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入夜。
正是中旬, 空中高懸明月,清輝灑落在安靜的街巷, 寥落的星辰嵌在湛藍天幕上, 閃爍生輝。
二十餘名玄色衣着的人策馬馳騁過長街,到了裴府,從側門循序而入, 再相繼跳下馬,俱是無聲無息, 如棉絮落地。
裴顯和二夫人早已得到口信,等在院中, 見到身着粗布深衣的裴行昭,雙雙行禮參拜。
裴行昭擡一擡手, “快起來,又不是外人。”
二人站起身來, 二夫人望着裴行昭, 心情很是激動,喃喃喚道:“太後娘娘……”又看一眼随從,不由得擔心, “怎麽騎馬過來的?人手也帶的不多。”
裴行昭微笑,“沒事兒, 串個門而已。”繼而對裴顯一颔首,将韓楊指給他,“有什麽要當面細說的事,您找他就成,我去內宅轉轉。”
裴顯恭聲稱是, 笑着轉身, 親自去安排随行的暗衛。
裴行昭和二夫人緩步走在甬路上, “那孽障送回來了?”
上午,她算了算日子,估摸着火候差不多了,命人把裴行浩從庵堂接回裴家,靜一則如先前說的處置掉。
“傍晚送回來的,”二夫人道,“照着您的意思,安置到了佛堂。”
裴行昭就笑,“自家人,二嬸跟我說話不用見外。”
二夫人與她真正相處的時間不多,卻很了解她一些性情,便笑着應了,之後借着路邊燈籠的光影,細細打量着她的氣色,“進宮的日子不短了,過得可好?家裏的飯菜,有沒有想吃的?”
裴行昭想了想,“還真沒有。我不講究這些,好的賴的幹淨就行,能吃飽就行。”
其實是記不起來了吧?二夫人有些難過。
“您怎麽樣?家裏的下人都收拾消停沒有?”
Advertisement
“我挺好的。”二夫人牽出笑容,“有些年了,家裏只有老夫人、長房、三房的下人不關我的事,別的都聽我的。”
裴行昭颔首,“要是記挂着行川、宜室,就讓您娘家的人把他們送回來,順道與您團聚一陣。如今世道太平了,家裏也不再烏煙瘴氣的,您可以心安了。”
“好,我聽你的。”二夫人滿眼的感激,“說心裏話,時不時就想他們兩個,想的抓心撓肝的。”
“想見的到。”
“這些日子,我瞧着三弟妹沒個正經度日的樣子,把宜家安置在了我那邊的東廂房,給她請的女先生也過來了。”
裴行昭颔首,“宜家以前可曾正經識字讀書?”
“字寫的不錯,她喜歡寫寫畫畫的,每日習字半個時辰。比起宜室,書讀的少,三弟妹教她的也就三百千、女則女德那些。”二夫人苦笑,“羅家女眷深信什麽女子無才便是德,不讓女孩子多讀書。”
裴行昭撓了撓額角。
二夫人說起她聽着應該開心些的事,“不過,宜家以前和宜室悄悄地走動着,宜室去金陵之前,常把有注解的書借給宜家,宜家偷偷地學了不少。這還是宜家這兩日與我說的,先前我竟是一點兒都不知道。”
“那還好一些。”裴行昭微笑。
“女先生說宜家資質很好,又肯用功,很喜歡。先前只想每天上半日的課,沒兩天兩個人就商量着上整日的課,我覺着也好。年歲小,腦瓜靈,學再多應該也累不着,先生也曉得分寸。”
裴行昭想到了求知若渴。
二夫人頓了頓,有些不安,“我以前對宜家,一點兒都沒上心。”
“那兩個要是沒進佛堂,三嬸要不是現在這個德行,您想張羅什麽都是費力不讨好。”裴行昭對她一笑,“誰不是有自己的一份日子要過?別沒事兒瞎攬責任。”
二夫人感激地笑了,如實道:“我倒不是跟你說虛話,只是瞧着宜家的時間久了,挺心疼的,不免想東想西的。”
“明白。”
“對了,”二夫人想到一事,笑容裏有了真切的愉悅,“前年,周興禮家的大兒子中了舉人,可有人跟您說過?”
