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路易斯不指望羅蘭幫自己。當初羅蘭讓自己去殺那位老神父,就是為了讓惡魔順利出生。當時,得知自己無意将惡魔殺死,羅蘭第一次對自己施加嚴厲的懲罰。
在這件事上,他們立場相悖。
那家夥不知道有多盼望這件事成功呢,路易斯想,前世那一樁可能就有羅蘭本人參與。
然而,羅蘭的反應與路易斯想象中的不同。與避口不談截然相反,羅蘭在喝茶時将惡魔誕生這一儀式講給了路易斯,甚至還耐心地解釋。
“首先,惡魔會令她變得脆弱。她會發燒、頭疼、四肢乏力,醫生也無能為力。接連而來的病痛将引起她的不安。之後,惡魔會與她結合——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結合’。惡魔的靈魂将與她的身體合為一體,這時候她便會脾氣暴躁,表現出攻擊性來。”
路易斯輕輕皺眉。“我們離開的時候她還很正常呢。”
“那說明她意志薄弱。那些看似不好的激烈行為,其實是一個勇敢的女人與惡魔鬥争的表現。這是件非常矛盾的事情。純潔虔誠的女孩是最好的儀式載體,可她們的心靈太過勇敢,不容易被侵蝕;軟弱的女孩倒是很方便,但無法保證惡魔儀式順利完成。”
“你了解得倒是很清楚。你也對女孩子做過這事?”
“不,”羅蘭搖了搖頭,認真地說:“沒有真正的身體的惡魔才會這樣,他們想要一個身體,從而增加力量。我有身體,不需要這麽做。雖然我讨厭教會和上帝,但不會特意用無辜人士的性命來為他們制造麻煩。”
路易斯張口想要反駁,卻發現自己無從下手。前世羅蘭的确是那樣的:對方命令自己去殺的都是教會的人,驅魔師、牧師、神父。當然,有很多無辜的人類被卷入、被間接害死,羅蘭也并沒有表現出絲毫的恻隐之心。
“我從前在歐洲見過很多。當時的天主教會雖然手握國家權柄,但培養出來的驅魔師水平簡直讓人不敢恭維。當然教會還是有一套對付惡魔的辦法。他們将反常的女孩鎖在狹小的屋子裏,除了藥物和水什麽都不給他們。修女持着十字架在門口守着,神父穿得一本正經、在外面大聲讀着聖經。就算走廊裏這麽熱鬧,也遮不住屋內那個姑娘抓撓門板哭着求救的聲音。”
“羅蘭?”路易斯皺着眉叫了對方一聲。羅蘭的描述太具體生動,就像親身經歷過似的。
羅蘭無聲地笑了笑。他的表情是微笑的,眼神卻全無笑意、十分嚴肅。“這沒什麽奇怪的。我母親是位信徒,她知道我與正常孩子有什麽不同——或許從她認識我父親後不久便知道了。”
“她希望你像普通人類那樣生活嗎?”路易斯試探着問。
“是的。在我年紀很小的時候,她給了我一個十字架、一本聖經,告誡我要表現得像普通人一樣,之後把我送到了教會。她希望那裏的人能讓我變成一個對上帝虔誠的、真正的人類。那時我是個閑不下來的孩子,總是到處亂跑。當他們冷酷地将那些被惡靈附體的孩子活活餓死、或是因為恐懼而将懷了惡魔之子的女人扼死的時候,我都看得一清二楚。”
“所以你決定不再相信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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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是因為這個。那時的歐洲太過黑暗,主教甚至可以限制君主的言行。無辜的人被冠上‘巫師’的頭銜燒死,而他們僅僅是不信仰上帝或者精神有問題。地位較高的神職人員在人前念着聖經中禁止同性戀的經文,背地裏卻做着玩弄娈童的勾當。”
羅蘭停頓了一會兒,繼續用平淡的語氣陳述:“順便一提,我的母親也受到了嚴厲的苛責,因為她未婚先孕。只是因為家族勢力,她并未被處死,只是被禁足了。我看到這所有的一切,于是開始相信,做上帝的子民、與那些虛僞的家夥為伍,其實一點兒意思也沒有。”
路易斯看着羅蘭,沉默不語。他現在才真正明白了對方的想法。對于人類的性命,羅蘭固然是漠然的;可羅蘭真正讨厭的,是與教會有關的一切。事實上,羅蘭一直在不遺餘力地為教會添麻煩,包括前世當地獄之主想要重返人間時、羅蘭為此做出的一切努力。
信仰是不會改變的,因為我所相信的是最為本質的、沒有被人為抹黑的。路易斯在心中默念。與此同時,他又莫名地同情起羅蘭來。他幾乎能想象出那畫面:一個迷茫懵懂的小男孩站在走廊的拐角,看着瘦骨如柴的女人被推倒在地、拳打腳踢,周圍的修女喚她惡魔。那孩子一定被吓壞了。
對方的失望與落寞雖然沒能讓路易斯信念動搖,可的确感染了他。他當即伸出手去,想要握住羅蘭的手給予安慰。可手剛伸到一半,路易斯就想起來,對方是個惡魔兼同性戀、而且還是會收買人心。如果自己表現得稍微溫柔一點,不知道對方會如何得寸進尺了。
路易斯将伸出去的手向上擡起,拐向耳邊整理頭發。他動作銜接是如此流暢,以至于看起來就像他在整理儀表時做了個誇張的大動作。他相信,羅蘭沒看出來自己原本想做什麽。
