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宮宴曲終人散後,裴行昭回了壽康宮。晉陽向帝後道辭之前,說了自己暫居別院的事。
皇帝問道:“你以前的府邸,作何打算?”
晉陽照實道:“打算慢慢地重建起來。”
皇帝想了想,“燒死過人的地方,不吉利,順天府結案之後,便将那塊地分給百姓種田,你真要建府邸,就再找塊兒地,不要侵占別人家的,不要太鋪張。”
晉陽心裏不悅,面上則不顯分毫,微笑道:“皇上放心,先前的府邸是太皇太後和父皇賞的,我自己建府邸,只求住的舒心。”
皇帝嗯了一聲,“那就這麽着。”
他應該說說場面話,邀晉陽住在宮裏,但他犯不着浪費力氣鬧虛文,也絕對不接受随時可能見到晉陽的情形。
晉陽告辭,出宮回了自己的別院。
翌日,她如約上表,捐贈三十萬兩銀子給江浙貧苦之地。當日晚間在別院設宴,座上賓是姚太傅、鎮國公、英國公。
先帝托孤的重臣有四位,是張閣老與他們三人。
這三人,與晉陽數年來過從甚密,全力支持裴行昭的只有張閣老。
這局面看起來,吃虧的是裴行昭,但皇帝在她那邊,攝政的事沒什麽懸念,她需要顧慮的是以後政見上出現分歧,張閣老承受的壓力會很大。
裴行昭目前最關注的事,是對崔閣老逐步施壓,等他自己識相,說清楚當初有無參與構陷忠良。這是張閣老能夠代勞的。
首輔次輔大多不對盤,張閣老以前沒有能夠扳倒崔閣老本人的鐵證,卻握着不少崔家親友的把柄,到這關頭,樂得慢悠悠添磚加瓦,蓋起一棟壓垮崔閣老的大廈。
其次,裴行昭等着進展的,便是裴家那邊的爛帳。有些枝節,韓楊要等手下從羅家祖籍傳消息回來,才能有定論,着急也沒用。
裴行昭一碰裴家的事,肝火就特別旺盛,眼下倒也願意清淨幾日,緩和一下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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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敬妃被處置之後,皇後因着皇帝的口風,發力整頓後宮,太皇太後與貴太妃的親信、雞肋一般用着不得手的宮人,全部貶了品級,過失大的移到皇莊,再換上新人。此外,核對各處的賬目,清點各個庫房,忙得不可開交。饒是如此,每日還是到壽康宮請安,順道請示各項事宜。
裴行昭見她累得不輕,嫔妃想幫忙卻有心無力,擔心她又累倒下,便讓她把賬目帶過來,親自幫她。
皇後減輕負擔之餘,用心揣摩裴行昭理事的章程。裴行昭也不藏私,教她看帳用人的竅門。
而在這期間,太皇太後病情加重,晉陽每日早晚都會去請安探病,有時會帶上命婦,有時有朝臣随行。
裴行昭去過慈寧宮兩次,太皇太後沒見她,只派宮人客客氣氣地傳話,說只是睡得不安生,太後不用挂心,還賞了裴行昭一套文房四寶中的珍品,反複叮囑不用再來。
皇後得到的對待大同小異。
兩個人都覺得好笑,也就不再去讨嫌。
這日午後,皇後手邊的事情處理得差不多了,她長長地透了一口氣,對裴行昭道:“好歹是弄出了個新局面,對皇上有個交代了,再有您撐腰,短時間裏應該沒人滋事。”
“往後慢慢兒瞧着,哪個得力,哪個忠心,到時着意提攜着。不踏實的,你就安排個挾制的刺兒頭,不用親自理會。”裴行昭叮囑之後,見她已面露深深的疲憊,笑道,“回去好好兒睡一覺,不妨免了嫔妃晚間的請安。”
皇後就算想逞強也沒那份兒心力,從善如流,反複道謝之後,回了坤寧宮。
裴行昭到小書房,閱讀回複完信函,鋪開畫紙,要做一幅工筆畫消磨時間。
阿蠻幫忙備好畫筆,調制顏料。
過了一陣子,阿妩進門來,肅然道:“奴婢剛剛得知一事,朝臣、命婦間竟然流傳起一個說法,說太皇太後近來抱恙,先帝屢屢托夢給她,提及恢複殉葬制。而現在,那些朝臣命婦一起進宮,求見皇上。”
恢複殉葬制?裴行昭挑了挑眉,嘴角一牽,“晉陽探病原來是為這個。”
“怎麽辦才好?”阿妩很是犯難,“話既然傳出去了,不管是不是太皇太後說的,那就是她說的,畢竟事關先帝。”
“是啊,”裴行昭接道,“如果她矢口否認,那些人少不得說,是我脅迫太皇太後改口,把她老人家弄得神志不清了。畢竟,上次宮宴上,誰都看得出我們不合。”
阿蠻急起來,“這是當初您答應進宮的條件之一,這事情要是被否了,那麽下一次,那起子小人豈不是要打冤案昭雪的主意?”
