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莫玉笙縮在崔思道的懷裏,能聞到他身上微冷的松香。
她心裏踏實起來,因為她知道之後的事情,都有師兄來操心了。
走動之間,莫玉笙動了動手,便碰到他腰間懸挂的一塊小孩兒巴掌大的玉珏。
她看了一眼,只見那玉珏玉質通透溫潤,被做成了蟠龍戲珠狀。
她随手放開,反而抓住了他的袖子。
崔思道穩穩的抱着莫玉笙,一路走到了莊子的客房裏,将她放到了床上。
因為宋家一家都是醫生,所以看傷口的事情倒是便宜起來。宋幼文自幼天份就高,所以看傷口的事自然就由他看來。
小心翼翼的将羅襪剪開,莫玉笙紅腫的腳就露了出來。她皮膚一向雪白幼嫩,傷到之處的紅腫看起來就格外觸目驚心。
宋幼文見狀,道:“看着傷口吓人,但其實脫臼處已經被接好了。現在只有紅腫,今日需要擡高傷了的腳先冷敷,等十二個時辰之後,再看看需不需要熱敷。”
他面色放松下來:“剛巧如今天氣冷,取冰之事再簡單不過了。”
莫玉笙點頭:“這樣處理既簡單又好,倒是我受傷一次,還害得你們擔心了。”
這法子崔思道也知道,他皺起了眉,揉了揉莫玉笙的頭發,柔聲道:“這是意外,誰也沒有料到。往後師妹若是上山,大可等我一等,我休沐了陪你去,會小心看着不讓你摔到。”
莫玉笙搖頭:“師兄有心了,只是師兄攝政,政務繁忙,何須再花時間陪我去?下一次我小心些就是了,這次也是不慎踩了冬日捕獵的小陷阱才受了傷。”
崔思道卻心疼,這天氣本就寒冷,卻還要冷敷,也不知道師妹能不能忍受。
這一次真是遭罪了。
他坐在床沿上握着莫玉笙的手,眼睛看向宋幼文,沉聲囑咐他:“那快些令人準備冰水冰塊罷,不要耽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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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神沉沉的,宋幼文也覺得自己心裏沉了起來,他一時被威懾住,半晌沒有說話。
崔思道眉頭緊皺,宋箬見狀,連忙讓人準備了一盆融化了雪的冰水,放在了床下。
宋幼文連忙卷了袖子,準備蹲下身來幫莫玉笙冷敷。
崔思道淡淡看了他一眼,慢條斯理的開始卷自己的袖子:“此事不用你,若是單純冰敷的話,本王也可幫師妹冰敷。”
雖然醫者眼裏沒有什麽男女之分,但是他卻萬分不想旁人觸摸了師妹的玉足。
他很快卷起了袖子,随手拿了一個軟枕令莫玉笙将腿擔在上面後。
然後他拿了一塊棉帕子,伸手沉入冰冷冒着冷氣的水盆裏,待棉帕子吸足了冰水,他才将水擰去,将寒氣森森的帕子,輕柔地敷在了莫玉笙腳腕上的傷處。
莫玉笙接觸到寒氣,劇痛之處是舒服了不少。她舒了一口氣,卻瞧見師兄本就縱馬而來,凍得青紫的手,此刻又被寒浸浸的水凍得通紅。
只是他面色卻半點不變,好像不懼怕寒冷一樣。等過了片刻,他又取下帕子重新伸手入水,繼而給她冷敷。
冬天要碰水就夠讓人難受的了,更何況是碰了融化冰雪的冷水,明明師兄也很冷,可他卻表現得若無其事的。
他一貫如此,一句話都不說就将事情辦妥了。
莫玉笙忍不住心疼道:“師兄別幫我了,我自己的手也不是動不了。不如你搬個凳子置這盆子,我自己給自己敷也可以。”