“也正常,最早周興禮是我爹爹的陪讀,坐館教書也夠格,想來一直悉心教導自己的孩子。”裴行昭笑道,“這事兒我聽人提過一嘴。”
“周興禮逢年節就過來一趟,打聽你的近況,他不在官宦門庭了,聽到的消息就少,卻是着實挂念你。”
“他把自己的日子過好就成了。”
周興禮,便是十二年前提醒幫襯裴行昭的管家。二夫人直到四年前,才知曉兩人的這段淵源。
一面向內宅走着,二夫人一面回想着四年前的一些事——
四年前,闊別數年之後,行昭終于踏入家門,卻是為着護送裴洛的靈柩返家。
時年叔侄兩個不在同一省份征戰,行昭也在戰事中受了重傷,加之長途奔波,情形更嚴重,守靈時不定何時,鮮血便浸透喪服。
出殡第二日,行昭就倒下了。
二夫人每日前去探望,送去補身的珍品,或是新奇有趣的物件兒,陪行昭說一陣子話。
一日,行昭交給她一個樟木匣子,裏面是地皮房産田莊店鋪的契書,和有零有整的加起來共一萬兩的銀票。
行昭說:“這是我給一位恩人的。我不想麻煩二嬸,可這家裏實在沒有別的可托付的人。”
二夫人忙道:“別跟我見外,你仔細說說,我該如何行事?”
行昭說了周興禮當年相助之事,又娓娓道:“我爹爹、三叔都亡命沙場,我難保也有那一日。
“周興禮幫過我,我大張旗鼓地謝他,對他是弊大于利,福禍各半。
“他是家生子,您過段日子費心做做文章,給他除籍,讓他做個清清白白家底殷實的百姓。
“給他的銀錢,來路正當,那些産業,是廟堂之外的友人經手購置,任誰也想不到我身上,您過了名錄到手裏,再轉給他。
“您在裴家一向過得辛苦,我也曉得,眼下卻有心無力,只能給您留下幾個堪用的人,您尋機安排進來,有個什麽事,吩咐一聲就是了。”
二夫人聽了,有一刻的愕然:行昭回來之後,對周興禮的态度與對任何下人一樣,疏離、淡漠,她怎麽能想到,辦事得力的管家,會對行昭有着那樣的恩情,而行昭一直銘記于心。
反應過來,她滿口應下:“你放心,我一定辦妥。”
行昭說多謝。
二夫人想到她透着悲觀的言語,心酸難忍,說:“你給我好好兒地活着,我等你耀武揚威的那一日呢。”
行昭笑了,“借您吉言。”
自來是絕美的孩子,怎麽樣都是好看的。那一刻的笑容,有着柔和與溫暖,更多的卻是蒼涼。
蒼涼,十四歲的女孩子,便有了這等心境。
她也有對前程命運沒有把握的時候,也明知死生難測,仍是義無返顧。
行昭離開三四個月之後,二夫人做了出戲,讓周興禮成為幫了自己胞兄大忙的恩人,哥哥順理成章地重謝。
周興禮從頭到尾都是莫名其妙,到她面前解釋自己什麽都不知道,這是場誤會。
二夫人把行昭交付的樟木匣子拿給他,據實相告。
周興禮聽完首尾,捧着那個樣式簡樸的匣子,愣怔半晌。
之後,年近四十的大男人,哭得像個孩子。
他昔年的相助,扭轉了行昭的命運,經年後行昭的報答,是改變他的身份,恩及周家後世。
因着那件事,二夫人知道,行昭總歸算是認可自己的,又因為行昭一些言語,進一步為一雙兒女籌謀。
做母親的,看到別人的孩子聰穎卻過得辛苦,便會思及自身,要幫自己的孩子避免走上前人的舊路。
