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綠翹神色有些愣愣的,好像沒有聽懂莫玉笙的話一般。
好一會兒,她才讪讪一笑:“許是我聽錯了,姑娘方才說什麽?”
莫玉笙又重複了一遍:“我想請你哥哥送我回南疆去。”
綠翹吓得小臉微白,她立即放下手裏剛拿起的綠豆糕,直接在馬車裏就朝莫玉笙跪了下來,抖着聲道:“現在姑娘就要選人定親了,怎麽又說要回南疆去呢?”
她想起自家姑娘近日裏同王爺突然翻臉的情形,着急道:“路途過于遙遠,路上會出現些什麽事都不好說。王爺定不會同意姑娘走的,姑娘若是同王爺有什麽誤會,受了什麽委屈,不妨好好與他說一說,您何至于要走呢?”
莫玉笙知道定然會吓到綠翹,但沒想到她會吓得這樣。
她從荷包裏把綠翹與紅藥的身契都拿了出來,放在桌子上,柔聲道:“你也別跪着了,我要回南疆這事,也是經過我自己一番考量的。”
好歹将綠翹勸得重新坐好。
莫玉笙白皙纖長的手指,随意撥弄把玩着桌子上放着的小桔子,嗓音很是平靜溫和道:“王爺如今有了自己心愛之人,他又心急的想給我尋一夫婿,只是我自己卻還不願成婚。”
她耳邊似乎想起父親以前對她說的話。
——“笙笙可知人生有百種苦,世道本就艱難,若是短短幾十年還不能夠順從自己的心意而活的話,那又有什麽意思呢?”
——“父親自給你留下家財,父親又收了你師兄為徒,讓他護你。所以日後你能不為世俗所累,只順應內心,你想嫁人便嫁人,想留家就留家,父親和母親都希望你能松快一些。”
這般離經叛道的話,自然是出自莫玉笙的父親。他本就是狂生一樣的人,雖出身官宦世家,但也從未用教大家閨秀的那一套法子教莫玉笙。
莫玉笙想着家裏的錢財,便是讓她一輩子花用也用不完的。她要做的只是護住錢財,然後順應內心的在南疆生活罷了。
她對綠翹說出自己意圖:“你哥哥走镖到底有些奔波和危險,你的身契在我這裏,若是你也願意一道與我去南疆,那我就順道聘你哥哥當我家的管家兼護院,為我打理一下外邊的事務,這倒是個輕松的活計,你們兄妹也能長久團圓。”
綠翹聽了這話,臉上不由有些松動,只是想到攝政王,她又不覺面露怯色:“姑娘說的這些,是我們兄妹一直期盼的。只是王爺若是知道了,恐怕我與哥哥性命就保不住了。”
Advertisement
莫玉笙見她動心卻害怕,就笑了笑:“你紅藥姐姐也跟我一起回去,我們輕裝簡行走得快一些,路也走得複雜一些,保準王爺追不上我們。”
她說得篤定:“若是他當真追上了,我便是以死相逼,也要保下你們。而且往後你與你哥哥要是不想在南疆了,你們也可再回京城生活,我會為你們備下盤纏,還有落腳的銀子給你們花用。”
綠翹微微低頭,她哥哥也去過南疆。對于走镖的人來說,知道一些隐蔽的小道不足為奇,若是路上喬裝打扮一番,再四處繞路而行,姑娘的想法倒是真有很大可能實現。
綠翹想到日日風裏來雨裏去,就為了靠走镖給自己攢嫁妝,為了在京城買房置地的哥哥,她心裏有些動搖。
莫玉笙放下手裏的桔子,神色嚴肅道:“這事有些大,你一時間定不下主意也是有的。等咱們到了莊子裏,我會放你回家團圓一兩日,到時候你可以與你哥哥商量商量。”
綠翹自是應了,她斂了自己凝重沉思的神态,故作輕松的回到了原先坐的馬車裏。
終于到了京郊的院子裏,綠蘿已經收拾齊整,在莊子的大門口等着她了。
莊頭與管家娘子都和她一道等着,面上神色有些激動。
莫玉笙一下馬車,他們就恭恭敬敬的行禮。
莊頭家的程氏迎了上來,對莫玉笙露出有些讨好又不失恭敬的笑容:“今兒早早就聽見喜鵲喳喳叫了,姑娘一來可不就件大喜事嗎?聽說姑娘要來,我們都高興極了,一早就盼着等着,可把您給盼來了。”
莫玉笙朝她笑了笑,眼神掃過在場的人,只見幾個紮了小揪揪,穿着幹淨整潔的小娃娃,正站在大人後邊探頭探腦看她。
莫玉笙忍不住笑了笑,她對着程氏道:“程娘子有心了,我近日裏心情不大好,便想來莊子裏散散心。今日見了你們喜氣洋洋的樣子,我心中好受許多。如此,我們這便進去吧。”
程娘子笑着應了,還讓綠蘿上前來,對莫玉笙道:“我們按照姑娘的吩咐,只讓綠蘿姑娘做些輕省的活計,比方說管着春日冬日衣裳的發放,偶爾教教莊子裏的小孩念字啓蒙之類的,都是輕省的活計。”
莫玉笙瞧了綠蘿一眼,溫聲道:“如今瞧起來,你倒是穩重了許多,可見是長進了許多。”
