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明相意 (1)
高考那兩天,溫度一度達到了40℃。
最後一門是理綜,她們早早送夏銘去了考場門口。
烈日當空,考生雲集,不少人的情緒似乎也頗有些急躁,夏銘卻嬉皮笑臉地和她們說笑。
李豔紅笑着拿過他的文件袋查看,只是手下翻動的動作越來越急躁,她擡頭時的表情甚至頗有些慎人,說:“準考證呢?”
夏銘頓時收起了笑臉,面色沉重地拿過文件袋又看了一遍,說:“我回去拿。”
夏晚扯住了他的手臂,說:“哥,我去,你現在別動。還有二十分鐘,我保證會在開考前回來,相信我。”
夏銘皺眉看着她,說:“我去。”
夏晚急着搖頭,說:“哥,我去,你現在別動,保持情緒穩定。”
她說完便跑了出去,夏銘擋在了她身前,說:“小晚,沒事的,別着急,一定要注意安全。”
夏晚頻頻點頭,随即跑了出去。
高考期間,路上已經堵成了一片,夏晚只能徒步跑了回去。
中午,是她一時好奇拿了夏銘的準考證出來,恰時李豔紅叫他們去吃飯,定是他們忘了放回去。
考試最重要的就是心态,此事一出夏銘的情緒定會受到影響。她懊惱至極,她似乎總在給夏銘帶來禍難,就連這個時刻都難逃一劫。
拿了準考證,她又馬不停蹄地往回跑,只是她體力一向不好,半路已經開始腿腳發軟。她急的快要落淚,于是擡手看着珊瑚串,說:“求你,一定要保佑哥哥。”
不知是不是意念使然,她竟在最後幾分鐘趕到了,考場門口已經只有稀稀拉拉幾個行色匆匆的考生往裏跑。
夏銘幾乎是狂奔跑向她的,在李豔紅尚未趕來之際,他說:“小晚,這個一點也不會影響我,真的,你知道,我都是提前交卷的,我保證一定會在東大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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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晚已經只餘喘氣,她說不出話來,只是推着他走。
李豔紅過來拖着他往考場走去,他不時回頭看她一眼,手裏比劃着OK的手勢。
夏晚輕聲說:“加油。”
她的聲音極輕,可她知道夏銘聽見了,他沒再回頭,快步走了進去。
李豔紅回來時,臉色極差,劈頭蓋臉便說:“你怎麽知道準考證在哪?是不是又是因為你?”
夏晚低頭不語,李豔紅嘆息一聲,說:“小晚,媽媽對你太失望了,平時怎麽頑皮都可以,可是這關乎到你哥的前程,你真的是上天派來禍害你哥的麽?從小到大,你哥都護着你,他真的是上輩子欠了你的。”
這是時隔多年李豔紅再次對她如此疾言厲色,夏晚既未申辯,也不委屈,她是罪有應得。
李豔紅走後,她在原地站了許久,一直到腿腳麻了才慢慢走了,可她又不想回家,于是便挪去了南陽家。
南陽歡呼着迎接了她,說:“我剛送浩程回來,他那考場整個一窮鄉僻壤,路程也遠,你哥在哪考?”
夏晚說:“附中。”
南陽贊嘆道:“運氣真好,還是本校好……”
夏晚打斷了她,說:“不好,他的運氣一點也不好,尤其是有我這個妹妹。”
南陽愣了幾秒,随即握住了她的手,說:“晚晚,怎麽了?”
夏晚收斂了情緒,沉聲說:“我差點害他遲到了,都是我拿了他的準考證,這麽重要的考試我竟然這麽不小心……我真的好氣,我怎麽這麽讨人厭?”
南陽似乎被她的模樣所驚吓,她急着說:“好了,好了,沒事就好,沒事的,你哥那麽厲害,遲到算什麽?你別想太多了,休息下,待會去接他們放考。”
夏晚依舊情緒低落,說:“南南,我是不是應該離我哥遠一點?”
南陽嘆息着不說話,夏晚卻知她不過是默認了。
他們靜靜地待了很久。
南陽說:“夏晚,你知道你現在是抱着什麽感情對他嗎?”
夏晚止不住地搖頭,說:“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我哥,我是他妹妹。”
南陽說:“這就夠了,夏晚,你們是兄妹,但是你沒有意識到你們之間已經不同于普通兄妹了嗎?”
