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為什麽
“殷家?”桂哥愣了愣,“哪個殷家?”
小弟哭着臉說:“還有哪個殷家?”
桂哥當然聽說過殷家,但從未真正接觸過殷家的人,因為他的“級別”還不夠呢。只在幾次陪天利哥酒席的時候見過一下,但都不曾說上過一句話。
“怎麽會?”桂哥愣愣地站起來。
當然是因為辛桃馥進門前發的信息了。
一開始,辛桃馥并沒有跟桂哥明言自己是殷家罩着的人,而黎度雲也不提。這也是有緣故的,因為這個太“大”了。好比古文裏,你跟地痞說“我是縣老爺那位姓黎的姨太的親戚”,地痞還能聽一聽,把你當回事兒。故黎度雲只提了“天利哥”和“芸芸姐”兩個不大不小的人物。若跟他說“我是殷先生的密友”,那就約等于跟小鎮的地痞說“我是宮裏的娘娘”,地痞能信麽?話說得這麽大,反而會招來更大的嘲諷甚至羞辱罷了。
但見進門的正是馬哥以及一個生面孔的男人,後面還跟着幾號人,看着都是小弟。
桂哥站起來,一臉賠笑道:“天利哥……?”
那個叫天利哥的目光朝黎度雲臉上轉了個彎兒,卻不停留,只落到桂哥臉上,照臉就給他一個巴掌,打得啪的一聲,幾個跟着桂哥的小弟都忙轉開眼,裝沒看到。
馬哥則朝辛桃馥說:“少爺怎麽來這種地方?沒受驚吧?”
辛桃馥本來就氣定神閑的,但馬哥一來,他立即就換了一張臉,似是受驚不淺的模樣,只道:“馬哥你倒是來得巧,真是吓死人了。桂哥和我爸商量着要賣我去做鴨呢。”
馬哥一聽,大驚失色,又道:“怎麽會有這樣喪良心的事情?”
天利哥一聽,又朝桂哥身上蹬一腳,嘴裏罵道:“不知死活的東西,也不睜眼瞧瞧誰是你爹!”
桂哥一開場就被扇了一個耳光,現在又被踹了一腳,可是一句話都不敢說,腦子倒是明白過來了,知道自己惹了大禍,就勢倒在地上,爬到辛桃馥跟前,一臉忏悔地說:“我該死,我有眼不識泰山!”說着, 桂哥又辯解道:“可是賣人的事情确實是沒有啊!我怎麽敢呢?明明是這個辛思勞不肯還錢,自己提出要賣兒子的,我可不依啊!買賣人口的事兒哪能做呢?我可是做合法生意的人啊!我叫了這位爺來,只想要商量商量這筆債怎麽算罷了。”
天利哥罵道:“你他媽還想跟人家少爺算賬?”
“不敢,不敢。”桂哥自己大力往自己臉上抽了兩記耳光,“是我錯了,求您大人不計小人過,饒了我這一次吧!”
辛桃馥抿了抿嘴,只矯揉道:“欠債還錢是天經地義的,我也沒想讓桂哥吃虧的意思。”說着,辛桃馥又緩緩道:“只是,這個錢又不是我欠下的,怎麽還問我要呢?俗語說‘冤有頭債有主’,誰欠的錢就找誰還去。這可不關我的事。您跟欠債的要債,我是不管的。只是我沒欠債,您也不能催我,是這個理吧?”
桂哥倒是尴尬起來。
在一旁的辛思勞聽出了意思,又痛哭流涕道:“兒子,你可不能不管你爸爸的死活啊……”一邊哭天搶地起來。
辛桃馥只是冷眼看着,并不言語。
幾人也看出辛桃馥的态度了,天利哥便一揮手,說:“還不把這老貨的嘴堵上!”
兩個小弟便上來拿膠帶往辛思勞的嘴上一貼,封了完事兒。
辛桃馥只作出一副被小弟粗暴手法吓到了的狀态,馬哥忙說:“少爺還是先随我們回去吧,先生還等着您呢。”
辛桃馥便緩緩站起來,跟馬哥一起走。
天利哥和桂哥還在後頭相送。
辛桃馥扭頭說:“不用送了。”
桂哥倒是尴尬,道:“那您的父親……”
辛桃馥走出了房間,見辛思勞聽不見了,才回頭對桂哥說:“我剛聽明白了你的話,這錢也不是他欠的。”
桂哥苦笑說:“是,他只是做了擔保。春紅已經跑了,我……”
“我這個爸爸也太不省心了,也該吃點苦頭。”辛桃馥咳了咳,說,“你看着辦吧。”說完,辛桃馥便随馬哥下了樓,黎度雲也跟着出去了。
桂哥愣在原地,一臉懵地看天利哥:“天利哥,這是什麽意思……?”
