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月亮 “這就是個陰謀
如雷轟頂。
夏雲梨的腦子一瞬宕機。
半夜去前任家?這人是在說世紀笑話?還是一時興起無聊的捉弄?
夏雲梨幾乎氣笑了,“顧約淮,天快亮了。”
你TM給我醒醒!
顧約淮:“來得及。”
夏雲梨:“?”
她剛是這意思?
顧約淮似乎覺得空氣太悶,将口罩摘下,露出了輪廓深刻的俊臉。他伸手,掌心躺着一顆圓滾滾的軟糖。
“?”
他一字一頓:“請你吃糖。”
神經病!
半夜叫她去他家,就為請她吃糖!不是吧?這人不會以為她真這麽好騙吧?
夏雲梨直言不諱:“你有病。”
顧約淮點頭,“你說得沒錯。”
他好像是發燒來着。
Advertisement
夏雲梨:“……”
爹的。他這樣照單全收的樣子,她反而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兩人沉默下來。
真是要命,夏雲梨的腦海此時不識趣地劃過一些不該想起的畫面。
她臉紅得要死,艱難地憋出一句:“大晚上的,不好意思打擾你。”
顧約淮追問:“意思是,只要我覺得不打擾,你就來?”
夏雲梨:“……”
救命。
一個成年男人的理解能力是怎麽做到瞬間下線了?
顧約淮一動不動,看上去像是真的在等她的答複。
夏雲梨頓時頭疼起來。
不對啊。
顧約淮向來是個紳士。他倆是怎麽稀裏糊塗發展到現在這個局面的?
“唔……我的意思是。”實在想不通,夏雲梨只能委婉拒絕:“我現在得回家了。”
她希望顧約淮不要再在這個話題糾纏。她這個墳頭長草的前任去前男友家算什麽詭異的情況?
話畢,黎渡恰好不耐煩地喊她,“小鬼,你挑糖怎麽挑那麽久?”
黎渡剛處理完公務。從他的視線看去,夏雲梨和對面的男人都微微傾身,似乎在說話。
男人摘下了口罩,微抿唇角。隔着衛衣的帽子,他可以看見對方挺直的鼻梁和染了光的眸。想來模樣是不錯的。
深夜搭讪,這男人該不會以為他妹一個人吧?
狗男人,危險!
黎渡的警覺心頓生。
他惡聲惡氣:“你還不快過來?”
夏雲梨遠遠地“哦”了一聲。她小聲嘀咕:“喊什麽啊?兇死了。”
有點嬌嗔的語氣。
就像……對以前的自己說話的樣子。
顧約淮扶着貨架的手一緊。心上巨石滾滾,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漸漸的,眸光染上薄涼。
“那個,我得先走……”
夏雲梨說着,緩慢擡眸。顧約淮不知何時垂下頭,指節一片泛白,甚至沾了點青。
夏雲梨頓覺疑窦叢生,半截話語倏地收回。
目光仔細逡巡顧約淮的臉,後知後覺地發現他的唇色蒼白,頰邊紅暈一片。她立刻聯想到方才掌心殘留的燙意。
她狐疑地問:“你發燒了?”
顧約淮撇頭,“沒有。”
夏雲梨下意識看向指腹,現在還能回憶起他皮膚上的體溫多灼人。她不可思議地問:“怎麽可能沒有?你剛手那麽燙!”
顧約淮的神色不耐:“我說沒有就沒有。”
下一秒。
他遽然躬身,像只蜷縮的蝦米。逆着慘白的光線,發絲遮住眉宇,模糊了英挺的輪廓,看不清他的神情。
這還不是生病啊?但見他一副不想被戳穿的樣子,夏雲梨有點不知所措。
她只能叮囑:“好吧。那你好好照顧……”
誰知顧約淮驀地另起爐竈:“U盤還要嗎?”
夏雲梨一愣,“那當然。”
“我現在拿給你。”
“你帶了?”
“家裏。”
“那算了。”夏雲梨不太贊同:“你回家先好好休息。下次給我也行。”
顧約淮卻打破砂鍋問到底:“到底要不要?”
夏雲梨完全沒搞懂他怎麽突然執着這個話題,這回倒是比她這個當事人還急了。
她強調:“你生病了。U盤現在不重要。”
顧約淮充耳不聞:“去我家,我拿給你。”
“啊?”