夏晚遲疑着說:“我……不知道。”
南陽低頭沉思,說:“兄妹不會像你們一樣同睡,也不會喝同一碗湯,更不會有妹妹想和自己的哥哥過一輩子。”
夏晚搖頭,說:“南南,我們從小就這樣。小時候我爸媽不在家,是我哥帶着我長大的,那時候我爸媽對我并不好,可是我哥對我非常好,我只是把對父母的感情投放到了他身上。想和自己的父母親人過一輩子真的不正常嗎?”
南陽似乎在審視她的這番話,可是夏晚卻漸漸地不敢再直視她。
南陽說:“晚晚,我相信你。”
夏晚似乎得到了肯定與力量,即使她明知南陽不一定是因為這番話才說這句話,可南陽願意相信,她也願意自我相信。
在放考前半小時,夏晚便去了考場門口等候,夏銘卻只提前了五分鐘出來,他得意滿志的笑顏十分耀眼,似乎令熱陽都黯然失色。
夏晚是第一次知道夏銘如此張揚,如此吸引眼球。
他們奔向彼此,熱烈相擁。
夏晚歡呼着說:“哥,你真厲害。”
夏銘說:“都是小晚的功勞,作為獎賞,今天哥哥背你回去。”
夏晚急着推開了他,說:“不要,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多丢人啊。”
夏銘笑着說:“以前你不是想盡辦法就想讓我背你麽?”
夏晚說:“現在不想了。”
夏銘皺眉看着她,說:“小晚,媽是不是罵你了?”
夏晚搖頭,說:“沒有,她為什麽罵我?”
夏銘看了她一眼,又說:“真的不要?”
夏晚忍着眼眶的酸澀,随即躲在他了身後,說:“一點誠意都沒有,才說背就要反悔。”
夏銘笑着微微彎了腰,夏晚立馬跳上去趴在他背上,眼淚卻怎麽止不住地掉落。
一路上,夏銘都在講着考場的奇葩考生,有非要把文字念出來才能做題的,有必須喝一口水做一道題的,還有填答題卡非得剛好填滿一個框框的……
夏晚一邊笑一邊偷偷哭,模樣實在狼狽,她只能躲在夏銘的背後不讓路人看見。
夏銘一步步慢慢走着,說:“小晚,等讀完大學,哥哥就帶你走。”
夏晚說:“去哪?”
夏銘說:“去一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
夏晚說:“那爸媽怎麽辦?”
夏銘頓了幾秒,說:“他們對你又不好,離開他們不好麽?”
夏晚搖頭,說:“哥,他們沒了你會很傷心的。”
夏銘說:“那我們每年都回來看他們一次,但是不告訴他們我們在哪。”
夏晚哭得更厲害了,眼淚浸濕了夏銘的白色T恤,她用手去擦拭卻于事無補。
夏銘笑着說:“笨蛋,別擦了,水怎麽擦得掉?”
夏晚索性将眼淚全部擦在了他背後,他只是輕輕笑着。
半路,夏銘又說:“你跟我去參加畢業晚會好不好?”
夏晚遲疑,說:“哥哥,這樣不好吧?”
夏銘說:“沒事,南陽應該也會去。”
夏晚說:“好。”
夏銘背着她快步往家裏走,到家後,他們去浴室沖洗了一番,又換了幹淨衣服。
就餐期間,夏晚一直低着頭,夏銘給她夾了不少菜,說:“多吃點,晚上會玩到很晚。”
李豔紅看了她一眼,說:“小晚也去?”
