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連遲疑都沒有, 霍佑青拉着行李箱從龔琅身旁走過。
“佑佑。”
手臂被拉住。
他眉心微動,轉過頭看向拉住自己的人。龔琅露出愧疚又滿是讨好的表情,“我送你回去好嗎?你坐了這麽久的飛機肯定累了。”
話說出口, 卻無人回應。
龔琅頓了頓,繼續說:“那天晚上真的是我一時沖動,佑佑,我向你保證,我以後絕對不會再做出傷害你的事。”
他說話的時候一直盯着霍佑青的眼睛看,他想在那雙丹鳳眼裏看到他熟悉的情緒。
他知道他的佑佑總是心軟,只要把姿态放低些,放得再低些。哪怕他覺得他那晚的事情也沒多過火。
他不過是強壓的欲望暫時露了個口子, 一不小心把對方吓到了而已。歸根結底, 誰讓他喜歡霍佑青呢?再加上對方從小是被周圍人寵着長大的, 但凡出了什麽事, 總是周圍的人放低身段, 少不得要多哄哄。
正在龔琅希冀能看到他所熟悉的情緒時, 站在他面前的男生卻是不急不慢要抽回手。他察覺霍佑青的意圖, 不禁愈發抓緊手裏的手臂。
可這個動作讓眼前人蹙眉的幅度變大。
“雖然這裏不是個好談話的地方, 但我也不想跟你換一個地方談了。龔琅,你以後不需要跟我道歉,也不用向我保證什麽, 因為我們已經不是朋友了。”霍佑青吐詞實在清楚,清楚到龔琅想裝沒聽清都不行。
霍佑青掃了眼自己還被抓着的手臂,“請你放手。”
龔琅唇瓣微抖,眼神從錯愕和受傷轉為固執, “我不放!”後面的話聲音很低,與其說是給霍佑青聽的, 更不如說是給自己聽的,“我不可能放手!”
他死死盯着霍佑青,“我只是做錯一件事,再給我一次機會,佑佑,我……我們是最好的朋友,不是嗎?原諒我這一次。”
龔琅自認他的姿态已經放得夠低,誰能像他這樣?不過是親了自己喜歡的人,就連續道歉十來天,對方一回國,他還提前兩個小時趕到機場。
Advertisement
可他喜歡的人居然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像是在嘲諷他,“好啊,給你機會,如果你現在在這裏跪下。”
一句話讓龔琅的臉色頓變,但他還是盡量維持體面地開玩笑道:“佑佑是想讓我求婚嗎?”
“不是,我說的雙膝跪下向我認錯。”霍佑青再次抽回手,這次成功了。他看了龔琅幾秒,随後又笑了一聲,徑直離開。
走出去十幾步,他看到過來接機的表哥。表哥明顯早就在這裏了,撞見霍佑青看過來的眼神,欲蓋彌彰地轉開臉。等人走到旁邊,才笑着說:“佑佑你到了啊。”
“嗯。”
表哥看霍佑青一副不願意在機場多待的樣子,并肩走了一段路,還是沒忍住好奇心,“你跟龔琅怎麽了?”
“你早就到了吧。”霍佑青不答反問。
表哥心虛地啊了一聲,“是他拜托我,說他惹你生氣了,想跟你道個歉,我就、就騰下位置。”
霍佑青想起十八歲時空的表哥至今為止對龔琅的印象很不錯,再看看眼前表哥一副傻白甜的模樣。
舅舅和舅媽大部分時候都很尊重他和表哥,允許他們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所以哪怕表哥已經畢業幾年,也沒有真正跟着舅舅學本事,因此舅舅和舅媽離世後,表哥要撐起公司才會那麽難,而他當時也沒有幫上忙。
既然有了記憶,他不單單要救舅舅和舅媽的命,也想幫表哥早點立起來,可能他的做法會比較壞。
“他親我,咬我。”霍佑青指向自己的脖子,“在這裏留下了很多痕跡。”
表哥瞬間怔住了,等回過神,則是爆出一句國粹,轉身就撸袖子,怒火中燒往龔琅那個方向走。霍佑青連忙拉住人,“表哥你要做什麽?”
“我要去打死那個龜孫!”表哥氣糊塗了,霍佑青拉了好幾下差點沒拉住人,他不得不加重語氣,用自己擋住表哥去路,“表哥!我知道你心疼我,想為我報仇,可是你現在去打他,是想讓自己進去嗎?還有,我真的很讨厭只知道用暴力解決事情的人。”
短短幾句話讓表哥停下腳步,但他餘怒未消,甚至因為沒法發出來而越來越火大。
“我們先回去。”霍佑青拉着表哥的手,一步步往前走。
上車前,他回頭看了眼,不斷有旅客從機場走出來,而那個瘋狂給自己打電話、發短信的龔琅始終是沒有追上來,這種結果是意料之中。
他這樣對待現在時空的龔琅或許不夠公平,可他的公平呢?沒人給過。
他曾經跟龔琅解釋,跟仇問斐他們解釋,說他沒有做那些傷害戴亦莘的事,但他們都不信他。
想到這裏,霍佑青收回視線。
在車上,表哥迫不及待開問:“你突然去我爸媽那裏是因為這件事嗎?”
