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糖果鎮
“叮咚，歡迎光臨。”
便利店結賬的櫃臺前，排着長長的隊伍。
……今天什麽日子人這麽多？夏秋遙蹙眉，拿着東西站到隊伍末尾。
在響過七八回“歡迎光臨”、手游失敗數次後，終于輪到了她。
“這款買三送一，你要不要再拿一個？”櫃臺後的收銀員打了個哈欠，垂着眼皮無精打采提醒她。
“啊好啊，那我再去拿兩個。”夏秋遙轉過頭，朝身後抱着一箱水的男士抱歉微笑，“您稍等，我馬上回來。”
“小姑娘能不能快點啊，大家都排隊等着呢。”隊伍中不知哪位在小聲抱怨。
她快步走向貨架，随意抓起擺在最上面的貨品，随後百米沖刺跑回收銀臺。
“……”
“……人、人呢？”
短短幾十秒，收銀臺前長長的隊伍不見了，只剩下張着嘴巴、呆若木雞的收銀員。
夏秋遙沿着他的視線向外望去。
門外，加油站籠罩在一片詭迷的光芒之中。那光芒濃烈而熾熱，緩緩流動着，好似傍晚時分最豔的那叢火燒雲不小心砸到了此處。
詭異不詭異兩說，先拍為敬。
拿出手機，正要拍下這異景，一束灼灼的紅光在面前劃過。
她下意識閉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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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睜開眼時，方才的景象連同便利店一并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更加不可思議的畫面。
到處漂浮着香香甜甜的氣息。
……
金幣綴滿枝頭的樹。
小熊玩偶組成的花海。
白巧克力打造的奇怪小人雕塑。
這些……似乎都是糖果質地的？
她跺跺腳。
……連腳下堅硬的大地也是由某種糖果制成的。
此刻體感溫度是寒冬，但路旁的綠樹紅花，開的正旺。
眼前的一切如同闖入進某個孩童的幻想王國，又或是掉入到某個巨大的翻糖蛋糕世界之中。
夏秋遙輕咳一聲，揉了揉眼睛——這裏的東西色彩過于明亮，像飽和度溢出的影像，盯久了眼睛會酸痛。
她用力掐了把自己的胳膊。
不是夢。
她确實來到了某個奇幻的糖果世界。
強風襲來，空氣中的甜意與冷意加倍，穿着單衣的夏秋遙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她抱起胳膊，才發現手裏還握着兩根沒來得及結賬的能量棒。
她忙伸手向後摸去。
還好，爬山裝備的背包也在身上。夏秋遙拉開背包，抽出裏面的沖鋒衣。沖鋒衣上身後，頓時暖多了。
她随即伸手觸碰白巧克力雕像，剛準備掰下來一塊時。
“警告！請勿損壞糖果鎮公共設施及花草樹木！違規者将有生命危險！”機械警告聲響起。
她又試了試金幣樹和小熊花海，收獲了同樣的尖叫警告。
行吧。
她收回手，往“游客中心”标示牌指向的方向走去。
“歡迎來到糖果鎮。”
剛走幾步，一個清脆歡快的聲音猛然在頭頂響起。
夏秋遙詫異擡頭，望向聲音的來源。
空中什麽也沒有。
“歡迎來到糖果鎮。”與之前分毫不差的歡快女聲再度響起。
緊接着，一人憑空出現在不遠處。
是加油站的收銀員。
他仍舊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樣。
見到算是認識的人，夏秋遙忙跳着擺手，朝對方走去。
