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轉眼三天已過,到了莫玉笙成婚的日子。
莫玉笙如今已是貴為縣主,從身份上來說,再也無人敢背後說她是鄉野孤女。而掌握大權且被陛下信任的攝政王,又是她的師兄。
她所嫁之人還是一部尚書之子林淵,所以她的婚事辦得格外隆重盛大。
攝政王府中張燈結彩,人人喜氣盈腮,腳底忙得站都站不住。門外前來迎親送禮之人絡繹不絕,攝政王門口早已車馬聲喧,迎來送往之間所有人都面帶喜色。
莫玉笙換好了華麗隆重的正紅色的婚袍,她頭戴鳳冠,簪了步搖。
鳳冠上鑲着珍稀上供的東珠,東珠形狀圓潤,色澤飽滿,質地瑩潤,搭配的寶石熠熠生輝,襯得人也金尊玉貴的。
莫玉笙本以為自己五官不夠豔麗成熟,怕濃妝豔抹自己駕馭不好,但結果卻與她想象中的截然相反。
雖有珍寶作配,大紅婚服上用金線繡着繁美流暢吉祥的圖樣,襯得她粉面玉頸,眉毛烏黑,眼睛明亮,唇紅似丹朱嬌豔欲滴。
宮裏出來的,曾經服飾過先皇後的趙嬷嬷,也成了她的陪嫁嬷嬷。
趙嬷嬷動作輕柔仔細,替莫玉笙梳理着烏黑濃密的發絲,唇角含笑的念着吉祥話兒:“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三梳梳到頭,多子又多壽;再梳梳到尾,舉案又齊眉……”
莫玉笙看着鏡子裏太過明豔姝麗的容色,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
這真的是她嗎?
宋箬給莫玉笙添完妝,便忍不住湊近了她,眼神發亮,語氣真誠的誇贊:“笙笙真是太美了!如今我總算知道什麽叫做‘淡妝濃抹總相宜’了。”
趙嬷嬷也連忙點頭,喜氣洋洋道:“姑娘确實美貌,這怕是要将姑爺看呆了去!”
莫玉笙彎了彎唇,拉住宋箬的手:“你現在同嬷嬷一塊打趣我,等你日後成婚,我也會打趣你的。”
宋箬笑了笑,毫不在意的說:“那我等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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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崔思道走到了門口,剛好看到莫玉笙向門外看來,眼波流轉,碾然一笑的模樣。
呼吸一滞,崔思道身子僵硬的站立在原地,一時間竟忘了言語。
莫玉笙看到他,立即收了笑容,起身同屋子裏的所有人一起,朝他盈盈一拜,道:“見過王爺。”
崔思道回神,他并未走進屋裏,依舊站在原地,眼神在莫玉笙身上停頓了一瞬:“那林淵快到王府門口了,等會兒本王背你出去。”
民間婚姻嫁娶,作為哥哥,确實應該背着自家妹妹出嫁的。莫玉笙想,或許在師兄心裏,她一直都是他的妹妹,此前那些過度的關懷都是她的想太多了。
莫玉笙怔住,她仔細瞧着衣裳隆重,神色淡漠的師兄,心裏不知是什麽滋味。短短幾月,她已經能不露聲色,将自己的情感深深壓在心裏了。
此時,王府外內都點燃了鞭炮,噼裏啪啦的炸響聲帶着熱烈的氣氛,感染旁觀的人。
綠蘿身着一身喜氣的衣裳,急急忙忙走了過來,揚聲就喊道:“姑爺來了!姑爺來接新娘了!”
她走近才發現王爺昂藏而立于門口,于是立即止步,嗓子裏的話突然像被塞住了一樣,再不敢咋咋呼呼。
崔思道并沒有什麽反應,只是臉色越發冷了。
宋箬恐他們師兄妹之間有話要說,便笑道:“笙笙如此美貌,哪能讓那林淵輕易娶了去。我現在就去二儀門處堵他,要他好好做首催妝詩,才放他進來!”
她帶着屋裏的人看熱鬧去了,綠蘿也很有眼色的走遠了一些,令自己不打擾到他們。
前院熙熙攘攘,不時傳來轟然的叫好聲,不知是不是那溫潤如玉,文采斐然的林家公子做了文采絕佳的催妝詩,才惹得這樣的歡呼。
後院裏,崔思道同莫玉笙隔着門檻站着,誰也沒有先說話,似乎那小小矮矮的門檻,成了天塹隔絕了一切。
時間好像過了許久,又好像只過了片刻,每一次呼吸都讓人心裏一跳。
莫玉笙朝崔思道平靜的笑笑:“今日我就要出嫁了,師兄不囑咐我一些話嗎?”
這般喜氣的日子,崔思道臉上不見半分喜色,連囑咐語氣也好像有三分敷衍:“往後你便與林淵好好過日子吧。”
莫玉笙心裏哽了一下,她彎了彎紅唇,乖巧點頭:“師兄放心,我以後會好好對夫君的。”
莫玉笙瞧見崔思道聽到夫君二字時,好似神情越發冰冷了。
莫玉笙一頭霧水,只覺得如今的師兄喜怒不定,心思莫測,她再不知該說什麽話緩和氣氛。
直到宋箬和領頭的紅藥走進來時,才打破了凝滞安靜的場面。
宋箬拿着記錄的紅色紙張,含笑打趣的念了起來:“林公子可真文采飛揚!笙笙你來品鑒一下他的這兩首催妝詩。”
她搖頭晃腦念了起來:“寶車輾駐彩雲開,誤到蓬山頂上來。瓊室既登花得折,永将凡骨逐風雷……”
宋箬念完,故作遺憾的嘆息:“真是好詩!既然擋不住他!那笙笙你就只好乖乖上花轎了!”