“就門口。”似乎明白她的顧慮,顧約淮添了一句:“樓下也行。”
顧約淮偏執地盯着夏雲梨。
身子一陣熱一陣冷,腦子鈍痛像淩遲。他的瞳仁本是淺色的棕,此刻眼底黑如曜石,波雲詭谲。
夏雲梨不安起來。
不知道為什麽,她覺得,他不像在等一個簡單的答複,而是在等一場遲來的審判。
她突然莫名想到,情人坡的那個暮夜。
夏雲梨呼吸不自覺一停,連心髒都焦灼。
黎渡再度催促:“小鬼,你好了沒啊?”
夏雲梨不自在地回避顧約淮的目光,倉促地回黎渡:“喔喔,這就來。”
“你回去記得吃藥喔。”
不敢再深想,夏雲梨朝他抛下這句話,往黎渡的方向落荒而逃。
顧約淮霎時垂頭,像一根因緊繃而斷裂的弦。
女孩回到男人的身邊,邊說笑着打鬧,邊離開。
腳步聲越來越遠。
心髒像被一根韌線勒得幾乎窒息。顧約淮仿佛失去聽覺,耳膜只能聽見自己緩慢而沉重的心跳聲。
咚。
咚。
咚。
像是嘲笑。
顧約淮閉了閉眼,咬牙起身。
“咣。”
他的身子一晃,猝不及防地撞上貨架,粗重的喘息在耳邊回繞着。
現在樣子還真是難看啊。顧約淮自嘲地扯了扯唇角。
一陣輕巧的腳步聲驀地逼近,他置若罔聞。
然後。
他聽見。
“顧約淮,你家在哪呀?”
夏雲梨拎着一袋可樂軟糖,亦步亦趨地跟在顧約淮身後。她一刻不落地盯着他的背影,免得前面搖搖晃晃的家夥撲街。
她剛随口扯了個理由糊弄黎渡。在他懷疑的眼光中,硬着頭皮将他往收銀臺推。
夏雲梨悠悠地嘆氣。
這糖錢還是她付的。她忍不住陰暗地想:顧約淮該不會裝成這樣,故意折騰自己吧?
她被自己這個想法逗笑了。
神經病。
人家可是家財萬貫,美女環繞的總裁诶!
前面傳來石頭劃過地板的聲音。夏雲梨擡頭。顧約淮宛如喝醉,走出的路線抖得跟根歪脖子樹毫無區別。
這人犟得跟頭牛似的,居然不讓扶。她扶他難道會傷害他可憐的自尊心?或者……他就這麽讨厭自己的碰觸?
眼見他就要臉吻大地,夏雲梨甩開這個想法,趕緊上前扶他。
她能感覺到顧約淮的身軀一僵。夏雲梨心下暗嘆,果然是不喜歡她的碰觸。
她克制想收回手的沖動,“讓你去醫院,你也不肯。”
“不去。”
應該是真站不穩了,顧約淮竟然靠在她身上,沒了骨頭似的。
夏雲梨一時不備,身體頓時向後仰。視線不斷晃動,眼見兩人都要摔到地上,她條件反射地摟住顧約淮的腰。
因為劇烈的慣性,他的額頭遽然擱在她的肩膀上。下一瞬,顧約淮的唇離她的脖頸,僅有幾毫米之差。
男人滾燙的氣息席卷而來。
兩人像雕塑般僵住。
夏雲梨完全不敢偏頭,偷偷斜掃一眼。
顧約淮的臉紅得厲害。
雲墨般的發絲半遮住眉眼,褐眸半阖,呼吸清淺綿長。微垂的鴉羽,在晦暗的光線下,似有浮光,帶着攝人心魂的力量。
風灌過耳際。
柔軟的發刃忽而劃過脖頸,蹭得她心頭發癢。
安靜須臾。
夏雲梨羞赧而讷讷地打破靜默,“你、你好重。”
她的聲音隔得太近了。
顧約淮暗自呼氣,頭從她的肩膀移開,勉強站直身子。
男人侵略性的氣息驟離,夏雲梨心下微松。
見他分明站不穩,她忽然拉住他的手臂,語氣兇巴巴的,“別動!還有多遠?”