于是,她狠下心腸把兒女送到金陵,在相對來講舒心自在明朗的環境中成長,而不是在動辄被祖母嫌棄謾罵的家中壓抑地過活。
也是經了這些,裴行昭愈發篤定二夫人明理且幹練,如今才毫不猶豫地讓她做名正言順的當家主母。
遐思間,二夫人和裴行昭到了佛堂前。
守門的下人都在府裏當差數年了,見過裴行昭,此刻俱是變色,誠惶誠恐地下跪磕頭。
“起來吧。”裴行昭步上臺階,推開佛堂厚重的木門。
二夫人随着她走進去。
正對着門的,是半人高的觀世音像,案上點着油燈,燃着香,供着果馔清水。
佛龛下面放着木魚、蒲團。
東面設有兩套桌椅,案上設有沒點亮的宮燈、筆墨紙硯,還有攤開的經書、寫着字的宣紙。
整間佛堂的光線很昏暗,二夫人走到書案前,将宮燈點亮。
裴行昭聽到後面的居室傳來很細微的聲響,負手走過去。
瘦的驚人的裴行浩躺在床上,面黃肌瘦,昏睡不醒,放在被子外面的手扭曲變形。
老夫人、大夫人俱是一身荊釵布衣,坐在床前無助地垂淚。
裴行昭輕咳一聲,邁步走進去。
婆媳兩個同時望向她,瞬間的驚愕之後,滿心的痛恨全然折射到了眼中,異口同聲道:“你來做什麽!?”
裴行昭盈盈一笑,“我很喜歡幸災樂禍,你們不知道麽?”
婆媳兩個跟裴行昭拼命的心都有了,可那等于找死,便只是睜着血紅的眼睛瞪着她。
裴行昭走到床尾,饒有興致地看着裴行浩,“落水了,真染了風寒,如今情形如何?”
二夫人跟進來,接話道:“送他回來的人說,之前一直昏迷不醒,三日前開始,一日能醒來三兩次,卻是咳血不止。”
“沒死啊,看起來符水還真管用,真能治病。”
二夫人沒應聲,只要應聲,便掩飾不住笑意了。
“我看佛堂裏還有兩碗符水,不給他來一碗?”裴行昭問老夫人和大夫人。
大夫人的情緒很快從暴怒恢複到瀕臨崩潰,身形滑下座椅,癱在地上哭泣,“他是你一母同胞的弟弟啊……”
裴行昭走過去,托起她憔悴枯槁的臉,“我哥哥也與我一母同胞,他被你們的愚昧害死,我不該為他讨個說法?這孽障陪了你十幾年,我哥哥陪了你十年,在你心中的分量,是不是用年頭論輕重?”
“行簡畢竟不在了啊……我怎麽會不心疼不後悔,可他不在了,不在了!”大夫人似是想要喚醒一個夢中人那般的急切焦慮。
“不,他在,”裴行昭的表情很單純,“他一直在我心裏。爹爹靈柩回家那日,是他說,阿昭不哭,以後哥哥陪着你,照顧你。他才照顧了我五年,就那麽走了。他食言了,跟我食言可不行。”
大夫人哽住,這一番言語讓她覺得,自己只是快瘋了,而裴行昭已經瘋了。
二夫人卻想起當年那一幕:
裴铮戰死沙場,阖府的人齊聚在老夫人的廳堂,初聞噩耗的震驚無措之後,便是傷心難過。
小小的行昭緊抿着唇,大顆大顆的眼淚滾出眼眶,卻倔強地不發出一點聲音。
行簡握着妹妹的小手,邊擦着自己的淚,邊哽咽着說:“不哭,我們不哭,阿昭還有哥哥。以後,哥哥替爹爹陪着阿昭,照顧阿昭。”
“嗯!”行昭用力點頭,用小手抹了一把淚,重複着說,“阿昭不哭,阿昭還有哥哥。”
可後來,阿昭的哥哥怎樣了?