夏銘點頭,又給李豔紅夾了些菜,說:“我帶小晚去玩玩,她這幾天也悶壞了。”
李豔紅又說:“別太晚了,小晚明天還有課,別只顧着自己玩,照顧好她。”
夏銘笑着說:“媽,您放心吧。”
臨走時,李豔紅依舊在背後念念叨叨,夏晚對她笑了笑,說:“媽,我們走了。”
李豔紅嘆息一聲,又笑着揮了揮手。
一下樓,夏銘便牽着她的手快步朝前走,她微微掙脫出來,又笑着說:“哥,都這麽大了還要牽着手走路,我又不是小孩子。”
夏銘笑着在她額頭彈了下,說:“你就是小孩子。”
夏晚只能幽怨地瞪着他。
到了教室門外,夏晚不得不感嘆畢業的确是瘋狂的。
走廊滿地都是撕碎了的書本、試卷和習題冊,各色簽字筆的字跡加錯在一起,滿滿當當都是辛勤的見證。
教室裏明顯布置了一番,課桌圍成了一個正方形,中間是一大片空地。五顏六色的彩帶東拉西扯,彩帶上挂滿了氣球,牆上貼了各種形狀的剪紙,也是有着十足的濃烈氣氛。
教室裏已經坐了不少人,夏晚對他們也不陌生,畢竟她的送餐事件足足火了一個學期。
陳俊挑眉看着他們,說:“見過帶女朋友來參加畢業晚會的,沒見過還有帶妹妹的。”
夏銘剜了他一眼,說:“你有本事也帶一個。”
陳俊咧開嘴笑,說:“是我爸媽沒本事,沒辦法再給我添一個妹妹。”
夏銘笑着給了他一拳,說:“你小子已經被潑猴帶偏了。”
夏晚在一旁偷笑。
陳俊朝門口看了一眼,說:“潑猴還不來?對,夏晚,南陽怎麽也沒來?”
夏晚搖頭,說:“他們可能會一起來。”
他們一同在一處空地落座,夏銘收起了笑顏,沉聲說:“為什麽最後一門沒去考?”
夏晚內心一驚,不由得多看了幾眼陳俊。
他似乎看起來頗不在意,說:“英語填錯了答題卡,肯定沒戲,懶得去了。”
夏銘嘆息一聲,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沒事,兄弟,我先去東大探探路,等你和小晚來。”
陳俊笑着搭上夏銘的肩膀,挑眉道:“我們一定會與組織順利會師。”
夏晚一邊聽他們聊天,一邊剝着桌上的開心果,陳俊突然對她說:“小晚妹妹,以後就靠你罩着了,你的榜首可得坐穩了。”
夏晚對他笑了笑,學着他的語氣說:“陳俊哥哥,我還要靠你罩着呢。”
陳俊失聲笑了,随即看向夏銘說:“夏晚絕對是被你壓迫成聽話乖巧的樣子,你看看,這本質一點也不比潑猴差。”
夏晚偷偷看了一眼夏銘,夏銘也正在看着她,她頓時心虛地低下了頭,只聽到夏銘說:“以後我不在,小晚就交給你了,你可不能讓別人欺負她。”
夏銘說着将剝了的開心果放在她手心,這樣的話卻令她內心泛起了一陣陣漣漪,她盯着手裏的果仁怎麽也吃不下去。
陳俊立馬拍着胸脯說:“放心,有我在誰敢欺負小晚?等我會師,組織記得論功行賞。”
直到夏銘又在她手心放了一顆果仁,夏晚才回神過來,她輕輕用食指滑動着兩顆圓球,嘴邊抹開了一縷淺淺的笑意。
夏銘再次放入果仁時,低頭在她耳邊說:“怎麽不吃?”
夏晚笑着湊到他耳邊,說:“待會吃。”
夏銘笑着摸了摸她的頭,又繼續和陳俊閑聊了起來。
那天晚上,夏銘一共剝了36顆開心果,夏晚盡數藏在了口袋,卻舍不得吃上一顆。
晚會也不過是衆人在一處載歌載舞,互談未來和理想,說着傷離別的話,抱頭痛哭,也有趁着時機相互表白的,盡管對方不一定接受,但也能擁抱一番給予祝福。
不知是不是氣氛使然,夏晚也有了淡淡的離愁,她看了一眼和旁人談笑風生的夏銘,驀然生出一股不舍。
東大距離B市足足隔了大半個中國,夏晚不知道夏銘為什麽要去那麽遙遠的北方,但她不忍與他分離。
她正傷神間,林浩程和南陽便攜手走了進來,衆人本無意外,但也配合地吹着口哨拍手起哄。
他們笑着落座在旁邊的空位,南陽見到她頗有些訝異,又歡喜地與她相擁,說:“我還擔心就我一個外來人士,還好有你陪我。”
夏晚說:“我就算準了你的擔憂,刻意過來陪你的,仗義吧?”
