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糖果鎮
“咳咳咳……讓大家久等了。歡迎大家來到糖果鎮。”
與方才血霧中傳出的、充滿壓迫力的腔調不同，此刻臺上講話人的聲音可謂十分熱情洋溢。
“先自我介紹一下。”
“我呢，是糖果鎮的鎮長，旁邊這位是我的秘書。我代表糖果鎮所有居民，歡迎各位來到小鎮。”
他說完刻意頓了頓，似乎在等待下面人的掌聲或是歡呼聲。
臺下衆人面面相觑，無人捧場。一時間安靜極了，落針可聞。
“啪、啪、啪。”
“啪、啪、啪、啪。”
鎮長身旁的秘書帶頭猛勁鼓掌。
臺下依舊一片沉默，沒有任何回應。
哎？不是吧？
夏秋遙拿手使勁揉了揉眼睛，睜開又閉上，閉上又睜開，臺上人的模樣仍沒有變化。
她聽見自己的心跳控制不住地“砰砰砰”在耳邊轟鳴。
糖果鎮的居民，居然也是由糖果做成的……
臺上兩位的模樣怕是老中醫最愛，站那一笑，即可止頑固小兒夜啼。
鎮長是個三層下巴、挺着啤酒肚的大胖子，渾身散發着黏糊糊油膩的氣息。衆人都凍得發抖，他還穿着短袖短褲，說一句話，就要抹一把汗、喘兩口氣歇上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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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書樣貌稍微能下咽少許，只有兩層帶褶下巴和一個六月孕肚。
兩人有個共同特征，便是眼睛如同少女漫畫那般，不合常理地占據了半個臉龐，黑漆漆的瞳仁，不帶一絲眼白。
又醜又詭異。
秘書鼓完掌，鎮長端着期待的笑容，一雙黑漆漆的瞳仁注視着臺下衆人。
衣兜裏，夏秋遙默默握緊了雙拳，可恨沒帶劍來，她最讨厭裝b領導。
“嘔——”
一聲無法抑制的生理應激反應，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
緊接着，一股濃郁到犯膩的糖果味在廣場上飄散開來。
夏秋遙轉過身，看見躲在最後面的大爺在彎腰狂吐。
但他吐出的不是消化過的食物，而是一灘灘形狀詭異、閃着豔麗彩虹光的糖水。
怎麽瞧，都不像人類胃裏能吐出來的東西。
大爺想必也看見了自己吐出的詭異玩意，他難以置信地睜大雙眼，全身狂抖踉跄着朝後連退十多步。
臺上，等了半天只等到“嘔吐致敬”的鎮長收起笑容，沉下臉猛敲手腕上的黑色手環，“清潔員、清潔員、清潔員！”
從大爺身後的血霧中，飛速跑出來幾位穿着白大褂的人——同樣是由糖果制成，眼睛占據大半個臉面的糖果人。
他們拿着吸塵器模樣的東西，三兩下将地上的嘔吐物清理幹淨。
打掃完畢，其中一位紅頭發的糖果人走到大爺身邊，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沒事別擔心你沒生病，只是水土不服，呆習慣就好了。”
而後他們拎着吸塵器，退回到血霧之中。
“啊啊啊啊救命啊——”
近距離與糖果人親密接觸的大爺當場再度崩潰，沒頭蒼蠅似的朝外狂奔。
只是沒跑出多久，他搖搖晃晃倒在廣場一側的血霧前，身體如同被加熱的黃油般急速融化，轉瞬變作地上的一大灘彩虹糖水。
幾秒後，大爺晃晃悠悠在彩虹水裏站起，拔腿又跑。
身體再度變為彩虹糖水。
之後再無動靜。
見此情景，衆人臉色都不太好，好幾人捂住嘴巴不敢發出尖叫，強忍着哆嗦，生怕下一個就輪到自己。
年紀最小的圓臉小姑娘渾身打顫、面色慘白起來，捂着胸口，如要窒息般的大口喘着氣。
夏秋遙用力扶住她。
“大家不要緊張，糖果鎮還是非常安全的小鎮的。”
鎮長在話筒邊打了個響指，浮誇的笑容重新回到面龐上。
他語氣熱烈：“就在今年，我們糖果鎮終于得到了應有的認可，在年度評選中被評為甜蜜值第一、宜居值第一的小鎮！”
言至此處，鎮長驕傲得意的神情掩不住，一旁的秘書立刻用力鼓起掌來。
臺下稀稀落落的掌聲跟着響起，夏秋遙注意到，地中海男先點頭鼓掌，而後身邊的西裝團隊都随之鼓起掌。
鎮長講得粗氣直喘、面色緋紅，他對臺下人這次的反應很是滿意，哈哈大笑着也鼓起掌來。
透過話筒的擴音傳播，鎮長的掌聲陰魂不散地萦繞在廣場上。
夏秋遙揣在衣兜裏的手攥得更緊了。
“讓我看看啊，這回的新客人來得多不多……”
鎮長慢悠悠地吐出這句話，黑洞洞的視線挨個掃過臺下人的手腕。
每掃過一人，他的嘴角便翹高一點，目光也更熾熱一度。
夏秋遙不禁泛起惡心，那份油膩仿佛通過目光黏到了自己身上。
“一，二，三，四…… ”
“七，八……”