她的指腹送來一絲涼意。
顧約淮難耐地滾了滾喉結,“往前再走一百米就是了。”
兩人一路無話。
顧約淮住的是市區最高檔的住宅小區——星落小區。
離着不遠是國際文化廣場,坐落着國家劇院。另一個方向便是他的公司大廈,也就是北城高新科技園區。園區的隔壁是大型購物廣場和風情街。
白天黑夜都是繁華至極,人潮熙攘。
順着他的指示,夏雲梨暈頭轉向地找到了C棟小區。
兩人乘電梯,上了二十層。
這個小區每層都是一戶兩梯。他的房子坐北朝南,住起來應該相當舒适。
顧約淮勉強用指紋解鎖大門。
大廳晦暗悄靜。
落地窗碎進霓虹,走廊的光線擠入大門。
“小心點。”
将顧約淮扶到沙發上,夏雲梨回到門口。她借光摸索牆壁,摁下開關。
燈開了,室內一亮。
夏雲梨的心情奇異。
這算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單獨進男生的家裏。
室內裝修是典型的英式複古風,基調偏冷,運用了許多蘇格蘭格子元素。地板是黑白方格,紅藍條紋的抱枕斜放在黑色沙發上,旁邊立着複古落地燈。
夏雲梨向右看,不遠處有個小吧臺。
牆壁鑲嵌了3層內置酒架,擺着不少名酒。她恍惚以為,鼻尖萦繞麥芽香的香氣。
顧約淮嗤笑:“看傻了?”
知道他是在笑自己沒見過世面,夏雲梨也不生氣。
她轉頭,“你好點了?”
顧約淮蜷縮在沙發上,摸了個抱枕到懷裏,看着臉色倒像是好點了。
他搖頭,目光落在地面。
順着他的視線,夏雲梨低頭一看,正好踩到鋪的羊毛毯上。
她記得顧約淮是有潔癖的。
夏雲梨迅速後退一步,鞋底的灰塵還是沾染在毛毯。
“抱歉。一時沒注意。”她頓時尴尬:“有拖鞋嗎?”
“沒關系。”顧約淮不在意地搖頭:“我也沒脫。”
夏雲梨幹脆走到玄關,打開鞋櫃。
鞋子按照類型分層擺放,上面是皮鞋,中間是AJ和運動鞋,最下層是拖鞋。
居然只有一雙。
夏雲梨尬在原地。
這個房子明明是四室兩廳,他竟然是獨居。
“你穿吧。”夏雲梨将拖鞋遞給他,“生病了,赤腳地寒不好。”
“你換上吧。”顧約淮擺手:“我去拿U盤。”
說罷,他扔開抱枕扔,掠過她,腳步虛浮地進了主卧。
夏雲梨沒換拖鞋,随意在沙發找了個位置坐下。
突然來到初戀的家裏,她有些緊張。一時眼睛都不知道該往哪看,甚至忘了她還有手機可以刷。
于是,她垂眼看膝蓋,竟然開始數着綿羊。
顧約淮半晌沒出來,該不會暈過去了吧?
夏雲梨忍不住問:“找到了嗎?”
顧約淮沒應,不過兩秒,他走出卧室,在她面前蹲下。
夏雲梨順勢擡眸。
目光緩緩上移,途徑他凸起分明的鎖骨、利落優美的下颚、以及……
下個光景。
她的視線不自覺地閃躲。
或許是因為發燒,顧約淮的嘴唇染上淺緋,眼尾泛紅,和淚痣是相得益彰的蠱惑。
勾人得很。
夏雲梨再不敢往上看,呼吸有點亂了,“U盤呢?”
顧約淮攤開手掌,躺在一個梨形U盤。
骨節似修竹,在光線的透視下,素淨的皮膚薄到幾乎能看見青色的血管。
竟然誘人至極。
夏雲梨不自覺舔了舔嘴唇。
顧約淮的眸光驀然一暗。
夏雲梨沒注意他的反應,伸手想拿U盤。顧約淮卻遽然收手,強勢地傾軋兩人之間的距離。
炙熱的氣息,就像是無聲的壓迫。
夏雲梨的呼吸一緊,“你幹嗎?”
顧約淮偏頭,挑眉看她。見夏雲梨的睫羽慌張地亂撲,他才緩緩湊至她的耳畔。
兩人的呼吸一瞬焦灼。
顧約淮喑啞的耳語彌散在暧昧的空氣中。
“孤男寡女,你知道意味着什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