南陽拿過桌上的啤酒給在座的人都滿上了,舉杯說:“畢業快樂。”
夏晚遲疑着看向夏銘,他笑着說:“喝一點也沒事。”
夏晚眉開眼笑,林浩程嗤笑着說:“晚妹妹,哥管嚴啊,別聽他的,來點脾氣。”
夏銘瞪着他說:“潑猴,別讓我抖摟你的黑暗史。”
南陽似笑非笑地看了林浩程一眼,林浩程立馬賠笑說:“來來,幹了啊。”
夏晚是第一次喝酒,味道有些苦澀,但也不難喝,她也不敢喝太多,只是淺嘗辄止。
林浩程又給他們倒了酒,說:“夏銘這混小子要去東大,陳俊你呢?”
陳俊說了理由,林浩程氣着說:“你小子是腦袋被門擠了?高考棄考,我就服你。”
南陽也是嘆息道:“學長成同學了,唉。”
陳俊說:“沒事,還能和熟人一起考,挺好。”
夏晚咋舌,這個理由簡直夠充分。
夏銘說:“你呢?潑猴,要去哪裏建花果山?”
林浩程說:“B市政大,放假還在這等你們回來。”
陳俊說:“潑猴,這輩子你別想出B市了,畢業就繼承父業,剛好。”
林浩程說:“沒辦法,成績不夠,上政大已經滿足了。”
他們又互聊了一番,便有人慫恿着林浩程和南陽合唱一曲,男才女貌,也是再般配不過。
一曲作罷,便有一個穿着白色連衣裙的女生毛遂自薦上了臺,她在電腦上點了周傑倫的《七裏香》,便手握着話筒說:“這首歌送給一個特殊的人,夏銘,這首歌是你第一次放給我聽的,我很想問你是不是缺個女朋友。”
教室裏瞬間沸騰了,吹口哨的,鼓掌的,尖叫的,全部都在為他們烘托氣氛。
那一刻,夏晚的心跳似乎漏了幾拍,有種說不出的慌亂與酸澀,她故作鎮定地低頭剝着手裏的開心果,卻怎麽也剝不開那層堅硬的外殼。
輕快的伴奏揉合着輕柔的女聲,明明是動聽的樂曲,聽到她耳朵裏卻甚是刺耳。
夏銘若無其事地将她手裏的果殼拿了過來,剝開了又放在她手心。
林浩程起哄着說:“夏銘,你小子什麽時候和美女去聽歌了?還瞞着我們,現在人女生都做到這個份上了,你還端着幹嘛?上啊,兄弟,別慫。”
陳俊說:“是啊,快去,人女生都下不來臺了。”
夏銘沉聲說:“關我什麽事?”
林浩程和陳俊哀嘆連連,林浩程又說:“晚妹妹,你快勸勸你哥,腦袋被門夾了,放着這麽一美女不要白不要啊。我跟你說,他這油鹽不進的,我都懷疑他性取向了,我很危險啊。”
夏晚笑着擡頭看向夏銘,它也在看着她,只是皺緊了眉頭。
夏晚低頭将果仁塞進了嘴裏,又将杯裏的啤酒一飲而盡,說:“哥,快去啊,愣着幹什麽?我這還等着叫嫂子呢。”
林浩程又說:“就是,你得給晚妹妹點動力,不然她怎麽敢先一步找對象,是吧?”
南陽用力将林浩程扯了過去,說:“別人的事,你瞎摻合什麽?”
林浩程說:“這是我兄弟,怎麽是別人呢?”
夏銘對周邊的起哄聲充耳不聞,他就那麽一直看着她,看得她發慌,看得她心虛,她躲開他的目光,随即站起來将他推了出去,說:“妹妹只能做到這了,接下來看你了。”
夏銘回頭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充滿了怨念,夏晚差點便要落淚。
恰時音樂聲停了,臺上的女生放下了話筒,一臉嬌羞地看向夏銘,夏銘低頭靜默了幾秒,氣氛頓時怪異起來,那女生臉上也不好看。
半響,夏銘微微笑着擡頭看向她,說:“對不起,我現在對感情還沒有想法,如果我讓你産生了誤會,我很抱歉。”
他這話一出,臺下頓時鄙夷聲一片,一旁的男生說:“太不識擡舉了,平時就愛端着。”
夏晚轉過頭看向那男生,說:“我哥答不答應是他的事,你有什麽權力評判?還是你吃不到葡萄只能酸不想吃的人?”
興許是她的語氣過于強硬,那男生頓時臉黑了不少,在他一旁的男生強自拉過了他,他們便竊竊私語起來。
林浩程也是跟着說:“有什麽就說出來,大男人學女人背後嚼舌根,你怎麽不和村口大媽做姐妹?”