霍佑青沒有否認。
表哥狠砸了一下方向盤,“你怎麽不早點告訴我?我要是知道,我要是知道,這畜生今天壓根就別想出現在你面前。”
“表哥。”霍佑青喚了一聲,“打人是解決不了問題的,龔琅家的情況比我們家好。”
表哥皺眉,“那又怎麽了?是他先欺負你的,他還敢做什麽?”
“第一,打人是解決不了問題的;第二,表哥,如果有人欺負舅舅舅媽和我,你能用除了打人之外的方法保護我們嗎?”
“我……”表哥啞火了,他本來想的是有人欺負霍佑青,他解決不了,還可以告訴他爸,可如果有人連他爸都敢欺負,那他還能做什麽?
霍佑青盯着道路前方,喃聲道:“所以說還是要變強,自己有本事才能保護在乎的人。”
回國後,霍佑青回到學校上課,畢竟他已經缺課十幾天了。回學校上課,難免要跟仇問斐碰上面。
仇問斐,在他的記憶裏一直是個很奇怪的人,有時候他會注意到對方過分的熱切,也會意識到對方在他身上放得過長的視線。
但他并不理解仇問斐這個人,哪怕對方後來變成戴亦莘的走狗,态度突然急轉直下。
“佑青,你回來了!”
他回宿舍的時間不巧,仇問斐剛好在,而且還只有他一個人在。霍佑青冷眼看了眼對方,就往自己床位那邊走,他已經下定決心要申請調換宿舍。
剛把帶回來的行李箱放好,仇問斐的聲音又響起。
“我前段時間一直聯系不上你,你還好嗎?”
霍佑青背對着仇問斐,似回答又不似地嗯了一聲。他冷漠的态度并沒把人逼退,相反仇問斐還走到他身邊來,不過仇問斐比龔琅懂分寸感,他沒有離霍佑青很近。
他先是用眼神将霍佑青的臉看了一遍,像是在确定對方狀态,而後又捏緊自己手裏的手機,最後還是開口道:“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想告訴你,之前我在學校的論壇收到一條私信,對方知道我是你的室友,想用錢買你的消息。”
仇問斐以為霍佑青會被吓到,再不濟也會驚訝,哪知道霍佑青只是手上的動作停了一下,就沒其他反應了。
他心裏不由一急,覺得霍佑青這種沒吃過苦的小少爺根本意識不到事情的嚴重性,“我本來以為那個人只是你的追求者,就像……學校裏的其他人一樣,想知道你的興趣愛好之類的,可那個人不是這樣的,上次我們去酒店,他不知道用什麽渠道拍到了我們的照片。佑青,我覺得你可能被變态盯上了。”
說到這裏,霍佑青終于正眼看向他。
“你是不是跟你口中說的變态做過交易?”
仇問斐臉色微變,他不敢承認,可也不能否認。他的反應落在霍佑青,哪能不明白。相比仇問斐幾乎站不住的情态,霍佑青卻是平靜到不能再平靜,“我沒有心情去管你們之前做過什麽交易,但以後請你不要再這樣。”
仇問斐難堪地點了下頭,對着霍佑青的表情,想為自己辯駁,“我沒跟他說過什麽,只是有一次宿舍停電,你跟龔琅出去,我當時跟那個人說你出去住酒店了。”
這句話把有些事情就串在了一塊。
難怪他當時會在酒店收到戴亦莘的信。
也許戴亦莘不僅從仇問斐這裏買消息,還從其他人那裏買。霍佑青不禁産生了疑惑,他本來以為戴亦莘是對他一見鐘情,就算不是一見鐘情,至少是在他十八歲寒假去M國後,對方才喜歡上他。
可現在看來不是。
戴亦莘明明在國外讀書,偏偏注意到長時間待在國內的他,還千方百計地給他寄信,從別人那裏掌控他的動态。
戴亦莘到底是什麽時候認識他的?
這個問題沒多久就得到了答案,因為戴亦莘在他回國沒幾天就發來短信,說他要來找他,現在準備坐飛機了。
霍佑青收到這條短信,當即回撥了過去,電話那邊傳來的聲音顯示機主關機了。
戴亦莘這種做法意圖很明顯,無非是怕霍佑青拒絕他過來,于是先斬後奏。他也很會鑽語言空子,霍佑青說他過來找他,必須要讓他先知道,戴亦莘就在上飛機前發條短信。
見打不通電話,霍佑青便沒有再管,一直到晚上,他的手機才收到來自戴亦莘的第二條短信。
[戴亦莘:佑佑,我在你們學校外面,我可以來見你嗎?]
