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夜已經很深了,寝室裏的燭火熄滅後,只留下了一片黑暗。
莫玉笙躺在床上,她半點睡意也無。
事到如今,她雖然已經接受了自己死而複生的事實,但是她心中依然十分興奮。
她因為受父親的影響,也不像一些人一樣,相信世間有神佛仙鬼。她知道的,人死了之後便是一具枯骨,時間久了,邊化作塵埃成為花草的養料了。
但是如今,她卻重新獲得了新生,而之前種種已經成為她“上輩子”的事了。
莫玉笙不由得想到了自己之前稀裏糊塗,不知怎麽就被人在成婚當日殺了。
當時脖子上的疼痛,血液湧出帶走生機時的無能為力,渾身發冷的痛苦……莫玉笙依然能夠記得清楚,她有些後怕的裹緊被子,開始盤算自己得罪了誰,才招來了這一場殺身之禍。
左思右想之後,莫玉笙發現特別讨厭她的,就只有丞相家的小姐沈西柔。
可是她成婚的時候,丞相一家已經被貶谪了,沈西柔雖然被師兄養在莊子裏,但她應該沒能力讓人來殺她。
其實莫玉笙覺得可能性最大的,是她受了師兄的帶累。
她越想越覺得有可能,因為師兄自從開始攝政,便得罪了不少人,結了不少仇怨。師兄本事大,身邊亦有私兵,故而旁人奈何不得他。
但是她什麽都沒有,明面上她還是師兄的軟肋。若是仇殺的話,太有可能了。
尤其是她死在喜慶無比的成婚當日,這或許能給攝政王一個嚴重的打擊。
莫玉笙閉上眼睛,她想如果事情的真相當真是這般,那她還是沒有辦法怨恨師兄。
縱使以後他總是讓她傷心失望,可是若是從他是她哥哥的角度出發,他也确實是一個做得較好的哥哥。
想着想着,困倦就襲來了,莫玉笙捂唇打了個呵欠,便昏昏沉沉的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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徹底墜入酣夢之前,她想日後她就真的将師兄當成親生兄長,然後自己提前選一個合心的人低調嫁了,之後立即回南疆隐居,過着和之前在南疆一樣的日子也不錯。
至于林淵,也是倒黴。他要報答師兄對林家的恩惠,便不得不答應娶她,還在成婚之日被連累了。
所以這一次還是不要帶累他了,畢竟她很喜歡林夫人,不希望林夫人傷心。
一夜無夢。
翌日,莫玉笙起身之後,發現大雪在屋頂、樹梢堆積了厚厚的一層。
今歲十月末就偶爾會飄雪,到了現在雪已經下大了。
有幾個粗使婆子正在院子裏掃雪,莫玉笙洗漱完後,站在門口看着她們,吩咐身邊的紅藥:“今日有些冷,便讓小廚房一鍋姜湯,每個人都分一碗喝了。”
紅藥連忙點頭,笑道:“還是姑娘心善,到時候奴婢會吩咐下去的。”
莫玉笙點頭,她轉身要走回屋子裏時,突然道:“你現在便讓人去小廚房,吩咐他們做我的午膳,一會兒我打算去宋太醫家。”
紅藥卻有些疑惑:“姑娘不同王爺一同用午膳嗎?”
以往姑娘都是和王爺一起用飯的,小廚房只會炖一點午後的甜湯、做一些有特色的點心,閑暇時候讓主人品嘗,正餐卻是不怎麽做的。
莫玉笙這才想起,她一直同師兄一起用飯,但是“上輩子”的後半段時間,她與師兄關系疏遠,便很少一同用飯了。
莫玉笙想到再過半年,師兄不僅主動和她疏遠了,并且還心急的将她許配給林淵,好似将她當成包袱的樣子。
這樣一想,莫玉笙心情就有些糟糕。
罷了,別家的親兄妹,也沒有日日一起用飯的習慣。反正她和師兄早晚都要疏遠的,她還不如趁現在就慢慢疏遠他,往後便不會太過難受。
莫玉笙回紅藥:“今日天氣冷,我懶得過去花廳用飯了,便不去了。現在還早,師兄也沒有散朝,不如我先用了。”
她邊說邊走進屋裏,坐到軟榻上烤着一旁的熏籠,繼續對紅藥道,“而且我一會兒要去找宋姐姐有事,自然該現在用飯了。”
紅藥聞言覺得也對,便出門讓小丫鬟去小廚房傳話去了。
她繼續回到屋中,見自家姑娘身着一身淺藍色襖裙,梳着随雲髻閑适的坐着,白皙柔嫩的手上正舉着一本醫書,一遍烤火一邊看。
紅藥忍不住笑了笑:“姑娘真是認真,若姑娘是男子,只怕這勤勉的态度去科考也是能中的。”
莫玉笙翻了一頁書,聞言搖了搖頭:“父親說我就學醫有點天分,至于科考還是算了吧。”
她将之前剩下的部分看完,便把書放在了一旁的幾子上,烤着暖暖的熏爐,身子也暖洋洋的。
紅藥心裏一動,不由問:“對了,之前姑娘說要學捏泥人。府裏尋了一陣兒,終于從咱家莊子裏找到一個會捏泥人的老妪,不知道姑娘要什麽時候開始學呢?”