“鎮長，這一次總共是十一個人。”一旁的秘書通報人數，語氣抑制不住的歡快。
鎮長也在點數。
數完最邊上的西裝男，一個巨大而驚喜的笑容，在鎮長的臉上緩緩溢開。
“這次來的人還挺多的。”鎮長低頭看向黑色手環，打了個響指，轉頭朝一旁的秘書示意，“李秘書，可以發手環了。”
李秘書忙點頭應聲，從懷裏掏出一打白色的手環。
與鎮長手上的黑色手環不同，這些手環細而纖薄，更像游樂場入門的一次性手帶。
李秘書走下臺，上前挨個人發放手環。
“在糖果鎮游玩期間，請大家務必佩戴好手環。”
凡是拒絕手環的客人，李秘書便瞪起黑洞洞的眼睛，一動不動冷森森盯着那人，直到對方顫抖着主動戴上手環為止。對于不吃這招的客人，他并未如鎮長的話語那般熱情待客，而是簡單粗暴直接将手環怼上手腕。
手環一旦戴上，便迅速收攏成佩戴者手腕的粗細，顏色也由白色轉為黑色。
夏秋遙嘗試過幾次，怎樣都無法将它取下。
和糖果鎮的樹葉一樣，手帶看似纖薄，卻怎麽也撕扯不破。
圓臉小姑娘戴上手環後，面色更白了，身體顫栗得更厲害了。
“不要怕。”夏秋遙拉住圓臉小姑娘發抖的手，“有句話是這麽說的，所有殺不死你的，都會讓你變得更強大。”
何況，怕是沒有用的。
這句話說給小姑娘，也說給她自己。
所有人都戴好手環後，李秘書又補充了一條“務必”事項——
“看模樣，大家都是第一次來這裏的游客。在糖果鎮的期間，請大家務必要保持幹淨，不要損壞房屋、公共設施和花草樹木。”
“這手環是做什麽用的？”
“手環……取不下來。”
“怎麽感覺......不太對勁。”
臺下，壓抑的低語“嗡嗡嗡”蔓延開來。
“不要着急不要着急。”鎮長敲擊話筒，雙手作出往下壓的手勢，“手環的使用方法，一會等活動結束後，李秘書會告訴大家。”
“大家一定好奇是什麽活動吧？”鎮長搓着發紅的鼻尖，語調激動地喊出第三條“務必”：
“糖果鎮特意為各位準備了精彩紛呈的煙花表演，請務必不要錯過。正好表演的時間快到了，大家跟着我去橋邊占個好位置。”
“啊對了，大家務必要注意。”他抹幹淨臉上的汗，又喘歇了片刻，揚起手指向血色雲霧籠罩之處，“不要靠近還沒建設好的城鎮邊緣，那地方正在施工，靠近造成的人身傷亡小鎮概不負責。”
“糖果鎮是一個非常好客的小鎮，未來如果大家遇到或是有什麽問題，找我和李秘書都行。”
“鎮長，我現在就有個問題——”鎮長話音剛落，銀框眼鏡揮舞着手臂，高聲發問。
鎮長臉上的笑容一滞，想到自己剛說出口的話，将沖至嗓子眼的“不可以”三個字咽了下去，堆起笑容，“這位客人，你說。”
“糖果鎮什麽情況下負責人身傷亡，又會如何負責？”
“什麽？”
“你剛才說，靠近城鎮邊緣造成的人身傷亡小鎮概不負責。那什麽情況下，你們會負責呢？”
“嗯……嗯……嗯，這、這是個好問題嗯……”
鎮長明顯沒想到有人會提出這種問題，“嗯嗯”了半天，也沒“嗯”出個所以然來。
李秘書接過話頭，笑着狂打太極：“聽話的客人無需擔心安全問題。那是不聽話的客人才要考慮的事情。衆所周知，這樣的人到哪裏都不受歡迎。”
“那城鎮邊緣什麽時候會建好？”
鎮長語滞，還是李秘書搶答：“建好的時候就會建好。”
“建設有什麽我們能幫上忙的嗎？”銀框眼鏡繼續追問。
李秘書皮笑肉不笑的擺手：“你們是尊貴的客人，參觀游玩是第一要務，怎麽能讓客人幫忙勞動呢？”
“行了行了。”一旁的鎮長笑容漸息，扯起公事公辦的腔調，“每個人只能問一個問題！人人為我我為人人，大家要學會把機會留給別人。還有其他人有問題嗎？”
“嗎”字剛落音，夏秋遙便舉起手：“鎮長先生，我有個問題。”
“你、你……”鎮長被她的速度噎了一下，舌頭打了個磕絆，語氣明顯不耐煩起來，“問！你可想好了再問。煙花表演要開始了，時間有限，這是最後一個問題。”
夏秋遙未帶一刻猶豫抛出問題，清清朗朗的嗓音堅定：“鎮長先生，要怎麽離開糖果鎮？”
聽到這個問題，鎮長從鼻孔裏發出重重的哼笑聲，喘着粗氣一步步走下臺，來到夏秋遙面前。
“被選中來小鎮參觀的都是最最最幸運的幸運兒。大家呆久了都想要留下，你怎麽會想要離開呢？”
那雙毫無感情的大眼睛猛然逼近夏秋遙。
得，她是看出來了，鎮長只想走個過場，根本就沒想着真心回答任何問題，說的都是無用的廢話套話。
廢話中，“大家呆久了都想要留下”這句話讓她有些在意。
“那個煙花表演，我可以請個假嗎？”夏秋遙輕巧閃身，避過那黑洞洞的糖眼睛，扶額作虛弱狀淺笑，“初來乍到，我也有點水土不服，渾身不太舒服，可能是暈糖......”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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