綠蘿一下子便紅了眼睛,朝着莫玉笙笑了笑,道:“都是姑娘寬恕,才讓我日子輕松。”
走進了莊子裏,入眼便是十分開闊的樹蔭,四周都規規整整的種了各色鮮花,薔薇也已經爬了架子,看上去粉嘟嘟,聞起來馨香馥郁。
遠處是阡陌縱橫的小道,環繞着四四方方的水田。那田地裏剛剛才撒了稻秧苗,田裏綠茸茸的一小層,看上去煞是喜人。
莫玉笙看了一會兒只覺得心情開闊,這幾日已來沉重的心情,頓時舒朗了許多。
她走到正院之中,院裏早被收拾得幹幹淨淨,有些地方還擺着好多草編的蛐蛐、小鳥、還有一些顏色零星,芳香撲鼻的野花,插在汝窯的美人瓶裏。
許是她目光停了一會兒,程氏便忍不住道:“這些都是王爺曾經哄姑娘編的,我記得姑娘說您喜歡莊子裏自然生長的野花,不拘品類顏色,只一齊放在一塊就讓人感覺興興向榮。聽說姑娘要來,我們一早就摘了來主院裏,好讓姑娘心情好些。”
莫玉笙随意喝了一口莊子裏花茶,笑着誇贊她:“你們有心了,程娘子将主院收拾得很好。”
她心裏滿意,銀票金銀锞子那些收拾好要帶走的東西暫時不能動,但帶來打賞用的的簪子布料卻是可以動的。
莫玉笙又搜尋了幾盒子瓊宴樓的糕點糖果,并這些東西,讓程氏拿下去分送了。
莫玉笙第一日是好好休息了的,并沒有做別的事情,只是給綠翹放了一天假,讓她回去與兄長團聚。
等到了第二日,她來了閑情逸趣,像真正來游玩的一般,跟着一群小孩子摘野菜,去槐樹林裏摘下一串串潔白香甜的槐花,然後讓小廚房做成槐花餅、槐花蜜……
辛勞了一天,第二日一早,莫玉笙沐浴過後,自己坐在院子裏的桌椅上用完早膳,不多時,紅藥就帶着綠翹回來了。
莫玉笙見了她,只笑着問:“你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不多陪陪你哥哥?”
綠翹還沒說話,早早來到莫玉笙跟前伺候的綠蘿便笑了起來:“她在姑娘跟前伺候,自然要以姑娘為重。姑娘心善,讓她回家團圓已經很好了,她想着早些回來不耽誤差事,自然也是她負責的緣故。”
她早些是綠字開頭的一等丫鬟,綠翹也被她管過一陣,所以綠翹有些怕她,聽她這樣說,綠翹也忙點頭忙說:“綠蘿姐姐說的對,奴婢要以姑娘為重的。”
她說完,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姑娘,我哥哥也在外邊,他去歲去了南疆帶了好多那邊的土儀過來,說是想呈上給姑娘看看,順便給姑娘來磕個頭,感謝姑娘這幾年來對奴婢的照拂。”
莫玉笙剛想點頭答應,綠蘿已經雙眉倒豎的看向了綠翹。
“往日教你的,你淨忘了不成?姑娘金尊玉貴的,外邊的男子怎能貿然來見姑娘?如今姑娘一日大過一日,你不說守好男女大防,反而還要帶你哥哥前來,若是讓王爺知道了,定然繞不過你。”
紅藥聽着皺了眉,綠蘿再如何教過綠翹但姑娘都沒開口,她自己就搶先答了,看着就不像話。
當日綠蘿就是對姑娘的吩咐陽奉陰違,這才被罰來莊子裏的。沒想到她現在也依然如此,半點改進都沒有。
莫玉笙心裏也感覺有點不适,她看向綠蘿道:“既然她哥哥一片好心,那也無需阻止了他。只需要請他進來,讓他隔着屏風與我說話也就是了。”
她不顧綠蘿的表情,直接冷聲道:“你也無需守着我了,你該當你的差便去當差。”
綠蘿呆在原地,臉上閃過一絲不甘的表情。
本來她是被罰來莊子裏的,但是因為有莫玉笙的吩咐,程氏也不敢為難她,給她的活計最少最輕省,但月銀卻是一分不少。
這莊子裏的活計是少,但綠蘿還是想要回王府裏去。
她想要離王爺近一些,因為那才是正經的主子呢。
莫玉笙沒看綠蘿的表情,她說完起身,往前廳裏走去。
屋裏面只有她、綠翹和綠蘿三個人,那所謂的屏風最後也沒有用上。
莫玉笙直接見了綠翹的兄長。
綠翹本名叫何水花,她的兄長就何水林。
何水林如今不過十九,面頰因這幾年來一直東奔西跑而顯得有些滄桑,但他眼睛卻明亮清正,一進屋後眼睛也不亂看,直接就對着莫玉笙跪下下來,磕了一個頭。
他直起身子,眼神看着地面,言辭很是利索道:“這些年來,多謝姑娘對我妹子的照顧,才讓我們兄妹在京城活下來。”
“之前我妹子同我說了姑娘的意思,我直接就應下了。不為別的,只為報答姑娘的恩情。姑娘既然在此處住不好,您想走的話,我甘願為您奔走,送您去南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