陳俊接着說:“我看村口大媽也不一定認這麽孬的姐妹。”
他們氣焰嚣張,對方頓時拍案而起。
這樣一場告白到最後差點演變成了一場打鬥劇,好在有人及時勸解了一番,又是畢業,大夥也不願壞了氣氛,這才算平息下來。
臺上的女生卻依舊笑着說:“夏銘,等你有想法了記得第一個告訴我。大家別壞了興致,繼續玩啊,謝謝大家。”
夏晚不免對那女生有了幾分好感,敢愛敢恨,也不扭捏,也是良人。
夏銘回來後便一言不發,只顧低頭喝悶酒,林浩程幾人只當是他不滿方才在背後碎嘴的人,也就陪他喝了一輪。
夏晚也不說話,只顧低頭吃口袋裏的開心果。她一邊吃一邊懊惱,果然她就不該來自讨沒趣,打擾了一場甜蜜告白。
她自顧拿過桌上的啤酒,倒了與南陽碰杯,南陽舉杯說:“來,我們喝我們的,他們喝他們的。”
幾人之間氣氛并不好,直到桌上的酒喝淨了,他們便早早離了場。
夏晚的腦袋有些發暈,她使勁搖了搖頭才清醒不少,夏銘站在她一旁,既不與她搭話,也不伸手扶她。
林浩程說:“接下來去哪?別被那些狗崽子影響了心情,不值得。”
南陽附和道:“是啊,有沒有好去處?”
陳俊說:“去新開的那家游戲廳怎麽樣?花樣也多,還有桌球。”
夏銘終于開口說:“随便。”
夏晚說:“你們去玩吧,我回去了,明天還有課。”
林浩程立馬說:“別啊,晚妹妹,你這一回去夏銘也得走,好不容易畢業了,玩玩再走呗。”
夏晚略一思索,也不想壞了他們的興致,于是便說:“剛好,那我也去看看游戲廳長什麽樣。”
他們去搭車,可一輛車坐不到,明顯多出了一個人。
林浩程說:“夏銘和夏晚後面來,我們先去,在那等你們啊。”
夏晚本想跟他們走,可她又不放心夏銘一個人乘車,他本就喝了不少,再者,夏晚不想将他們的怪異氣氛表現得太明顯。
其餘人走後,他們便在路邊等車,誰也沒開口。
也不知是不是天公都看不下去,明明白天還熱陽當空,此刻卻下起了毛毛細雨。
夏晚伸出手接着掉落的雨滴,暗嘆果然不逢時。
周邊的店鋪已經打烊,只有昏黃的路燈透着微微的光亮。路上有對酒當歌的學生,雨中奔跑的行人,只有他們矗立在雨中,一動不動。
雨滴漸漸大了起來,她的手很快濕透了,夏銘突然用力扯過她躲在了一旁的單車棚裏。
周邊除了他們的呼吸聲,只有死一般的沉寂。
夏晚實在受不住這樣的氣氛,于是努力緩和着語氣,說:“哥,這裏離家不遠,我回去了,你……”
她尚未說完,夏銘便用力地銜住她的手腕,他皺緊了眉頭看着她,沉聲說:“夏晚,很好玩嗎?這樣耍我很好玩嗎?”