“你本來就受了傷,師兄怎麽會讓你自己來冷敷。”崔思道換着帕子,聽了師妹關心自己的話,他眉眼徹底柔化下來,唇角微彎道:“女孩子本來就不該受寒,師兄皮糙肉厚的不怕冷。”
哪來的什麽皮糙肉厚?莫玉笙不由想起,聽說師兄剛生不久就長得玉雪堆砌一般,故而先帝一見這個弟弟,便同其父皇母後玩笑,言弟弟以後定然如潘安一般,龍章鳳姿,容貌驚人。
因此一言,師兄将将十四,先帝登基便為其賜了同潘安一樣的字,換做“檀郎”。
檀郎既是對美貌郎君的稱贊,亦是萬千女子對情郎與夫君的愛稱,因其天然帶着些親密的味兒,所以如今再無人敢喚攝政王一聲檀郎。
只有她是特殊,這字只有她才偷偷喚過。
所以他哪裏來的皮糙肉厚,不怕冷?他也是金尊玉貴長大的,這分明是為了寬慰她的話。
莫玉笙鼻尖泛酸,她躺在柔軟的床上,側目瞧着師兄替自己忙活,瞧着他腰間的蟠龍佩,在他起落動作間微微搖擺晃動。
她眼神不知不覺迷蒙起來,好似腳上的疼痛遠去,疲憊卻如同藤蔓纏緊了她。
崔思道替莫玉笙冷敷完,才發現她不知何時睡着了。
她白嫩的小臉睡得粉粉的,眼睫安靜的垂着,看上去格外乖巧可愛。
崔思道心裏發軟,他想起自己觸摸過師妹頸子時的溫軟,便忍不住擡手,朝着她泛粉的小臉碰去。
只是手到了半空,卻又被他收了回來。
險些忘了,他的手已經被凍得無知覺了,若是此刻再去摸師妹,定然會将她弄醒。
崔思道命人收了冷水,自己則捧了一個暖手爐,瞧着她的眉眼漸漸入了神。
他也不知師妹怎麽就突然不喜歡她了,但他想,若是此刻想讓他放手,除非他死了,否則要他放手那是萬不可能的。
而此時,莫玉笙已然陷入了酣睡之中。
她感覺腳上疼痛遠去,自己好似一抹輕飄飄的青煙,飄飄蕩蕩,迷迷糊糊的循着一點清淡松香,飄進了皇城之中。
威嚴肅穆的金銮殿上,高高的赤色柱子上盤踞着栩栩如生的龍,文武百官身着官服,手持笏板分列而立。
高高在上的皇帝面容雖然稚嫩,但言辭談吐卻極有穩重端方之态。
朝堂上吵吵嚷嚷的,争論着什麽“北漠該打!”“北漠不該打!”之語。
莫玉笙腦子空空茫茫的,什麽也想不出來,人卻不自覺嗅着淡香,飄到了最前方。
攝政王便立于最前,他無需向陛下行大禮,只昂首屹立,整個人如同雪山上的青松一般,凜然挺立,不可冒犯半分。
只聽崔思道鐵血道:“北漠犯我肅朝,奪我邊關糧草,殺我邊關百姓,燒我邊關百姓家園,令白骨遍地,餓殍載道,死者血淚無數!”
他清冷沉凝的嗓音一出,莫玉笙便發現她腦子一清,驟然清醒起來。
她站在一旁,瞧見師兄環視一周,最後冷冷的看向旁邊的沈相,言辭極盡冷漠嘲諷。
“諸君高坐明堂,自然不知邊關百姓的凄慘困苦。北漠狼子野心,他們欺負到家門口了,諸君竟然只為一己之私,只因恐懼北漠人骁勇善戰,便不戰言敗,本王不屑與爾等為伍!”
莫玉笙一下子就想起師兄在說什麽了,北漠掠奪殺害邊民在先,後來又故意令北漠公主前來和親,且要求大肅給予各種昂貴的“聘禮”。
當時朝中的主戰派要打北漠,但沈相極其一衆黨羽門生卻主和。認為陛下登基沒幾年,一點子東西送了便送了。
邊境離中原還遠着,便是北漠人掠奪也奪不到中原來,且他們認為不能因小局而壞了大肅休生養息的機會。
莫玉笙有些敬佩的看向神色堅毅的師兄。
因為她知道,後來師兄拒絕了北漠公主的和親,就堅決帶着兵馬出征北漠。他不過兩月就将北漠打得落花流水,暫不敢犯。
現在,被攝政王氣得臉色紅紅白白的沈相,深深吸了一口氣,蒼老的嗓音緩緩道:“攝政王殿下說得簡單,如今陛下登基不久,天下方安,又怎好興起戰事?”