無論羅蘭看沒看出來,路易斯的動作都取悅了他。他那板得一本正經的臉終于再度露出微笑,變得與平時無異。“你似乎有話對我說,路易。”
我的話說出口來,你可就又要感到不快了。路易斯想。但他還是說了出來:“如果你是人類、而且曾經身為信徒,那麽我一定會責備你。的确,在歐洲漫長的宗教史裏,有過時間不短的黑暗年代。但信徒犯下的罪惡源于他們的私心,而非上帝的意旨,‘以上帝之名行事’不過是冠冕堂皇的借口。上帝不會允許他們進入天堂的,他分辨是非的能力比我們強多了。而你——你如果因教會的黑暗而背叛上帝,那麽這便是你的錯,因為你信仰不夠堅定,而且将教會與上帝混為一談。”
話說出口,屋內便安靜下來。羅蘭倒是沒有動怒,只是垂着眼簾慢慢喝茶,大概在思考。路易斯安靜地等待對方表态,直到再也不耐煩。恰好,爐上的水開了,水壺的蓋被蒸汽吹起,發出撲撲的響聲。路易斯打算去将熱水拿過來。
路易斯一起身就被羅蘭扯了過去。對方坐在單人沙發上,他則以極狼狽的姿勢摔倒了對方懷裏。
“路易,你瘦了。”羅蘭評價道。
路易斯壞心地想象着自己的骨頭如何硌疼了對方,在對方毫不在意的表情下會是怎樣的疼痛難忍。等他回過神來,他驚訝地發覺自己已經變成坐在對方腿上、靠在對方懷裏的姿勢了。
路易斯下意識地想要揍人,可羅蘭先一步抱住了他、禁锢了他的手臂。緊接着,一個輕柔的吻落在了他的唇上。“知道我為什麽告訴你惡魔是如何與處女結合的嗎?因為我擔心你。作為半天使,一般的邪靈傷不到你,可有身體的惡魔能傷害到你。”
路易斯力氣不敵羅蘭,只能氣呼呼地瞪着對方。“我過去已經處理過很多惡魔了。如果你願意,現在就可以再加一個。”
“這次不同。它在那女孩的肚子裏,能控制她來傷害你。而如果你激怒它……”
“它會直接扯裂蘇西的身體。我必須在它出生之前解決它。我從前的确沒接觸過這類事件,通常都是邪靈附身,那時候邪靈本身是無法殺死受害者的。”路易斯表情轉為凝重。他開始認真思考這棘手的事情該如何完成,甚至忽略了自己仍舊靠在羅蘭身上的事情。
“需要我幫你嗎?”羅蘭将手擡起。路易斯盯着嵌在對方手背上的十字架,搖了搖頭。
羅蘭嘆了口氣。“如果不把我的能力解放,我就無法保護你。”
“可如果解放了你的能力,我就很難控制你了。”路易斯毫不客氣。
羅蘭警告路易斯要看好蘇西,因為她将和普通孕婦一樣食量大增,同時表現出野獸般的攻擊性,神志不清時甚至可能将這旅館裏的其他人視為食物。路易斯将這話記在心裏,但低估了事情的嚴重性。
深夜,路易斯聽見蘇西的房門打開又關上,便坐起身來。他側耳傾聽,沒聽見走路聲。他猜蘇西沒有走出房間,因為對方來時穿得是厚底皮鞋,踏在木頭地板上不可能毫無聲響。但很快他便意識到不對勁:他也沒聽見蘇西走回床上的聲音。
路易斯迅速穿好衣服走出房間。他在蘇西的房門上敲了敲。門自己開了,屋內空無一人,可衣服還在。他想下樓去看看,但窗戶上的一樣東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屋內沒有點燈,月光是唯一的光源。就是在這微弱蒼白的光芒下,路易斯看見鮮紅色的液體向上噴濺、沾在了玻璃窗上。
那是什麽?
路易斯安靜又快速地走到窗邊。向下看去,他不禁倒抽一口冷氣。
他身處二樓,旅館老板的馬拴在正下方的木頭柱子上。現在,那只馬的頸側被撕裂了,方才噴濺的鮮血便是來自于它鮮血淋漓的頸部。有個穿着白色睡衣、頭發披散的家夥赤腳站在雪地裏,正将嘴唇覆在那動物的傷口上吸食血液,如同一只吸血鬼。
蘇西?
路易斯想喚對方的名字,卻不敢出聲。現在蘇西的身體被惡魔控制,他不敢輕舉妄動。他眼睜睜地看着蘇西撕扯筋肉、将骨頭嚼碎咽下,對這向來讨厭的女孩有些同情。
惡魔吃飽喝足後,蘇西的身體動了起來。仿佛有一只手按在她的後腰将她向上托起,她的身體彎成詭異的弓形姿勢向上飄起,雙腿與頭部皆垂向地面。
路易斯以為這是惡魔在向自己挑釁,然而在控制下,蘇西□□的雙腳開始撞擊窗戶。路易斯別無他法,只能開窗令對方能夠進來。
啪!
蘇西的手用力地扣在窗框上,纖細的手指竟然将木框摳出了幾個窟窿。她半跪在窗沿上,閉着眼睛,與路易斯面對面地僵持。
“看在上帝的份上,你們這些讨厭的家夥能不能消停點兒?為什麽總是纏着我身邊的人?”路易斯煩躁地低語。這時,他看見蘇西睜開了眼睛,是她慣常的楚楚可憐的眼神。
暫時結束了嗎?
不。
蘇西突然發出了尖銳嘶啞的叫喊聲。她蹬了下窗框,像炮彈般撲向路易斯,雙手朝着他的咽喉抓了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嗷嗚,謝謝大家的支持!我愛泥萌!(^o^)/~
今天520,大家來告白吧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