旁邊丫鬟也笑着紛紛道好,氣氛一下子喜氣高漲起來。
莫玉笙抿唇笑了笑,眼神也從崔思道身上移開了。
崔思道默默聽完那詩文,這才跨進門檻,走到莫玉笙前面蹲下身子,道:“既然他來迎親了,那我背你出去。”
莫玉笙平靜而有禮的道謝:“好,有勞師兄了。”
丫鬟連忙取了一旁的紅蓋頭來,遮住了莫玉笙豔如桃李的小臉。
她往前走了兩步,趴在了崔思道背上,手掌虛虛放在他的肩膀上。
崔思道勾住莫玉笙的小腿,輕而易舉的背着她站了起來,邁步朝前走去。
攝政王雖為縣主師兄,但他權勢滔天,如今他竟然肯背着縣主出嫁,縱使他冷着臉,一路上的人也覺得莫玉笙實在是有福氣。
莫玉笙微微趴在崔思道背後,她被紅蓋頭遮住了視線,不能看到旁人的表情。只能在走動造成的微晃裏,感受到崔思道脊背手腕處的堅硬骨感。
并且她還敏銳的嗅到他身上的松香,以及輕微的酒氣味。
師兄他好像瘦了許多,他還喝酒了。
這念頭一閃而過,林淵便笑着走了過來打招呼,而她也被小心的放到了花轎裏。
崔思道朝一身紅衣喜服的林淵颔首,他嗓音不疾不徐,卻顯得十分堅定有力:“本王今日将自己的師妹平樂縣主交給你林家,交給你林淵了。”
他停頓了一下,繼續道:“往後你定要好好待她,縱使本王日後有所疏忽,但陛下亦将縣主當成親姐一樣尊敬,你萬不能欺了她去。”
莫玉笙本以為師兄厭煩了她,只想快速擺脫她這個包袱,這才快速而決絕的将她嫁了出去。
只是聽到他這些維護她的話,莫玉笙眼眶不由自主忍不住泛酸,心裏酸酸脹脹的。
轎子外,林淵并未把這含有敲打的話忽略,他目含喜氣的看了眼轎子的方向,認認真真朝崔思道作揖道:“殿下放心,縣主是我林家,我林淵都喜愛的姑娘,往後我們定然尊她愛她,不讓她受半點委屈。”
崔思道點頭:“你心裏有數便好。”
分別在即,他忍不住走到莫玉笙轎簾門口,淡漠的嗓音好似啞啞的。
莫玉笙聽他低聲囑咐:“師妹去了林家,便将心思放在林家,其它一些雜念就此罷了,往後你就好好過你的日子。”
今日他說的話最多,這一字一句正如他所言,都是為她好了。
蓋頭之下,莫玉笙眼睛越發酸澀了,她嗓音也些哽咽:“我知道了。這些年來,辛苦師兄照顧我了。”
轎子外一時安靜了下來,沒有人再說話。
莫玉笙以為崔思道已經走了,結果下一刻,他又開口道:“之前你不要的木匣子,我放在你的嫁妝裏,作為壓箱了。我話已經說完,便不再多話了,以免誤了吉時。”
莫玉笙忽然反應過來,那個她不要的木匣子,裏面雖然是給她的嫁妝,但是裝的卻是王府七成的家底。
她不由有些焦急不解,眼淚終于忍不住落了下來。
哪家的嫁妝會這樣給呢?便是公主下嫁,也沒有這樣快将家底掏空的嫁妝。
莫玉笙想要拒絕那些過于豐厚誇張的嫁妝,但
崔思道卻轉身遠離了轎子,站在一旁受賓客的恭維谄媚。
他神色淡淡,眼神一直停留在轎子上。
衆人見狀紛紛說他有情有義,待自己師妹疼愛非常,又說縣主福氣滿滿,日後生活一定順遂美滿。
崔思道聽到這裏,略有蒼白的唇才向上勾了勾。
吉時已到,再不能耽誤,林淵朝衆人抱了下拳,然後翻身上馬。
迎親的隊伍吹吹打打起來,轎子被人擡起,開始晃動的朝前行去。
前幾日下定已經曬過聘禮了,今日便要曬嫁妝。
路上看熱鬧的百姓,以及王府門口送親的人,看着排成長龍一樣的嫁妝,不由啧啧出聲,覺得自己真是見了世面了。
那昂貴的金銀玉器晃得人眼花缭亂,一箱箱上供的布料绫羅,彩緞袅褥,好似天邊晚霞。年輕英武的男子挑着黃花梨、紫檀木打造的各種家具,平常時日再珍貴不過的物件,如今卻好似平常一般,數量多得驚人……
有識貨的商人緊緊盯着那火紅豔麗的珊瑚樹,驚豔道:“這珊瑚樹怕是價值連城吧!聽聞這是先帝送與攝政王觀賞的,今日得此一見,我真是不枉來生了!”
他身邊的人笑了笑,感嘆道:“嗐,這才哪到哪呢!要我說最珍貴的是那翠玉盆景。”
有人連忙插話:“是啊,聽聞這寶貝是陛下所贈!你瞧瞧那樣大塊瑩潤通透的玉,由宮廷中的雕刻大家雕成了玉山仙境,簡直是有市無價。”
那翠玉被細細雕刻成了一座玉山,山上草木葳蕤,雀鳥嬌啼,溪流好似潺潺流淌。夕陽一鍍,那玉越發珍貴起來。
莫玉笙聽了別人只言片語的贊嘆聲,心跳卻越發急促。
錢財寶物誰不愛?只是師兄給的實在太多了,太過量的錢財,讓她心裏根本沒有什麽踏實的感覺,只覺得錢真是燙得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