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裴行昭倒笑了, 擡手給楊攸拭去淚痕,“不說那些爛糟事兒了, 橫豎還要等些日子。你既然不放心, 就在我跟前兒待一天。”
“嗯。”楊攸抿出笑容,随她到了清涼殿,侍奉筆墨。
這天, 燕王因傷病告假了,要休養的時間還不短, 一個月。
他的傷病,裴行昭是知道的, 以前在軍中出戰時中過毒箭,太醫和軍醫盡了全力才保住了他的性命, 卻是不能完全清除餘毒,他便留下了病根, 不定什麽時候就犯病, 需要靜心将養一陣。要不然,以他的能力,先帝是不會只給他挂個閑職的。
裴行昭派太醫院的院判去看看, 需要什麽藥材,便從禦藥房取。
而燕王府的李太妃則上表, 請宮裏為燕王賜婚,意思就是不論太皇太後、太後和皇後哪一位給燕王賜婚都可以。
裴行昭喚阿妩把折子拿去給太皇太後。賜婚這種事兒,她才不幹,尤其燕王這種沒譜的人,賜婚是想讓他坑誰啊?自己不願意理會, 也沒必要讓皇後碰這種事, 那就請太皇太後拿主意, 給李太妃個回話。
太皇太後看了李太妃的折子,很是不悅,聽阿妩轉述了太後無意賜婚的意思,道:“哀家等會兒派人去給李太妃回話,就說讓她和燕王商量着辦。他們要是好意思,就在康郡王出殡之日擺喜宴。”
處境不同,計較的重點也便不同。阿妩理解,稱是行禮,回去複命。
燕王這幾日的心情一直不大好,傷病複發之後便更差了。
他着實沒料到,康郡王會被刺殺在府中。先前還想着何時見面了,奚落一番呢,現在好了,只能等自己死了到地下去找補了。
他是不待見康郡王,卻也只是不合,沒有大的過節,人死了,總有點兒兔死狐悲的意思。
傷病一複發,他就知道,自己又得一兩個月不得消停了,不只是要忍受病痛之苦,還要忍受家裏那尊佛出幺蛾子——李太妃是他的嫡母,卻是繼母,也就是她肚子不争氣,沒生下兒子,要是她有兒子,恐怕早花招百出地要把他趕出燕王府甚至除掉了。
就這樣,名義上的母子兩個也是常年不合,時時暗中過招。原因麽,或是李太妃純屬閑得慌,或是他以前做的很多的确招她煩,傷害了她的利益。
國喪之後,李太妃就在給燕王張羅婚事,燕王也知道,但并沒當回事。以他以前鬧着要娶小太後的壯舉,誰敢嫁他?誰又稀罕嫁他?
原本是篤定了這一點,可是這兩日,他聽說了一些小道消息,便有些拿不準了。
有不少人私下裏議論,說有高人不知怎的,為他和林策測了八字,說是天作之合。
他直覺是李太妃搞的鬼,正琢磨着應對的法子,又聽說林策已經在想轍,好像是也請了一位名望不低的老道給自己算八字,結果很差,到底怎麽說的他不知道,但她不能嫁他是板上釘釘的。
也可能是傷病在身的緣故吧,聽完就氣兒不順了:雖說實際打交道的機會不多,但都在官場上混,相互還是了解對方心性的,就算只是因為李太妃的緣故,他要娶誰就是禍害誰,她将滿十九不談婚事,便也是無意成婚,那麽,她聽到消息,直接來找他商量對策不就成了?幹嘛私下裏就把他否了?
反正閑着也是閑着,那就跟這位邵陽郡主唱一出遲來的不打不相識好了。
籌備了兩日,燕王遣人去邀請林策,待她休沐時來王府一敘。
近幾日,林策也被婚事煩得有些心浮氣躁了:經了康郡王那一節,她更堅定了不嫁人的心思。
父親那邊的态度倒是很好,康郡王死之前,便在加急信件中否了康郡王的荒唐心思,別的門第也求娶的話,讓她自己看着辦,除非是特別适合她的年輕人,否則便不要去坑人家。
話不中聽,但這結果是很好的。
可是,家裏能讓她放心,卻不代表別人能讓她省心:京城六七個勳貴世族紛紛托人登門說項,她每日回到府裏,就要被那些人磨煩,沒兩次,她就徹底煩了。
更讓她心煩的是,還傳出了自己八字與燕王特別匹配的消息。
她不知道是誰那麽缺德造這種謠,也懶得去追究,直接想了個一了百了的法子。
被燕王邀請到他府上,林策想着,該不是自己無意中開罪了他,他要把自己娶進燕王府吧?