“本王以為此時反擊也是機會。”崔思道沉聲道:“先帝在時便用懷柔安穩之國策,實施輕徭薄賦使百姓修生養息數年。”
“如今陛下又登基幾年,雖陛下年幼,卻也明白事理,這幾年來兢兢業業練兵富民,長久的積累自然能不懼北漠,所以沈相何故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他頓了頓,直視這眼底陰毒的沈相,淡淡笑了笑,道出一樁令朝臣嘩然之事:“本王前不久方查清,幽州刺史王铖乃沈相門生。”
一聽這個名字,沈相心裏暗道不好,他立即想要開口解釋。
崔思道卻繼續道:“只是他玩忽職守,昏庸無度,前不久還貪污了幽州赈災的銀子,并在疏忽之下令邊境商人私下販賣了鐵器給北漠。沈相的弟子資敵叛國,沈相又不許打北漠,難不成沈相也叛了我大肅?”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莫玉笙瞧見沈相立即朝陛下下跪,口中不斷解釋。
只是師兄卻早已呈上了證據,陛下便将那幽州刺史給拘了,待明歲秋日問斬。因北漠使者要來,所以陛下此刻打了個圓場,說是否開戰要看北漠的态度。
于是一場朝會結束,莫玉笙如同青煙一般,跟着師兄到了禦書房。
她跟了一會兒,又覺得昏昏沉沉起來,只見師兄沒待多久,就立即出宮讓人牽了馬來,直接朝着宋家莊子奔去。
之後便是她腳上受傷,他耐心照顧。等第二日她腳上消腫,他有事暫時下山。
莫玉笙迷迷糊糊,跟着他飄到一半路程,就見山路中突然沖出了許多身着勁裝刺客。
無數的箭矢刀槍亂飛,莫玉笙瞧見師兄拔了佩劍,朝敵人砍殺而去。
他靈活的旋轉之時,腰間懸挂的蟠龍玉佩也飛旋落地,很快成了碎片。
此時莫玉笙瞧見偷襲的人,用一把閃着銀光的劍,劃過了師兄的腰腹。
她驚懼心痛的瞪大眼睛,正想飛身去擋,但她青煙一樣的身子卻輕飄飄的,像真正虛無飄渺的煙子一樣,不受控制的飄飛到了碎裂的蟠龍玉珏上。
莫玉笙緊緊盯着師兄的腰腹,只見鮮紅的雪噴湧出來,染紅了他素色的衣衫。
她無能為力去阻止此事,只有心痛不斷刺激着頭部,疼得她忍不住用力喘息,繼而仿佛溺水一般,猛然睜開了眼睛。
“笙笙做噩夢了?不怕,有師兄在呢……”
她一驚醒,耳邊就傳來崔思道低柔的嗓音。
額頭微熱,原是他擡手試試了她額頭的溫度。
崔思道瞧自家師妹臉色蒼白,鬓角微汗的模樣,不由安慰道:“夢都是假的,師兄倒水給你喝。”
莫玉笙滿腦子都是方才他被刀劍劃傷,腰腹出血的模樣,這不禁讓她想起上輩子自己被殺死時的恐懼和無助。
她顫抖着手,突然拉住了崔思道,在他不解的眼神裏,直接伸手朝他腰腹處探去,然後胡亂撫摸,前前後後将他腰腹之處摸了三四次。
腰腹處竄起的酥麻癢感,讓崔思道身子僵住,那小手還不斷亂動着,指尖拂過之時,讓他尾椎處都帶着戰栗。
耳根微紅,崔思道眼神有些訝異的看向莫玉笙,語氣有些低啞,有些奇怪:“師妹方才到底做了什麽夢,你怎麽變得突然如此,如此熱情。”
莫玉笙聞言猝然清醒,她聽到他若有所指的言辭,反應過來他在說些什麽。
她咻的收回自己的手,蒼白的小臉通紅起來,她連忙解釋:“我什麽也沒夢到,師兄你千萬不要誤會!”
崔思道看她急忙否認的樣子,輕笑了一下,他輕輕擡手拉住她的手,摁在了自己堅實的腰腹處。
他低沉微啞的嗓音如順滑的絲綢:“師妹要是好奇想摸摸看,大可以同師兄直說,你無需害羞的。”
手下是他溫熱而肌肉緊致的腰腹,好像很有力量的樣子。
莫玉笙瞪圓了眼睛:“?!”
她腦子混亂了,師兄你到底在想些什麽烏七八糟的東西啊?
更讓人難以接受的是,她竟然全都聽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