夏銘很少這樣連名帶姓地叫她,她不由得愣了幾秒,又掙脫着他的桎梏,說:“哥,你弄疼我了……”
夏銘卻越抓越緊,他說:“小晚,我比你痛。”
夏晚絲毫不解他所為何意,興許是酒意使然,她脫口而出說:“你痛什麽?你高興才對,還是你舍不得我的漂亮嫂子?你要是不痛快就去找她好了,又沒人阻止你,你也不用覺得可惜,我那裏有一堆你的情書,你還可以随便挑一個。”
夏銘就那麽直勾勾地看着她,她掙脫着他的手,他卻握緊了不放。
夏晚氣急敗壞,用另一只手去推他,卻不自覺帶了哭腔,說:“你不痛快拿我出什麽氣?又不是我趕走了你的告白對象,是你自己拒絕了別人,你後悔去找她就是了。”
夏銘紋絲不動地任她推搡着,夏晚更覺委屈,瞬間便落淚。
夏銘卻慢慢暈開了一抹笑容,他說:“小晚,你在吃醋。”
夏晚愣在了原地,她止住了哭腔,酒意也醒了一大半,既不敢說話,也不敢亂動。
這樣一句話似乎瞬間點醒了所有的困惑,她的害怕,迷茫,慌亂,氣惱,酸澀,難過,一切都像是找到了出口般四通八達,所以的支路最後都流向一個點:她喜歡夏銘,而且是超越了親人的喜歡。
她左右逃避,自欺欺人,故作懵懂,卻始終不敢承認,同時享受着夏銘給的呵護與心動。
何其懦弱。
她微微擡眸看向夏銘,夏銘依舊保持着淺笑的模樣,他握着她手腕的手輕輕一拉,她便撞到了他懷裏。
夏晚急着往後退,夏銘卻靠近了一步,他另一只手輕輕撫上她的臉頰擦去了她眼角的淚水。
夏銘說:“小晚,你是喜歡我的。”
夏晚使勁搖頭,躲避着他的碰觸,說:“我沒有,不可以,哥,我們是兄妹……”
夏銘低頭在她額頭吻下,她瞬間淚如雨下,卻又忘了去掙紮,這樣的親吻夏銘曾給過無數,太過熟悉卻又有了新的意味。興許是感覺出了她的柔順,他再次輕輕吻在了眼皮處,夏晚不自覺閉上了眼睛,随即唇上便傳來了柔柔的觸感。
這樣一個吻似乎有着神奇的魔力,瞬間讓她所有的心境都明朗了起來,她無法抗拒這個事實,她喜歡上了自己的哥哥。
她顫抖着睜開眼睛,夏銘輕輕将她攬入懷裏,說:“小晚,別怕。”
夏晚的腦袋只餘一片慌亂,她甚至在懷疑方才的吻是個夢,她擡手撫上唇瓣,那裏似乎依舊殘留着夏銘的氣息。
她說:“哥,這是不是夢?”
夏銘說:“不是夢,小晚,你喝醉了。”
夏晚說:“我剛剛是不是亂說話了?”
夏銘輕輕笑着說:“沒有,你只是說了真心話。”
夏晚瞬間清醒過來,卻只想一巴掌拍死自己。她竟然因為一個告白的女生喝醉了酒,還因此對夏銘說出了那樣沒羞沒臊的話,她無地自容,更覺得羞恥。
體內的罪惡因子不斷作祟,此起彼伏,她急着推開了夏銘,夏銘似乎頗有些錯愕,他說:“小晚,怎麽了?”
夏晚難以平靜,她搖頭說:“哥,不可以,我們……不行。”
夏銘靠近一步,她便後退一步,她雙手伸直擋在他們之間,低頭說:“不可以……哥,是我喝醉說了胡話,我可能是一時接受不了你和別人在一起,畢竟我們那麽親近,所以我怕別人搶走了你。可是你是我哥,不管你和誰在一起,你都是我哥,我們之間的血緣關系是不會斷的,對不對?”
夏銘僵在了原地,臉上有了一種如夢初醒的混沌,他握緊了一旁的單車的橫杆,說:“對不起,小晚,我喝醉了,我……剛剛把你當成了別人,哥哥錯了,不該犯糊塗,小晚,你別怕……”
夏晚明知他在說謊,可她不能拆穿,她說:“我知道,哥哥,你一定是把我當成了林曼姐,沒事的。”
夏銘說:“哥哥先送你回去。”
一路上,夏銘從頭到尾都沒再看過她一眼,她同樣無法直視他,明明是狹窄的巷子,他們中間卻像是隔了千山萬水,再難跨越。
回到家,夏銘幾乎是逃似的跑出了家門,她則是躲進了房間。
李豔紅見此一幕又在門外念叨他們是不是又吵架了,夏晚心慌意亂,索性全副躲進了被窩裏。
當所有的真相浮出水面,一切卻變得殘忍起來,他們喜歡上了這個世界上最不該喜歡的人,甚至沒有喜歡的資格。
夏晚不斷給自己催眠:一定是喝醉了,夏銘是哥哥,她怎麽會喜歡夏銘?