沒了爹爹哥哥的阿昭,又怎樣了?
二夫人的眼淚簌簌掉落。
裴行昭仍舊表情單純地凝視着大夫人,“十二年了,我記得的,仍是哥哥十歲、十歲之前的樣子,我一直盼他入夢,和我說說話,與我道別。
“可他從沒入我的夢。
“三叔說,那是哥哥心疼我,不想打擾,要我放下。
“裴夫人,我三叔說的對麽?你有沒有夢見過我哥哥?”
大夫人不能說,不敢說。她夢見過行簡很多次,有時是行簡怨她愚昧,有時是問她,阿昭在哪裏。
裴行昭的手輕輕松開,收回,轉眼瞧着裴行浩,“筋脈斷了,便接不上了;骨頭碎了,就拼不回原樣;落下咳血的病根兒,往後只能是個痨病鬼。以後我得多瞧瞧他,瞧着他,我心裏才舒坦些,才不會動手把害哥哥的所有人粉身碎骨。”她頓了頓,牽了牽唇,“要我擔上弑母的罪名,也得是個值當的人。”
“可我們也是被靜一蒙蔽慫恿才犯了錯,行浩做錯事,也是我們管教無方之過。”大夫人膝行上前,拽住裴行昭的衣袖,“你救救行浩,不要這樣對他,你太年輕,還不懂得血濃于水的親情到底是怎麽回事,這樣下去,你會後悔的。”
“靜一有罪,淩遲了,不信你可以去觀刑。”裴行昭俯視着她,“你們有過失,可以死啊,我攔着你們了?”
“……”
“我不懂得親情?”裴行昭輕輕地笑,“對,我不懂,我已經忘了爹爹,忘了哥哥,只是跟你們胡攪蠻纏地發瘋,你是這個意思麽?”
大夫人仍是無言以對。她沒辦法言簡意赅地剖析自己對兩個兒子的情分,而且說了又有什麽用,裴行昭又不肯聽。
裴行昭望向僵坐着的老夫人,“裴老夫人,到如今看來,您看重男丁嫌棄女孩子的确沒錯。我這樣的女孩子,害得您的嫡枝斷子絕孫了,是該嫌棄,當初真該親自把我送到庵堂落發——您是不是這麽想的?”
老夫人眉眼動了動,終究是垂了眼睑,只看着裴行浩。
裴行昭看着她,話卻是對二夫人說的:“二嬸,千萬命人看好這間佛堂。老夫人、大夫人為着嫡出子嗣的血脈得以延續,什麽事兒都幹得出來,把女孩子弄進來跟那孽障茍且的主意也不是想不出。真到那地步,我只能派人把這孽障弄成太監,那種事兒怪惡心的,能免則免吧。”
心緒大起大落的二夫人道:“我記下了,絕不會連累無辜的女子。”
老夫人身形一震,随後歪向一邊,連人帶椅子倒在地上。
大夫人低呼一聲,起身去看,人已經是昏迷不醒。
“又病一個。”裴行昭語氣平靜得如死水,“灌符水吧。”
二夫人臉上淚痕未幹,卻又想笑了。她就想着,在行昭跟前的人,是怎麽适應她這性子的?擱她,怕是不出三天就得瘋掉。
裴行昭滿意了,轉身離開。
大夫人卻撲上來,跪在地上祈求,“給行浩找個大夫吧,我求你了,求求你了。”
“這話聽着耳熟。”裴行昭若有所思,“我被發賣那年,是不是這樣求過你和老夫人很多次?”
大夫人的哭聲已經不似人聲,“我們錯了,早就知錯了,你到底要怎樣才能原諒?”