天利哥抽了口煙,說:“這還聽不懂?他說了吧,誰欠的錢找誰要去。這就是叫你找春紅要錢。又說該讓他爹吃點苦頭,就是叫你吓吓他爹,給他爹一點兒顏色瞧瞧,但不要動真格。這還不懂,你真白混這麽些年頭!”
桂哥苦笑說:“可這春紅都跑了……”
天利哥冷笑道:“如來佛面前還敢裝鬼,打不死你丫的。”
桂哥臉上一白,忙壓低了頭。
黎度雲當初那句“要麽欠了賭債,要麽中了仙人跳”,倒是一點兒不假。
辛思勞落入這個境地,随了是他自身的緣故外,還有春紅和桂哥故意設計的因素。
春紅其實原本是桂哥夜總會裏的人,但頭腦靈活,漸漸發現當舞小姐是“勞工”,不如當騙子好。她漸漸學會釣中年凱子,挑的都是有幾個閑錢、腦子簡單而且沒什麽背景的男人。她先以約會、戀愛、要禮物、創業等名義把凱子的錢榨個幹淨,随後再哄受害者給她當擔保,或是直接讓受害者去找桂哥貸款,可謂是吸血敲髓。
末了,她便拍拍屁股走人,躲起來玩失蹤。這時候,桂哥就登場,逼受害人還錢。受害人就這樣被二人聯手坑了,還不知道呢。
現在被天利哥一番搶白,桂哥這邊當然就不敢繼續“讨債”了。
而辛思勞的事情,辛桃馥也是聽出了幾分蹊跷的,在黎度雲的提醒下,也略略看明白了其中的內情。
辛桃馥只悻悻說:“我說呢,就那樣的無業游民,又一點兒抵押資産沒有,就是放高利貸的也不能借他六百萬這麽大的數額。一聽就有問題。”
幸虧他不松口呢,不然真是白當冤大頭了。
黎度雲卻道:“那你說怎樣?就讓你爸押在那兒?”
“不至于,到底是我奶奶的兒子呢。”辛桃馥也不提“我爸”這兩個字,頓了頓,又道,“先讓他吃吃苦頭,長點記性。”
辛桃馥記起先生說的,不能總給他甜頭。
現在倒是深以為然,這樣的人,越給他好處,他越貪心不足。倒是要給他兩棒子,他才能醒醒。
黎度雲點點頭,沒多說什麽。
辛桃馥又說:“今晚的事情謝謝你了。”
“不用。”黎度雲說,“那我先回了。”
說完,黎度雲也不作什麽寒暄,自己鑽進自己開來的車裏,絕塵而去。
辛桃馥則随馬哥走,又道:“馬哥來得可真快啊。”
馬哥聽這話是一臉惆悵,只道:“少爺,您可快別折騰我了。您也不知道,您信息發來的時候,吓得我煙都掉了!請您以後一定要保重啊!再有這樣的事情,我命都短兩年。”
辛桃馥淡淡道:“這不是我爸叫我來的嗎?”
馬哥噎了一下,也不知該接什麽話,卻說道:“先生也很擔心你。”
辛桃馥說:“先生也知道了?”
他這是明知故問,他冷不丁發了這麽一條信息給馬哥,馬哥哪有不跟先生報告的?
“可不是!”馬哥帶着辛桃馥到了車子旁邊,把後座的門一開,就見殷先生正坐在裏頭。
不知怎的,辛桃馥見了他比見了混混還怕,只縮了縮:“先生怎麽親自來了?”
殷先生笑着拍拍身邊的位置:“上來。”
辛桃馥乖乖地上了後座:“先生來了,怎麽就坐在車裏不出去?”
馬哥只道:“那種地方,殷先生要是去了,可不是掉份兒嗎?那些人也配和先生說話?只是不去,先生又放心不下你呢!便只能屈尊在車裏等着了。”
辛桃馥聽到這話,心裏倒是騰起幾分真實的暖意,說到底,先生還是挺在意他的。
殷先生卻道:“你倒是膽子大。”
語氣裏已有幾分責備之意。
辛桃馥見先生不樂,也不争辯。他可不想在這個節骨眼兒上頭鐵犟嘴。
他只将頭靠在先生的肩膀上,露出脆弱的表情,道:“我一邊是覺得有問題,有可疑,不肯去的,但一邊又想着我父親不至于……”說着,他幽幽合起眼,表現出恰如其分的傷心。
他的傷心雖然有表演的做作成分,但也不是假的。
他的的确确被辛思勞傷着了,只是也沒傷得那麽深,因他早就對辛思勞失望了。
見辛桃馥小貓似的嗚咽,殷先生本有要教訓他的話,此刻卻也說不出,便只摸摸他的頭,不作言語。
待回到了紫藤雅苑,辛桃馥便去洗了個熱水澡,換上家居服躺到床上。
殷先生坐在床的另一邊,見辛桃馥已是神清氣爽,便道:“傷心完了?”