這個世界一定是亂了。
那之後,夏銘又開始了早出晚歸的模式。夏晚裝作若無其事,卻怎麽抑制不住內心的慌亂。
暑假來了。
這幾天,南陽不斷約她外出游玩,夏晚紛紛提不起興趣,可南陽十分堅持,夏晚不忍再拒絕,只得答應與他們同去。
她再三詢問過夏銘是否在場,南陽說:“只有周洋在。”
她暗暗放下心來,于是他們相約去了體育館。
南陽堅持要去游泳,可夏晚自落水後便不再下水了,周洋似乎看出了她的不适,也就在休息區陪她同聊。
其實,夏晚已經能感覺出周洋的善意與示好了。對于愛情,她的所有經脈似乎都在那晚一一貫通,可她卻只有沉重的壓力,無法回應卻又不知所措。周洋未明說,她也不好挑破。
可就是在這樣一個時期,她再次見到了夏銘,他們足足半月未見,夏銘卻如此憔悴。
那一刻,心疼、愧疚、罪惡,所有情緒紛至沓來,直至淹沒了她。
南陽歡呼着跑向林浩程,卻在見到夏晚和周洋時愣了幾秒,她說:“晚晚,我以為你們走了,才叫了……”
周洋說:“我們在這聊了下,就沒去找你。”
夏晚的目光卻投在夏銘身後的女生處遲遲挪不開,是那天晚上告白的女生,她穿着十分別致的泳衣,身材頓時暴露無遺,卻又若隐若現,惹人遐想。
夏晚收回了目光,低頭掩藏。
夏晚能感覺到夏銘的目光始終在她身上,她更是慌亂與難挨。
恰時,周洋說:“我們去潛水區試試吧。”
夏晚像是抓到了離開的稻草,說:“好。”
他們快速離去,夏晚卻始終不敢擡頭看夏銘一眼。
夏晚最終還是沒有下水,周洋也只在不遠處游玩,而那邊,南陽和林浩程,夏銘和王倩茜,全然兩對璧人,再般配不過。
王倩茜不斷在求教夏銘,夏銘在一旁悉心教導,這樣的畫面瞬間刺痛了她,她只能低頭不去看他們。
她坐了許久,周洋也游去了別處,直到王倩茜走近了她,說:“夏晚,你怎麽不去玩?”
夏晚微微一笑,說:“我不會。”
王倩茜說:“我教你吧,剛剛你哥教了我很久,我已經能自游了。”
夏晚卻只想說:你本來就會,只是故意讓夏銘教你而已。
但她只是說:“不用了,你去和我哥玩吧。”
王倩茜說:“他不教我了,我只能自己來潛水區玩。”
她一直在問夏銘的日常生活,事無巨細,夏晚卻一瞬間點燃了內心的焦躁,她急着打斷了王倩茜聒噪的聲音,說:“你去玩吧,以後夏銘會自己告訴你的。”
興許是刻意讨好,王倩茜不斷地唆使她下水,夏晚多次拒絕無果,便要去別處休息。
她過于急躁不安,絲毫未留心腳下的拖鞋,在落水的那一刻,夏晚再次體驗到了嗆水窒息的恐懼感。
其實她是會游泳的,可恐懼充斥了一切,她只能毫無章法的左右搖擺。
她輕輕地呼喚:哥,救我……
最後那一刻,夏晚突然放棄了掙紮,死亡似乎也并不可怕,煎熬度日更讓人無力承受。
那樣看不到盡頭的深淵,她踏不進去,卻又無法離開。夏銘就是在那樣的深淵注釋着她,充滿了哀怨。
當她在水底真實見到夏銘時,她竟不自覺笑了,思念使然,她竟出現了幻覺麽?