莫玉笙聞言,立即将此前的計劃推翻了:“麻煩你和綠蘿她們尋人了,只不過我不想學了。”
她記得,自己上一輩子的這個時候,已經對師兄情根深種了。那時候她滿心都是情窦初開的喜悅和期待,師兄待她又好,以致于她一直以為他們會是一對。
當時師兄未曾直接對她表明過心意,她卻壓不住心裏的歡喜了。所以此後會不經意喚他一句“檀郎”做為試探,也會整整一個冬日的功夫,學會捏泥人這門手藝。
初春的時候,她興高采烈的捧着自己捏了無數遍,才捏得惟妙惟肖的“小檀郎”去表明心意,但最後卻被拒絕了。
她現在清清楚楚的記得師兄的神色,以及他的原話——“師妹怕是誤會了,我一向将你當成妹妹看待。”
那時她不信,因為他對她太好,也因為他有潔癖卻只允許她靠近,所以莫玉笙以為自己在師兄心裏是特殊的。
但他卻說——“因為我習慣師妹了,所以允許你靠近。若是別人同我一起相處五年,那我自然也允許別人靠近我。”
這話如同在耳邊響起,莫玉笙現在竟然不覺得生氣了。
見到紅藥訝異的臉色,莫玉笙拉她的手,讓她在自己身邊坐了下來,有些歉意道:“累你們白辛苦了。”
紅藥搖頭:“嗐,姑娘說的哪裏的話,我們也是吩咐下去,尋人的自然還是其他丫頭小子,關鍵您還給了賞賜,這樣的打聽消息的活計半點不累,沒有人嫌麻煩的。”
她頓了頓,有些好奇:“不過,之前姑娘還心心念念要學捏泥人,說要捏一個‘小王爺’送給他,怎麽現在卻沒有興致了呢?”
莫玉笙輕輕嘆了一口氣,小聲道:“我們相處久了,我也不瞞你。其實是因為我現在忽然發現,我同師兄還是做兄妹的好。之前我确實是喜歡他,但現在又好像不喜歡了。”
其實不是完全不喜歡,只是不想喜歡他了。
紅藥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着急的詢問:“姑娘怎麽就不喜歡殿下了呢?殿下對您這樣好,若是錯過了,恐怕再沒這樣好的了。”
她是不信姑娘變心這樣快的,畢竟姑娘心思單純,又藏不住事情。之前她還那樣喜歡王爺,現在怎麽可能說不喜歡就不喜歡了。
況且王爺雖性子冷清,貌似谪仙,但對她們姑娘卻是疼寵到了心裏,
她一直以為,王爺同姑娘是一對了。
哪裏想到,會出今天這一翻變故。
紅藥連忙問莫玉笙,猜測道:“難道是您與殿下鬧矛盾了?所以這才說出方才那一番氣話。”
“并非如此,我也不是胡亂說。”莫玉笙搖頭,否認了紅藥的猜測。
她囑咐紅藥,“總之我現在只将師兄當成了自己的親哥哥。想來師兄對我這樣好,也只是因為父親的囑咐,我們師兄妹的情分,以及他多年對我的的習慣性照料。”
紅藥覺得不可能,她下意識就要反駁姑娘的話。
莫玉笙卻篤定道:“你不信的話,只能明年春日,你便知道了。”
紅藥看她如此肯定的模樣,雖然心裏依然懷疑,但也只能不再詢問了。
此時,飯菜已然端了上來。
因一會兒要出門,莫玉笙也讓小廚房送了吃的給紅藥和綠蘿,令她們回去吃飯。
莫玉笙匆匆用完午飯,穿好狐裘後,便立即去了金桂巷宋太醫家。
這一次她卻是從角門進的,因為宋箬神神秘秘的在角門後等她,眼裏有些看熱鬧時的期待。
一見莫玉笙,她就上前挽了她的手,笑嘻嘻道:“今日蘇太醫家的公子、百年醫館仁心堂、惠澤堂的少爺都來了我家,請父親指點醫術。”
“考校了他們一會兒,父親便讓幼文同他們比試,我想帶你偷偷去看看,所以才讓你從角門進來,不驚動旁人。”
莫玉笙有些為難:“偷偷看人,這不太好吧。”
京城裏風氣沒有南疆開放,宋伯伯又沒有讓她們在場,她們偷偷摸摸的去窺視,怕是不太好。
“這有什麽不好的。”宋箬踮起腳尖,湊到莫玉笙耳邊。
“其實父親等會兒在堂前令他們比試,我們去屏風後面瞧一瞧沒什麽的。”
她頓了頓,繼續道:“父親也說讓我偷偷看一眼,看看有沒有中意的。我如今雖還不想成婚,但是我聽聞那蘇太醫之子長得好看,仁心堂的少爺也長相不錯。惠澤堂的少爺我見過,是個十分英挺意氣的少年,長得也好看!”
宋箬拉着莫玉笙往前走:“我就喜歡長得好看的人,多看幾眼心情都會好。”
她一貫跳脫,莫玉笙被她歪纏着,只能同她一樣,從小門悄悄走到屏風裏,去看她所謂的三個“美少年”去了。
與此同時,剛剛散值的崔思道換了常服,坐到飯桌前,見師妹一直沒來,不由問道:“姑娘去哪裏了,怎麽一直沒來用飯?”
周恒道:“姑娘身邊的紅藥一早讓人來,說是姑娘去宋太醫家尋宋姑娘玩兒去了,所以自己在小廚房用過了。”
崔思道瞬間失了胃口,他淡聲道:“她就這樣着急,竟連同本王用飯的功夫也沒了。”
宋箬那處究竟有什麽趣味,竟能引得師妹這般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