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莫玉笙自己疾步回了房間,她靠着軟榻,依偎在熏爐旁,頗有些神思不屬。
她沉浸在溫暖的熱氣裏,心裏不由想到了方才師兄看她的眼神。
她現在可以确定了,師兄定然是喜愛她的。至于上輩子他那樣突然又生硬的說不喜她了,她覺得這其中不是內有隐情,便是師兄移情別戀了。
莫玉笙想不通這其中發生了什麽事情,但她總不會想要再一次重蹈覆轍。
她彎彎的眉毛蹙起,心裏不由嘆氣,雖然現在師兄确實喜歡她,但若是到了初夏時分,他還是要堅定的将她許配給林淵怎麽辦?
萬一那時,他再次不喜她了,那她又要怎麽辦?難道繼續像上輩子那般,任由自己長時間沉浸在傷懷裏,悶悶不樂嗎?
都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莫玉笙不想再想上回那樣,将這些事情再次經歷一遍。
所以她果然還是應該回南疆,這樣既能避開同林淵的婚嫁之事,又能躲開殺身之禍。
莫玉笙眼神恍然地瞧着熏爐上的花紋,等想清楚自己的真正想法後,她不由擡手,忍不住打了個呵欠。
這幾日因為她在一直思索自己要怎麽取得師兄的同意,然後順利離開京城,回到南疆的這件事,老想的太多,導致她昨夜都不曾安眠。
現在溫暖如春的房間裏,若有若無的飄散着清淡溫雅的馨香,莫玉笙一嗅就覺得腦子混沌,身體也困乏不堪。
她不知不覺就倚着軟榻,眼皮控制不住合上了。
不多時,莫玉笙沉沉睡去,白皙瑩潤的小臉上浮現兩抹酣睡的紅暈。
紅藥見狀,她只輕手輕腳的進房,尋了一張柔軟微厚的毯子替莫玉笙蓋了身子,然後才重新走出房去。
她是知道姑娘的心思的,也知道自家姑娘這幾日既擔心這王爺的傷勢惡化,又生氣他過于專橫獨斷的性子,此外她還不斷想着自己的前路,以致于她最近都吃不好睡不好的。
如今姑娘好容易安心睡去,紅藥自然不敢吵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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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玉笙睡着後,她感覺自己渾身都好像泡在溫暖的湯池裏,連身心都熨貼舒适起來,舒服她想要嘆息。
她又好似一陣柔軟飄渺的青煙,身子飄飄蕩蕩,不受控制地朝着對她十分有吸引力的方向飄去。
迷迷糊糊間,莫玉笙好似聽到了細碎滴答的水聲,聞到了冷淡清幽的雪松香。
那味道像是冬日行人行走靠近雪松林的邊緣,迎面撲來的冷淡清冽氣味,驟然沁入肺腑,讓人瞬間氣朗神清,頭腦清明。
莫玉笙也立即醒神了,她忽然反應過來,這淡香分明是師兄慣用的熏香味道。
莫玉笙環顧四周後,才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不覺站在一個繡了冬日白梅的屏風旁邊,而現在師兄正站在一桶水汽氤氲的熱水旁。
崔思道眼神微沉,他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然後他擡起手,随意取下了挽着他一頭烏發的,那條玄色繡如意紋的發帶。
他長手一擡,便将莫玉笙繡的這條發帶,愛惜的挂在了屏風上。
莫玉笙見到師兄因為失血而有些蒼白的臉,此刻被熱氣熏蒸出了一些淡淡的紅暈,而他白皙修長的手指,繼而輕輕勾住了玄色的腰帶。