收銀男比她還激動，舉着掃碼木倉，嘴裏不住地嚷嚷着什麽。
快走到跟前，她才聽明白他嚷嚷的是“別過來，你、你、你別過來。”
收銀男揮舞着掃碼木倉，邊哆嗦邊喊：“我、我有武器……你再過來我不客氣了。”
夏秋遙從兜裏翻出一根能量棒：“來吧小哥，正好我還沒結帳。”
“這款買三送一……”收銀男看到熟悉的商品，條件反射地念着促銷詞。
說完反應過來，皺眉撇了撇嘴，意識到這是剛才的顧客，“啊不是，這、這是什麽鬼地方啊，是你把我拉進來的嗎？快放我出去！”
“……大哥醒醒，你是太瞧得起你自己，還是太瞧得起我？”夏秋遙收起能量棒，将背包換到身前，“走吧，先去游客中心問問情況。”
“那……”收銀男猶豫了一下，似是不放心，“那你領路。”
“随便。”
收銀男在她身後亦步亦趨地跟着。
沒走多遠強風再起，路邊金幣樹上的葉片打着旋兒蕩下。落至腳邊的幾枚被夏秋遙撿起，這回警告聲終于沒再響起。
糖果做的樹葉脈絡清晰可見，每一枚都獨一無二。但這裏的糖似乎和現實世界的糖有所不同——經過一通毫不客氣的揉搓撕扯，葉片依舊完好無損。味道沾染到手上，聞起來是淡淡的薄荷糖氣息。
這似糖非糖的東西大概不太能吃。
一旁等候的收銀男凍得嘴唇慘白，跺着腳催促夏秋遙快走。
“走。”她随手把葉子揣到褲兜裏。
走過三條短短的街道，兩人定住腳。
前面沒路了。
“這、這就到了嗎，哪裏有游客中心？”收銀男伸出揣在兜裏的手，茫然地指着前方。
最後一塊“游客中心”标識牌指向的是一片空曠的廣場，空地上沒有任何能稱得上游客中心的建築。
左左右右找遍，再沒發現新的标識牌。
廣場走的是極簡風，只有個展覽臺搭在中央。兩人繞到前方，展覽臺上擺着兩個花籃、一個落地話筒，以及超大一條讓人想忽略都難的黑底橫幅。
橫幅上，“歡迎來到糖果鎮”幾個大字亮着詭異的紅光。
“大概就是這裏吧？”夏秋遙閉上眼睛深吸氣，一股草莓糖香甜的氣息登時湧入鼻腔，“你留在這裏等等看，我去其他地方找找。”
“別、別......還是一起吧。”
“你兩位別找了，這根本沒什麽游客中心。”不知從哪兒冒出來一人，大咧咧拍上收銀男肩膀。
收銀男一驚，手中的掃碼木倉差點砸到地上。
“你、你是誰，這裏的工作人員？”收銀男轉過身，雙手緊舉掃碼木倉，臉上滿是警惕之色。
“咦，是你們倆？”這人認得他們。
“啊……是你。”夏秋遙一瞬微愣，望着眼前人頂着的一頭小卷毛，随即也認出了對方，“你的那箱水呢，沒跟着一起進來嗎？”
收銀男一臉茫然：“你們認識？”
這位是排在夏秋遙後面的男士，那頭醒目的小卷毛讓人過目難忘——大概是剛從理發店出來不久，離得近還能聞到那股新鮮的化學燙染味道。
夏秋遙剛要介紹。
頭頂的歡迎聲又響了起來。
“歡迎來到糖果鎮。”
“歡迎來到糖果鎮。”
“歡迎來到糖果鎮。”
……
跟磁帶卡殼了似的，一句“歡迎”還沒說完，另一句又響起，頭頂歡快的聲音疊在一起，哐哐哐地重複了七八遍。
這迎客聲和便利店的“歡迎光臨”、街邊的“收頭發收長頭發”一樣，是提前錄好的。
估麽一句“歡迎”一個人。
與收銀男的出場方式相同，憑空裏，廣場中央呼啦啦冒出了好幾個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皆一臉茫然驚恐狀。
除了一位穿花裙子的圓臉小姑娘外，其他人都西裝筆挺、打扮正式。
幾秒鐘後，有人開了口。
“這、這是哪裏啊？”
“咱們不是在團建嗎？怎麽到這裏了？”
“糖果鎮，這廣播都說了好多遍了，你還沒記住啊。”
“我問的不是這個......”
