就算光腳。
陸辰讓她盤腿坐在沙發上,拿毯子蓋住腿和腳,掖的一點縫不露。
楚韬與顧成風已經驚呆了。
顧成風用胳膊肘碰碰楚韬,問他:“你是不是認識陸辰家這位?我看你的樣子是知道的,你們什麽時候認識的?怎麽認識的?”
楚韬顧不上回答他一連串的問題,呆滞的口中喃喃:“我終于知道陸辰說的她身份地位高是有多高了,原來是那位……”他說不出蘇暮晚的身份,一時間梗住了。
“是哪位?”顧成風不解的問他。
楚韬回過神來,不敢再說,閃爍其詞:“反正身份很高就是了,你再問我也不知道。”
楚韬心中震驚,這是誰?是靈界共主、聖廷之主靈尊上啊,能不高嗎?怪不得陸辰自覺形穢,只要去過靈界的人誰敢妄想?陸辰膽子未免有些太大了,連這樣的存在也敢肖想,這不是壽星吃□□,嫌命長嗎?
自古以來,凡人和神相戀的故事不知凡幾,有哪個最終得到好結果了?最終不還是落得個凄慘下場。仙凡兩隔到底還是有道理的,這何止是門不當戶不對,這簡直是天地之遙遠啊!
更何況靈尊上是什麽人?她真的會對一個凡人産生感情嗎?神歷經歲月千萬年,什麽人沒見過,豈會在短短的幾年甚至幾個月中愛上一個凡人,這是只在故事裏才有的情節。現實中,還是洗洗睡吧,夢裏什麽都有。
陸辰讓蘇暮晚在沙發上坐好,然後去廚房看炖的雞湯。
楚韬不堪顧成風的煩擾,趁着這會功夫溜進廚房,壓低聲音對陸辰說:“你瘋了,不要命了?那可是……那可是……”他停頓一下,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段衛首會殺了你的!”
“那又怎麽樣?”陸辰随口道。
楚韬見他竟不把這麽嚴重的事當回事,急了:“我們在聖廷的時候,段正軒的手段你又不是沒見過,還有聖廷的人,沒有一個好相與的,知道你敢對他們的主子不敬,哪能放過你!”
陸辰聞言笑了:“我連他們的主子都不怕,還怕他們嗎?”
“哼!你以為靈尊上現在無害一點就真的沒危險了?你忘了,我們剛到靈界時,她一劍殺了多少人?君王一怒,流血漂橹。她能因為一怒之下下令把自己的臣子拉出去杖斃,就不會殺你嗎?”
陸辰皺眉:“晚晚是聖廷之主,殺一個犯事的臣子不是正常嗎?還有你說她殺的人多,犯上作亂擾亂秩序的叛賊,殺了本就是她的職責。你沒聽說嗎,那些人試圖血祭平民,引發動亂,處死也是應該。”
“可她殺的太多了。”楚韬又說,“她就像古代的帝王,本身又擁有那麽大的力量,肆無忌憚什麽事不能做不敢做?這樣的存在會對一個他們眼中的凡人動感情嗎?更何況你們是仙凡殊途,陸辰,這樣的我們招惹不起。”
“楚韬,你不懂,你不了解她,在你看來靈尊上就是一個冰冷無情的代號,但是在我這裏,靈尊上是她,蘇暮晚也是她,她是我的晚晚。”陸辰正色,“她其實比世間所有人都好懂,她從不會說謊,喜歡與不喜歡都不會特意掩藏,又吃軟不吃硬,對她的好,她都知道。”
“她或許殺人無數,但她也救人無數,心腸硬是因為她是靈尊上,心腸軟也是因為她是靈尊上。”陸辰說着,想起那天晚上蘇暮晚孤獨注視歲寒宮的一幕。一個不會死,經歷貫穿整個宇宙歷史,受萬千生靈愛戴的人,會單純的只靠殺戮就能達成的嗎?庇護衆生者才會受衆生擁護,靈界那麽多人魔鬼怪,都願意臣服在其下,不是輕易就能做到的。
楚韬氣結:“好,就算她殺人都是有原因的,那她會放過一個敢于冒犯她的人嗎?不管是靈尊上還是蘇暮晚都不會這麽大度寬容吧?”
陸辰平靜回答:“那也是應該的,我們從小就知道想得到什麽都要為之付出相應的代價,無論代價是大是小,總沒有不勞而獲的道理,我願意為了得到她付出任何代價,哪怕是我的生命。”
“你是願意了,那你的父母親人呢?你陸家那麽多人,你都不管了嗎?”
“晚晚不會因為這件事遷怒他人的。”
“你說這話你自己相信嗎?”楚韬沒好氣道。
陸辰停住了,沉默片刻還是說:“這是我考慮不周,但是我相信晚晚不會的,她知道我是真心愛她的。晚晚她或許恨我,但她不會糟踐一顆真誠的心,我會讓她看見我的心。她其實是一個很心軟的人。”
陸辰想起蘇暮晚說過的,對于過往無論是歡樂還是痛苦她都會正視,這是她的驕傲與堅持。就像陸辰自己說的,他是一個無恥之徒,不僅落井下石、趁人之危,還利用蘇暮晚的堅持與操守,利用她的善良,達到自己卑劣的目的。
蘇暮晚終究會殺了他,他知道的,因為蘇暮晚說過的話不會是謊言。但在這之前,他會向她證明,他對她的愛不是一時沖動,也不是淺薄無知,更不是另有所圖,而是真正的願意為此付出一切。
或許在剛開始遭遇那樣的事時,蘇暮晚會一怒之下殺盡敢侮辱她的狂徒一家,但看到一顆赤誠的真心後,她不會任真情被辜負,不會任美好随風消逝。而他,用卑劣的手段得到的人,終究是上不了臺面的,無論多麽深情都無法抹去曾經的傷害,這是不值得被原諒的。
但他終究存在過,在蘇暮晚被正視并不會遺忘的過往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