夏銘快速撈過她的腰破出水面,低聲在她耳邊說:“夏晚,你敢死我就敢跟你一起去。”
夏晚的意識頓時清醒了一半,她急劇地咳着卻又說不出話來,只能不斷搖頭。
周邊聚集了許多人影,雜亂的說話人,一切漸漸變得模糊起來。
直到她再次聽到夏銘說:“夏晚,我說到做到。”
她努力想要睜開眼睛,胸腔的擠壓感不斷傳來,她努力趕走暈眩感,終于模模糊糊見到了夏銘的輪廓。夏銘再次流了一臉的淚水看着她,這副模樣與記憶中那張小臉慢慢重疊,融為一體。
夏晚笑着說:“哥,我不敢。”
夏銘用力地将她扶起來緊緊抱着,嘴裏不斷說:“小晚,你吓死我了,你真的吓死我了……”
夏晚擡手與他相擁,繼而慢慢閉上了眼睛,說:“哥,我好困。”
夏銘說:“睡吧,哥哥帶你回家。”
她已然失眠多日,經此一戰,再無元氣,于是沉沉地睡了過去。
那一覺,她睡得極沉。
夢裏,她再次行走在白色大地裏,她不斷告誡自己:不可以找夏銘,夏銘不在了……
直到夏銘的聲音傳來,他說:“小晚,哥哥在這,哥哥不走……”
夏晚睜開眼便見到了夏銘的面容,夏銘再次緊緊抱着她,說:“小晚,你不能這麽殘忍,不能扔下我。”
夏晚瞬間落淚,說:“哥,我沒事。”
夏銘卻再次收緊了手臂,像是唯恐她消失般,他哽咽着說:“小晚,如果你敢死我真的會跟你去,我不騙你,你給我好好活着。”
夏晚悲傷得不能自已,卻又賭氣着推開他,說:“你舍不得,那麽多告白對象等着你教游泳,你高興還來不及……”
夏銘頓住了,随即又慢慢撫上她的臉頰,說:“小晚,你……沒喝醉,你很清醒,可是你又在吃醋。”
夏晚下意識地拼命搖頭,說:“我沒有,我就是想提醒你還有倩茜姐,不要說傻話。”
夏銘的嘴唇又一次貼上了她的額頭,她微微掙紮着,夏銘抓住了她亂動的手,不斷地叫喚她,一聲又一聲。
她終究是難以抗拒,夏銘再次吻在了她唇上,她如觸電般麻痹了整個神經與思想。
思念如此強烈,夏晚被他所蠱惑,卻又不斷貪戀着他的味道。他們忘乎所以,漸漸唇舌交織,汲取着彼此的津液,似乎這是世界上最甜蜜的味道。
難舍難分。
直到開鎖的聲音傳來,緊接着是大門的關合聲,他們如夢初醒般快速分離開,眼裏盡是恐慌與罪責。
李豔紅在客廳叫道:“小銘,小晚醒了嗎?”
夏銘一只手扶額,一只手握上她的手,卻是低着頭,說:“小晚,別怕,哥哥在。”
夏晚幾乎立刻抽出了手,說:“哥,我剛剛是不清醒,我……我們是兄妹,不可以,怎麽可以……”
夏銘低頭不語,半響才說:“你好好休息。”
說完,他走出了房間,夏晚急着擡頭,卻只能再一次目送他的背影離去。
第二天,李豔紅一早拽住了夏銘不讓他外出,夏晚在房間聽着李豔紅不斷數落夏銘,她更是傷痛不已。
最後,夏銘說:“媽,能不能讓我安靜下?我不出去行了吧。”
李豔紅說:“小銘,你最近是怎麽了?有幾次我大半夜起來看你一個人坐在這發呆,也不睡覺,你是不是壓力太大了?沒事的,考完了就算了,沒考好也不怪你,放松一點……今天在家好好休息,你看看你都憔悴成什麽樣了?外面到底有什麽那麽好玩?”
夏晚捂嘴掩住哭腔,在這一刻她充滿了負罪感和心疼,是因為她,都是因為她,夏銘變成這樣都是因為她,但這個家最不該存在的人明明應該是她。
夏晚擦了眼淚快步往外走去,她甚至不敢看夏銘一眼,說:“媽,我今天想去南陽家睡,不回來吃飯了。”
她說着要往外走,李豔紅厲聲道:“好,好,你們都出去,以後都不要回來了,就沒一個省心的,這個家有豺狼還是虎豹?一個個都惦記着外面。”
夏晚不管不顧地跑了出去,她奔走在各個街道卻不知該去往哪裏,她無處可去,無處可依,甚至把夏銘都弄丢了。
深深的孤獨感與無助感湧上心頭,她躲在廢棄的角落哭得聲嘶力竭。
“小晚。”
這一聲叫喚讓她內心顫了顫,夏銘的聲音嘶啞得令人心疼,她擡頭看向夏銘,夏銘只是不遠不近地站在原地看着她。
她說:“哥哥,該走的人是我,你以後不要再出去了,我出去。”
夏銘似乎脫力了一般,他随意地坐在了滿是灰塵的地上,夏晚卻更為心疼,夏銘極其臭美,即使家裏像是狗窩,在外卻人模狗樣,而如今他卻如此頹靡。
夏晚慢慢走過去坐在他一旁,随即張開手抱着他,像是小時候他每次被打受傷時那樣與他相依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