這是怎麽都要拒絕的事兒。
眼下,她是不是要用道士給自己算命的結果做理由?似乎只能如此。能掐會算的高人很多,護國寺方丈也是一位,還欠她些人情,甩鍋給那老和尚也行。
但是,燕王沒譜起來太可怕,要是暗地裏整治人家,那她不就缺大德了?
頭疼。
要斟酌的事情太多,時間卻不允許。
休沐這日,她估算着時間去往燕王府。有管事陪她去外書房,笑道:“王爺等了一陣子了。”
“有勞。”林策微笑着給他一個荷包。
燕王卧在軟榻上,聽着腳步聲穿過殿宇,越來越近。
這會兒見她,算是很不怎麽樣的時機,正是他被體內餘毒拿捏的階段,一天得有六個時辰跟癱了差不多,相對好一些的時候也煎熬得緊。昨日午後到此刻,他連短暫的睡眠都不能有。
林策過來了,在十步之外站定,“林策見過王爺。”
“免禮。”燕王吩咐着,凝望着她。看起來氣色不錯,朝氣蓬勃,好看得跟個活妖精似的。
有丫鬟搬來座椅請林策落座,奉茶,遂退到角落。
燕王問道:“今年十九?”
“兩個月後滿十九。”
“怪不得,高門望族争相求娶,你屬意哪家?”
“沒有。”林策總不能為了回避他提婚事,就把自己塞進一個門第,“我只想留在官場。”
“太後還想待在軍中呢,能如願?”燕王道,“那些人為了你明争暗鬥,不消多久,便會把官場弄得烏煙瘴氣。這種戲,你想看多久?”
“我不想成婚,也不能成婚,已請人給臣算過卦,說命裏帶煞,在閨中克親族,出嫁後克夫家。”
燕王盯牢她一本正經的小臉兒。
林策繼續道:“今日回府之後,我命親信加急告知各個門第,他們為了家族着想,定會打消心思,另選良配。”
“說到算卦,我昨日倒是遇見了一樁趣事。”燕王拿起手邊一封信函,揚手抛給她。
林策下意識地接住,睫毛忽閃着:他說的趣事,大概不是好事。
燕王看着她犯嘀咕的樣子,唇角微不可見地一揚,“打開看看。”
林策稱是,看過紙張上寫的內容,懵住了。
邵陽郡主,命格極貴,常人得之,家破人亡;宗親得之,夫榮妻貴。
是她熟悉的王道人的筆跡。
可是,她請他寫好備用的明明是“命裏帶煞,涉婚嫁必遭天罰”,他瞎糟改個什麽勁兒?
林策出了會兒神,望向燕王。
“昨日我左右無事,見了見王道人。”燕王給她解惑,“王道人告訴我,午間小憩時有聖人托夢,要他成就塵世中一樁姻緣,二人姓氏為蕭、林。他踩了一卦,悟出天機,又知曉你的八字,便鄭重地給你算了一卦。”
“哪位聖人?”林策磨着牙問。
燕王唇角彎了彎,“王道人那一派的老祖宗,長壽,九十歲高齡出海,不知所蹤。他們認定是成仙去了。”
“修道之人,為何管起了姻緣之事?”
“道教不知有多少俗家弟子,皆有家室。”燕王撐不住了,輕笑道,“你得空便與道士來往,怎麽倒問起我來了?”
林策面無表情,“那又怎麽着?”
“往後再沒人敢娶你,你也沒想嫁的人,那就從了我。”
“宗親‘得’之可安天下,這話的确不假,但指的并不是姻緣。我是臣子,這已是皇室宗親得之。”
“甭摳字眼兒。”燕王噎她,“人家的老祖宗要他牽的是姻緣線。”
王道人是活膩了吧?林策恨恨地想着。
“就這麽着。”燕王輕描淡寫地說。
“就算我只适合嫁給皇室宗親,但對于王爺不見得是最适合的,有更好的。”
“在哪兒?”燕王皺眉,她可真有的說。
“我來找,很快就會找到。”
燕王斜睨着她,“用不着。”
“可是……”林策真急了,瞥了侍從一眼,小聲道,“我曾屢次負傷,傷了根本,如何都不能為誰開枝散葉。這在七出之內,我不能明知故犯。”
燕王緩了口氣,忍下嗆她的話,用事實打她那張小臉兒,“你的脈案,我已看過,怎麽不記得見過那種記錄?你一個沒出嫁的人,就算診出什麽,誰會多事跟你提?找轍可以,說些有影兒的。”
林策悶了會兒,委屈巴巴地望着他,“我跟你能說的,都是君臣之間的話,倘若成婚,豈不要相對做啞巴?”
“凡事無絕對,明裏暗裏,公事私事都離不了你。怎麽可能沒話說?”
作者有話說:
麽麽噠,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