“這事情先要看皇上是什麽意思。”對于帝王,不論他是怎樣的性情做派,裴行昭都沒辦法予以全然的信任,“他畢竟是君王,心裏要是認可殉葬制,希望死後有那樣的排場,便有些麻煩。相反,就簡單得很。”
兩個丫頭見她不急不惱的,心也就踏實下來。
裴行昭拿起畫筆,落筆作畫。
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太皇太後闖了進來。
裴行昭展目望了一眼,見太皇太後滿臉病容,目光焦慮慌張,大概是因為沒好生打理妝容,看起來蒼老了不止五歲。她放下筆,繞過書案行禮,“您怎麽來了?既然不舒坦,有什麽事喚我過去就是了。”
太皇太後走到她面前,抓住她手臂,“我沒說過勞什子的先帝托夢的話,剛剛宮人說晉陽和朝臣、命婦去見皇上,我覺得不大對勁,讓他們去打聽了一番,這才曉得他們請安探病是為了這個。真的不關我的事,我怎麽可能還跟你過不去呢?他們去慈寧宮,我也沒見過他們,是他們一味賴在院中、正殿。你相信我,我真的不知情。”
裴行昭道:“這事情我也是剛聽說……”
太皇太後急切地打斷她:“我哪裏知道,他們居然敢說這樣的彌天大謊。但是真的與我無關啊,你之前交代我的事,我都辦妥了,你還記不記得?我沒道理再跟你做對,低頭不見擡頭見的,我何必給你添堵?”
裴行昭打量着她的神色,看出她沒說謊,莞爾而笑,“我相信您。反正這事情如何都要鬧一鬧的,當初我提出來,便有很多人反對,眼下他們不利用您,也會利用別人。橫豎我不跟您找轍,您別着急上火的。”
太皇太後放松了不少,“那現在該怎麽辦?他們利用我為難你,你怎麽也要整治一番!”
說話間,氣勢回來了幾分。她稀裏糊塗被人當槍使了,憋悶得緊。說到底,栽跟頭也得分栽誰手裏。
裴行昭只是道:“見招拆招。”
此時,有內侍在門外通禀,皇帝和長公主、朝臣命婦正在趕來。
裴行昭扶着太皇太後向外走,“您到宴息室喝杯茶,用些點心。”
太皇太後束手無策,只能聽她的,“你看着情形應對,需要我出面的話,知會一聲便是。”
“好,多謝。”
裴行昭回到案前,又畫了幾筆,皇帝、晉陽和數名朝臣命婦進到書房。
皇帝臉色鐵青,行禮後道:“母後,那起子混帳要反天了!他們說事情關乎您,有必要聽聽您怎麽說,朕便帶他們過來,好生說道說道。不論如何,朕是絕不會由着他們胡鬧的!”
他先表态了,裴行昭心裏就有數了,颔首一笑,喚人給他和晉陽搬來座椅,上了茶點。
朝臣、命婦分左右而立,向裴行昭行禮問安。
裴行昭将他們一個個望了過去,姚太傅、鎮國公、右都禦史、順天府尹和各自的夫人,另有張閣老、宋閣老。
“起來說話。”裴行昭吩咐道。
衆人起身後,張閣老、宋閣老下意識地站到皇帝近前,與姚太傅等人形成對峙之态。
裴行昭單刀直入:“聽說是為了恢複殉葬制的事?”
“正是。”皇帝氣哼哼的,“他們簡直瘋了!”
姚太傅上前一步,道:“太後娘娘,此事因太皇太後而起……”
“因誰而起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提出來了。”裴行昭輕撫着案上的畫紙,“你們有心恢複,可是實情?”
姚太傅默認。
裴行昭問:“可想清楚了?”
姚太傅道:“太後娘娘,殉葬制起源于開國老祖宗……”
“不用跟哀家長篇大論。”裴行昭在書案後踱了兩步,手撐在案上,“早先跟你們啰嗦的還少麽?哀家只是要問你們一句準話,想清楚沒有?”
“自然是深思熟慮之後,才進宮上折子面聖。”姚太傅擡起頭來,有恃無恐地望着裴行昭。
裴行昭輕嘆一聲,“放着安生日子不過,琢磨那些慘無人道的事情,這種東西,活着的确多餘,尋個由頭處置了,未嘗不是好事。”
皇帝早被氣得五迷三道了,腦筋竟出奇的靈光,此刻聽出太後的言語別有深意,心中不由一喜,“母後作何打算?您說來聽聽,朕一定照辦!”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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