“冷靜，大家冷靜！有我在，大家放心。對了，這次大家的表現會算在年終考核裏。”最先鎮定下來的是一位額頭寬大、留着地中海發式的中年男人，他不慌不忙、語氣沉着地朝其他幾人擺手。
原本驚恐的幾人終于被迫冷靜下來。
社畜團隊反應過來，還沒影的妖魔鬼怪不可怕，萬一活着又丢了工作是真的會餓死。
“王總，您冷不冷？”與中年男人相隔最遠，個子不高的粗眉毛年輕人迅速湊近，脫下身上穿着的西裝外套遞過去，“王總，別着涼，先湊合披上我的外套吧。”
“王總，您穿我的吧，我的大。小劉那小身板，外套也太寒碜了點。”
另一位年紀相仿的馬臉男子不甘落後，半路截住粗眉毛上貢的手。
“哎小吳，你這是怎麽說話呢，身高這事也不是我能控制的。”粗眉毛似是被戳到了痛點，語氣很是不快，反手狠狠按下對方的手，“理解你語文不好，但先來後到這個詞，你該是知道的吧。”
“扯什麽先來後到，你的外套王總穿不上。”
……那地中海男身上明明有一件西裝外套。
還有一身的肥膘保暖。
人和人的腦回路屬實太不同，夏秋遙啞然失笑，這鬼情況下還不忘馬屁為先領導至上。
“打起來，打起來。”一旁的卷毛看熱鬧不嫌事大，躲在她背後，嘴裏小聲加油助威。
夏秋遙冷冷瞪了他一眼，卷毛捂起嘴巴不再吭聲。
最後到底沒打起來，因為他們領導大度擺手：“瞎鬧什麽，都穿上，讓旁人看笑話。”
兩人剛消停一秒，應景一般，廣場上懸浮着的“歡迎來到糖果鎮”橫幅猛然間紅光大放，恍如鬧鬼。
“啊——”
“啊啊——”
“啊啊啊——”
人群中的小姑娘被眼前超出常識的狀況吓懵，直接變身尖叫雞。
橫幅紅光停歇，小姑娘仍哭喊不止。
面對高分貝噪音加眼淚攻擊，地中海男皺着眉重重嘆了口氣。
“喊什麽喊，這麽多人呢，能不能冷靜點！小張你過去看看，讓她別喊了。”馬臉男接着出聲制止。
被點到名的“小張”是位個子不高穿西裝裙的女士，她打着抖，苦着一張臉來到小姑娘跟前。
西裝裙安慰了幾分鐘，圓臉小姑娘終于不再尖叫，只在一旁安靜地抹着眼淚。
“你們認識？”看熱鬧完畢的收銀男正要繼續剛才的話題，一轉頭：“诶？人呢？”
臺上的話筒“咔咔”響了起來。
只見剛才帶路的女生正拿着一根短棍，一下一下輕叩着話筒。
“焦糖味、意外結實……”她的自言自語經過話筒放大擴音數倍，清晰響亮地回蕩在空氣裏。
廣場上的衆人吓了一跳，一瞬安靜，紛紛朝臺上望去。
“能夠使用……”夏秋遙并沒在意投射上來的目光，依然不慌不忙檢驗着糖話筒，話語裏帶着發現寶藏的興奮。
檢查完話筒，她又跑去查看花籃。經過一番擺弄，原本造型可怖的花籃變得一言難盡——她将花重新插放，組合出了喜慶的節日效果。
如果不是現場缺少攀爬梯子，浮在空中的“歡迎來到糖果鎮”幾字也不能幸免。
衆人觀望半晌，見臺上人似乎同他們一樣，也是不明所以的外來者，頓時都失了興趣，不再理會她弄出的動靜。
在這期間，又來了一位戴銀框眼鏡的青年和一位老大爺，老大爺情緒很不穩定，鬧着要回家。
“那、那邊會不會是路牌上說的游客中心？”收銀男哆嗦着指向廣場不遠處。
廣場的另一端，剛才還是一堵高聳入雲的牆。
不知何時，變成了一團讓人不安的、濃濃的迷霧。
迷霧不是日常見到的那種灰白色，而是閃着熒光、血一樣的顏色。
像電影裏怪物的血盆大口。
“就算是，你敢進嗎？”卷毛比了個“請君入甕”的手勢。
***
“歡迎大家來到糖果鎮。”
此刻響起的不再是之前那歡快的女聲，而是壓迫感極強的男性聲音。
衆人扭頭朝聲音傳來的地方看去。
血色的茫茫霧氣裏，緩緩走出兩個人影。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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