黑白色的鮮明對比,着實顯眼無比。
莫玉笙見到師兄将腰帶取下後,又将白皙的手指緩慢閑适的移動到了他脖子的衣襟處。
他不緊不慢的解着衣襟,動作間很有些打破往日克制保守,沉冷禁欲的味道。
莫玉笙卻吓得心裏狂跳,她也不知師兄怎麽看不見她人在這,她更想不通自己怎麽會突然來到師兄的盥洗室,還看到師兄正要沐浴的一幕。
她臉色通紅,想要快步走到屏風後躲避,卻發現自己一步也動不了了。
莫玉笙在氤氲水汽裏,看到師兄将玄黑的外衫、中衣、亵衣脫了下來,随手挂到她旁邊的屏風架上。
他露出了白皙卻暗藏爆發力的上半身,寬肩窄腰,蜂腰猿臂,他身上的肌肉并未如同武夫一樣突出。音他自小習劍的緣故,所以他的身體線條流暢中,自有一股力量藏于其中。
崔思道下半身着黑色軟绔,腰腹處的傷口依然被白紗包裹着。
傷口不能着水,他應該是打算避開傷口沐浴吧。
莫玉笙擡手捂住嘴唇,将被驚到吓到的嗓音咽下。
然後她臉色發紅的緊緊閉上雙眼,不敢再看眼前的景象。
雖然莫玉笙知道,自己現在在師兄眼裏恍若無物,但她的右手還是緊張的扣在一旁屏風架子上,窘迫羞澀得不行。
閉上眼睛後,其餘感官就越發靈敏了。
莫玉笙突然感覺一陣輕輕的腳步靠近了她,她還以為師兄看到了她的存在,不由吓得睜開眼睛,連臉色也由紅潤轉向微微泛白。
崔思道卻從他的外衫裏,取出了一方淺白底色,繡鵝黃迎春花的柔軟簇新手帕。
莫玉笙一眼就認出來了,這是她剛得的新手帕,上面的迎春花開得絢爛鵝黃,正是取一個冬日迎春的意頭。
不過她貼身放的手帕,怎麽會到了師兄手裏?
莫玉笙覺得奇怪,不由去端詳崔思道的神情。
她卻見到師兄眼神沉沉的瞧了那手帕一眼,他臉上竟閃過一絲掙紮,随後他臉色又平靜下來,像是做了什麽決定一般。
于是在莫玉笙還沒反應過來時,就見師兄将那方屬于她的帕子,往自己身.下探去。
莫玉笙忽然好像被雷劈中一般,腦子一片空白茫然,只能呆呆傻傻,渾身通紅的呆立着。
這,這到底發生了什麽?!她為什麽要出現在師兄的盥洗室裏?!
一定是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房間一切都很安靜,只有氤氲濕潤的水汽彌散在空中,帶着濕漉漉的氣息,讓莫玉笙感覺自己面頰微濕。
她也呆呆的看到師兄一向淡漠如冰的臉上,不知不覺就被水汽潤濕了一層。
随着崔思道的動作,他額角處漸有細微的汗珠子滾落,連眼尾、臉頰都洇透濕紅,而他失血淺粉的唇此刻也水色潤澤,嫣紅無比。
莫玉笙甚至聽到,師兄有時終于克制不住,而洩露出來的低哼。
這般情形,這樣的聲音,像是一道鈎子,徹底勾去了崔思道一貫淡漠寡情,克制禁.欲的形象,透露出內裏的豔.色來。
這好像和以往的師兄大相徑庭。
莫玉笙緊張得身子僵硬直愣,不知過了多久,她臉色漲紅,遲鈍想起來非禮勿視,自己應該閉上眼睛的。
于是她立即閉上了眼睛,只是心緒卻起起伏伏,心跳也如同擂鼓。
如同度日如年一般,莫玉笙閉上了眼睛後,卻滿腦子都是方才的場面。師兄那些細微的動作神态,有股撲面而來的濃烈色.香感,讓她心裏慌張又窘迫。
莫玉笙心思不定,她只好咬咬唇,開始在心裏默默誦起了《般若心經》。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複如是……”
念到此處,莫玉笙突然敏感的嗅到一股濃烈腥膻的氣味,她身子一僵。
同時,莫玉笙忽然聽到師兄低啞的喚她的名字:“笙笙,笙笙……”