裴行昭拂開她,“把哥哥還給我,我就原諒。”語畢離開,背影清絕。
二夫人愣了片刻,才慌慌張張地趕上去,陪行昭去了三夫人房裏。
院中抄手游廊間的燈籠沒有點亮,被月光籠罩的院落凄清一片,正屋只有東面一間透出黯淡的燈光。不見下人的影子,不知都被打發去了何處。
二夫人趕到前面,推開門,引着裴行昭走進寝室。
室內浮着淡淡的藥味,床頭的小櫃子上點着一盞小小的羊角宮燈,半掩的床帳裏,卧着滿臉病容的三夫人。
二夫人把床帳用銀鈎束起,給裴行昭搬來一把椅子,随後道:“我到院門外等你。”
“辛苦您了。”裴行昭對她一笑,目送她出門。
三夫人掙紮着坐起來,要下地行禮。
“免了。”裴行昭落座,“你用宜家說事,我就來看看。”
“謝太後娘娘遷就臣婦。”三夫人先道謝,之後吃力地在身後墊了個大迎枕,倚着床頭,直白地道,“我這病,與瘧疾的症狀一樣。等到發作的厲害了,就得移到外面養着。”
“哪兒來的方子?”
“曾經想過給老夫人、大夫人下毒,從娘家問來的。尋常門第處置下人,都會用到。”
常說的給下人灌藥,大多會用到三夫人買的那些藥材。被灌藥的人,死得極其痛苦。
裴行昭嗯了一聲,取出随身攜帶的小酒壺,旋開蓋子喝了一口
“我還有一個來月的光景,清醒的日子卻不多。”三夫人望着裴行昭,“你為着你三叔、宜家,不會親手處置我,我曉得,但我也沒臉活了。做這決定,只希望能消你幾分火氣。”
裴行昭不置可否。
“我是個不稱職的母親,我想把宜家托付給二夫人。反思這麽久,曉得她是聰明人、明白人,潑辣只是對那些為難她的,對孩子有仁心。我病死之後,宜家在她跟前,比跟着我強百倍。三房的私産,我的嫁妝,該怎樣安排才好?是直接交給二房,還是讓二夫人幫忙打理着?”
“你給他們,他們也不肯要。把賬目理清楚,讓二嬸費心打理着。等宜家大一些,嫁不嫁人的都能收回手裏,有自己的一份日子。”
“我照你說的托付二房。娘家那邊我也會說清楚的,免得生是非。”
“嗯。”裴行昭又喝了一口酒。
“見過宜家麽?”三夫人雙眼有了些神采,“四年前你回來,我只是整日地哭,什麽都顧不上。”
“見過,長得像三叔。”裴行昭微笑,“那次回來,我将養的時候,宜家派丫鬟悄悄地送過幾次窩絲糖,說藥太苦,喝完藥吃顆糖。那些糖,很甜。”
三夫人笑中含淚。不為着那張酷似裴洛的臉,不為着宜家這點兒好,行昭也就不會提點她,早已悄悄地處置她了吧?她拭了拭眼角,“她是好孩子,被我耽誤了。”
“應該不錯,二嬸挺心疼她的。”
三夫人斂目沉默了一陣子,再擡眼,目光有了幾分決然,“不用我求什麽,你也不會遷怒宜家,到這會兒我才明白。我就是這麽蠢笨的人。羅家參與了一些事,關乎行浩,曾與權貴來往,更曾為行浩與長公主的親信牽線,我知道的不多,但會和盤托出。”
裴行昭問:“不怕娘家怨你?”
“有些事,是羅家一門的選擇,遲早要承擔後果。”三夫人笑容凄涼,“他們若是怪我,來日到地下再跟我算賬吧。”
裴行昭颔首,“你想得開就行。說來聽聽。”
作者有話說:
嗷我這個腦子,明天開獎,我給記錯成今天了o(╯□╰)o幸好哪章留言都是一樣的~上章留言的小可愛們,等會兒送個小紅包~
麽麽噠,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