辛桃馥覺得自己要是傷心太久,就不可愛了,脆弱的樣子只露一瞬才是最美麗的。他便仍如往常一般帶着幾分嬌蠻的笑:“為這種人傷心個沒完沒了,不值得。”
辛桃馥的說話十分對殷先生的脾氣,殷先生眼中似也對辛桃馥流露出幾分贊賞。
辛桃馥又知道今晚這一步步都走對了,他不但贏得了殷先生的同情,也贏得了殷先生的喜愛。可謂是一箭雙雕。
如此想着,辛桃馥又替自己心涼,連這樣的事情都拿來算計了……
殷先生卻又道:“今晚陪你去的那位黎師兄,就是上次陪你喝酒的黎師兄麽?”
辛桃馥沒想到殷先生會說這個,心裏一跳,只道:“是他。”
殷先生道:“看來你很信任他。”
辛桃馥總覺得這話不太對:先生是吃醋嗎?
不可能吧?
但辛桃馥轉念一想:先生就算不是真心愛自己,但對自己有獨占欲也很正常。就算養一只貓,也不喜歡它老跟別人撒嬌呢。
辛桃馥便忙解釋道:“我接電話的時候正在一起工作呢,黎師兄又剛好要去那邊,我便坐他順風車一起去了。”辛桃馥頓了一下,又說:“況且,他倒是很奇怪,一開口就能說出什麽‘天利哥’‘芸芸姐’之類的名字。吓了我一跳,原來他也是混混麽?”
“可見,他并不是你以為的樣子。”殷先生輕笑道,“別再那麽輕易信人。”
辛桃馥卻道:“我不是信他,我是信先生。”
“怎麽說?”
“只是之前殷先生不是幫我查過他的背景嗎?我看他的背景調查裏沒有這一條呀。”
殷先生笑了,道:“那是你沒看仔細,他确實沒混過道上,只是他家裏的女人都十分複雜,他有個姐姐是大哥的女人。”
“啊……”辛桃馥愣了愣,點頭道,“原來是這樣啊,真是人不可貌相。”
殷先生又道:“可不,他并不是什麽正經人,你不要和他走太近。”
辛桃馥笑道:“我看先生也不是正經人!”
殷先生也笑了:“我不正經?”說着,殷先生翻身把辛桃馥壓下,只道,“不正經能容你這麽久?”
辛桃馥聽得“容你這麽久”這話,便是一陣耳熱,也兼有疑惑。
他和先生已處了将近半年了,雖然常有調情與厮磨,卻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秋毫無犯”。
一開始,是因為辛桃馥沒有适應身份的轉變,面對先生的接觸總是緊張僵硬。殷先生便一直循序漸進地與他親近,相當有耐心,從牽手、擁抱、接吻,到一同在X城互相幫助,到達了一種水乳交融的和諧。
辛桃馥也漸漸獲得了樂趣,開始從身到心的接受甚至享受。
然而,他和殷先生的進度就停在這兒了。
殷先生沒有在這方面有任何寸進,就像是覺得夠了一樣。
辛桃馥卻覺得不太夠,從他自己要享受的角度上來說,他覺得不夠。從他要當殷先生心上人的策略上來說,也是不夠。
辛桃馥再一次試探,衣衫半解,伏在先生耳邊,低低說:“那先生今晚……”
只說半句,餘韻無窮。
先生眼光微閃,低聲問:“你想要麽?”
辛桃馥臉紅耳赤,含羞颔首。
先生卻以一種極冷靜的目光看着他:“為什麽?”
為什麽?
辛桃馥腦子一懵,卻順着先生的目光,發現自己的身體其實是很冷靜,軟的,根本沒有任何“想要”的跡象啊……
是因為這樣,先生才問為什麽嗎?
那能是為什麽?
就是想争寵呗,想上崗呗,想要先生為我哐哐撞大牆呗!
但這話能說麽?
這句“為什麽”似化作實質的字體,懸在溫香軟玉的床頭,等一個或濃或淡的答案。
——辛桃馥:媽的,又是送命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