只發了這一條,沒發其他。
霍佑青足足在宿舍待了一個小時,才起身往外走。他離開宿舍的時候,有室友注意到,問道:“你大晚上去哪啊?”
“去操場散散步。”
仇問斐從書桌前擡起頭,自從那天之後,霍佑青再也沒有理過他,他知道對方寫了換宿舍的申請,還沒批下來。
霍佑青走到學校門口,四顧之下,在一顆高大樟樹下看到戴亦莘的身影。戴亦莘也看到了他,往前走了幾步,又有些猶豫地停住。
霍佑青見狀,索性自己朝戴亦莘走過去。校門口學生不少,不過他們所站的這一塊地沒路燈,視線夠暗,就算站在這裏說話,也不會怎麽引起周圍人注意。
“為什麽突然過來?”霍佑青注意到戴亦莘還帶了個行李箱。
戴亦莘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霍佑青瞧,直到把人瞧得蹙眉,才低聲說:“我想你。”
霍佑青有一瞬間很無語,“我才回國幾天。”
“91個小時45分鐘。”戴亦莘突然搶話道。
霍佑青緘默十幾秒,拿出手機看了眼,“現在時間不早,我先帶你去找家酒店入住。”
因為仇問斐的話,他故意帶戴亦莘去住了他去M國前一夜住的酒店。戴亦莘表現出的狀态像是第一次來,步步緊跟霍佑青身後。
等到了房間,戴亦莘便迫不及待想抱霍佑青,但被早有準備的霍佑青推開了。
霍佑青眼神帶着審視,“我沒說你可以抱。”
戴亦莘眼神變得暗淡不少,不過他聽到霍佑青說有事情要問他,還是很快地點頭。
“你跟仇問斐有聯系對嗎?”霍佑青問出口的時候,明顯感覺到戴亦莘的遲疑,他補充道,“你知道的,我不喜歡你撒謊。”
因為這句話,戴亦莘嗯了一聲。
雖然猜到是戴亦莘,可真相擺在他面前時,還是忍不住惡心。霍佑青一剎那看戴亦莘的眼神格外嫌惡,他沒注意到,但戴亦莘注意到了。
戴亦莘睫毛很長還濃密,輕輕一顫,像是蝴蝶的蝶翼撲簌開,總有一種脆弱的美感。他迎上霍佑青嫌惡的眼神,沒有動。
大概過了兩分鐘,霍佑青換了神情,他對戴亦莘勾了下手指。這個手指讓戴亦莘幾乎立刻走近,他像是根本無法控制住自己一般就要抱霍佑青。
這一次霍佑青沒拒絕,他任由對方将自己抱住,“以後不許再做這種事,我不喜歡被監視的感覺。”
抱住他的青年不說話,大概率是不情願。
他沒理會,繼續說:“追人不是這樣追的,你這種行為只會讓我覺得害怕。你換位思考下,如果是我喜歡你,要追你,想法設法地買通你的室友、同學,監視你的一舉一動,你會高興嗎?”
“我很高興。”戴亦莘額頭遽然貼了過來,霍佑青鼻子不可避免地被對方高挺的鼻梁碰到。沒等他将人臉推開,就看到戴亦莘眼睛亮瞪瞪地重複道,“我很高興。”
霍佑青:“……”
他怎麽一時忘了戴亦莘是個瘋子。
霍佑青略顯煩躁地說:“如果那個人不是我,是別人。”他忽然想起龔琅和仇問斐,這兩個人後來很喜歡戴亦莘,“如果是龔琅,你肯定知道他是誰,別跟我撒謊,他要追你,監視你,你還會高興嗎?”
他覺得他不用等戴亦莘的回答,因為他已經讀懂戴亦莘的表情。戴亦莘眼裏明晃晃地閃過殺意。見狀,他伸手拍拍戴亦莘的臉,“所以說,你現在明白我的心情了嗎?”
殺意轉為委屈,“我想多了解你。”
霍佑青從親密的懷抱裏勉強獲得些私人空間,“了解的辦法有很多種,有一種是從我本人這裏了解,你可以直接問我,而不是從別人那裏買我的消息。戴亦莘,如果你喜歡我,就應該用我喜歡的方法來追我對不對?”
語氣稱得上循循善誘。
戴亦莘過了很久才嗯了一聲,霍佑青聞言又說:“所以把你那些無孔不入的眼線都停下,如果我發現你還想監視我,我再也不會理你。”
不過是威逼利誘的一句話,戴亦莘卻像是當了真,一下子把霍佑青抱得更緊,抱緊還嫌不夠,竟然把人一下子抱起。霍佑青被迫懸空,當即掙紮起來,“戴亦莘,我才剛剛跟你說過,你又要發瘋病是嗎?”
戴亦莘不管不顧,把霍佑青抱到床上,然後做了一個讓霍佑青瞬間臉頰變得緋紅的動作——
他把臉埋在霍佑青的肚皮上,像是在吸貓一般,口鼻沉沒在柔軟的皮膚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