她雖然沒有親眼見過一些事情,但她到底學過醫術,所以莫玉笙很清楚此刻發生了什麽。
她連經文也誦不下去了,只能用指甲死死掐住身邊的屏風架子。
莫玉笙的身體也沒有僵持多久,她又如同一縷不受控制的輕煙一般,身子晃了晃,便忽然附到了一旁冬日白梅屏風上,正懸挂着的發帶裏。
莫玉笙心裏隐隐有種自己要消失了的熟悉感,于是她下意識睜開了眼睛,卻又被眼前一閃而過的畫面,吓得立即阖上了眼睛。
雖然只是一瞥,但她剛才清楚的看到,師兄那只白皙修長,半點污垢不沾,平日裏也只是批閱奏章,拔劍挑刺的右手,現在正拿了她的那方白底繡了鵝黃色迎春的帕子。
那帕子上、他的手指上,以及鋪設了烏金地毯的地面上,都沾染了好些顯濃稠而星星點點的白色。
莫玉笙感覺臉頰作燒,一股股熱氣上湧時,她下意識睜開了眼睛,然後控制不住慌亂的起身,一下子從軟榻滾到了柔軟的地毯上。
這樣大的動靜,自然惹得紅藥急匆匆走了進來查看。
紅藥一進門就見到自家姑娘已經醒了,她坐在柔軟的地毯上,神色茫然一片,小臉同脖子都紅通通的一片。
這模樣該不會是發熱了吧?紅藥心裏一緊,她三步并做兩步走,非常快的到了莫玉笙身邊後,她彎腰去拉自家姑娘,并一臉緊張的詢問。
“姑娘可是哪裏不适?怎麽你臉色紅通通的,難道是風寒發熱了?”
莫玉笙聞言如夢初醒,她自覺無法見人,只能擡手捂住發燙的臉蛋,無措又慌張的解釋:“我,我沒生病,我只是做了個噩夢而已。”
莫玉笙捂住臉的指縫悄悄變大了些,她偷偷朝紅藥露出水潤氤氲的眼睛,向紅藥重新重複了一遍方才的說辭,像是在說服自己:“沒錯,我就是做噩夢了。”
紅藥點頭,心裏很不放心的想要吩咐人去小廚房,熬點姜湯給自家姑娘喝。
她随口提了一嘴這事:“喝了姜湯也能預防一下風寒,不過姑娘到底做了什麽夢?您的夢一向聽玄靈的,也不知這回是夢到了什麽……”
上一次的夢境巧合,紅藥隐隐聽到一點,但她真的只當成了巧合,并不太放在心上,畢竟夢境之事太過虛無缥缈。
只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莫玉笙竟忍不住想到兩次相同的經歷。
她受傷那次,不經意間碰到了師兄腰間懸挂的蟠龍佩,而這次師兄束發的發帶,又不經意間碰到了她的臉。而且她兩次都是附在這兩樣東西上,然後醒過來的。
紅藥重新将莫玉笙扶到軟榻上,她摸了摸自家姑娘的額頭,發現果然不太熱了,便道:“那奴婢先去讓人熬姜湯了。”
莫玉笙想着事情,她一時沒有回神,只下意識點頭:“那你去吧。”
紅藥走後,莫玉笙才忍不住喃喃道:“這算是什麽呢?難道我蒼天憐我,讓我死而複生後還能觸物入夢,預示将來嗎?”
這樣說,她方才做的那個夢,極有可能是真的了?!
莫玉笙臉色又紅了起來,她如同被深深吓到一般忽然起身,開始慌亂的翻找自己貼身帶着的,那方白底繡鵝黃迎春花的軟帕。
可是她袖子裏沒有,腰上也沒懸系着,連口袋裏也沒有!
莫玉笙眼睛瞪圓,她的帕子果然沒在了!
同時她腦子霎時裏閃過,師兄手中那方已經被污了的帕子,莫玉笙頓時羞窘的難以自持。
她不禁跌坐在一旁的軟榻上,捂臉嘆息道:“這夢境竟然也是真的嗎?這該如何是好?能預示一下師兄的将來縱然很好,可是我不想做這種夢呀!”
現今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這讓她接下來,該如何自然的去面對師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