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酉時末, 到了內務府小吏下值的時辰。吉嫔如同往常一般徘徊在小花園,等着那個名叫趙月的小吏下值經過門口這條道出宮。
這幾日她都不曾等到過,或許他又休沐了, 或許該走了別的道。
“娘娘, 他來了!”幫忙望風的小宮女轉身回禀道,然後利落地躲了起來。
吉嫔連蹦帶跳地抱着貓沖到了路邊。
男人一身水藍雲錦長袍清俊出塵, 望之叫人如沐春風。
“今日吉嫔貓兒又爬樹了?”
“不不, 今日吉嫔娘娘不要我溜貓了, 我是專程等着你的。”
尹鈴兒淺淺笑道, 男人的眼瞳如濃稠的墨,吸引她全部心神, 如天神下凡般。與當今聖上相比, 同樣攝人心魄的容顏,元景行多了份銳利英氣, 而眼前的男人更顯陰柔俊美,平易近人。
“前兩日我瞧見你與皇後娘娘身邊的白霜說話, 你們認識麽?”
時月星神色平淡, 只是靜靜地瞧着她,與往日同她溫和玩笑的模樣大相徑庭,他不高興了?
尹鈴兒被這樣深邃的眼眸看得心髒亂跳,“我不是說白霜人不好, 我只是、只是怕你因她而被內務府的人刁難。你既然在內務府當差, 應該知道內務府官員大多出自尹氏家族,皇親國戚嘛, 若叫他們知道你與皇後身邊的人來往, 你往後處境就更艱難了。”
尹鈴兒說得磕磕絆絆, 她承認自己是懷着私心說這些話, 但也都是事實,“我們吉嫔娘娘出自尹氏一族,若以後有機會我能求她幫你謀份更好的差事。”
“白霜,是我的未過門的妻子。”時月星道。
“啊.....?”吉嫔仰着頭,眸光剎那迷茫了,恍若雷擊一般瞠目結舌。
微風拂面,遠遠望去,昳麗少女與如玉君子相對而立。
少女眼瞳漸漸濕潤,“白霜是、是你的、”她說不出那個詞。
“今日是我最後一次從東宮門走。從今往後你要看好吉嫔的貓,別叫它亂跑了。”
時月星眉眼溫潤,語氣清淡如微風,側身與其擦肩而過,朝着宮門走去,唯留神色驚愕的女子獨自立在宮牆下。
吉嫔在驚愕中緩緩回眸,瞧着日思夜想的身影離自己越來越遠。
徹底碎了啊,少女的春心。
宮女響兒從樹叢後頭出來扶住尹鈴兒,“娘娘別傷心,橫豎不過是一個小吏罷了!回頭奴婢回家禀告少爺,叫他好好整整這個叫趙月的!”
“不許告訴旁人。”尹鈴兒神情落寞,“他又沒做錯什麽事,有未過門的妻子,也同我講清楚了,從頭到尾不過是我一廂情願罷了。”
然後吉嫔病了,病得起不來床了。
時月影身為皇後得去玲珑軒探望。
吉嫔的父親當年寧死不屈,鐵骨铮铮地自戕在天牢裏以證清白,留下尹鈴兒和尹铛兒一雙兒女,宮裏宮外對朕這姐弟倆皆十分照顧,姐姐進了宮享受錦衣玉食,弟弟跟着家裏叔伯兄弟在內務府當差。
吉嫔寝殿裏坐滿妃嫔,與吉嫔最要好祥嫔、尹貴妃、懷着身孕的賢妃還有其他其他幾位美人。
時月影由白霜跟着跨入殿中,衆妃嫔皆起身行禮。
吉嫔對皇後的态度說不上多怨恨,但一直都是冷冰冰的,很少去未央殿請安,就是去了也不願同皇後說話的。
“禦醫可說了什麽?”時月影來到床前問道。
賢妃道,“吉嫔妹妹說自己身體無礙,把太醫打發回去了。”
其他妃嫔表面恭敬,心裏對時月影這個皇後那是萬分厭惡憎恨。
祥嫔開口道,“哎,我方才用了晚膳,想過來與吉嫔姐姐說會兒話,一進屋就發現她躺在床上起不來了,我要叫太醫,吉嫔還不許。這才把貴妃與賢妃姐姐請來,想着勸勸她。”
芙美人抹了抹眼角,“聽聞再過幾日就是吉嫔父親的祭日,想來是受這個影響!皇後娘娘還是回未央宮吧!”
貴妃與吉嫔是堂姐妹,自然跟着幫腔,“想到我叔父,我也跟着難受。吉嫔母親去得早,父親又......”
時月影成了衆矢之的,除了賢妃和躺着的吉嫔,其他妃嫔一個個看她的眼神厭惡到了極致,她緊緊攥着扇柄,小聲提議,“還是請太醫來瞧瞧吧......”
尹鈴兒撐着床榻起身,她容顏溫婉,臉色蒼白,“我不礙事,是祥嫔妹妹多慮了,叫你們為我擔憂,不過是昨夜睡得晚些......”
她一擡眸正瞧見時月影站在床邊,身後便是白霜。
想起那個男人淺笑着說白霜是他未過門的妻子。
吉嫔頓時淚水奪眶而出,咬着唇轉身伏到床榻上放聲痛哭。
妃嫔們面面相觑,吉嫔被皇後惹哭了啊,紛紛圍攏過來安慰吉嫔。
祥嫔一臉厭惡地推開時月影,“皇後娘娘還是回宮吧,你在這兒待着,吉嫔會更傷心的!”
“皇後娘娘不必擔憂,就由我們照顧吉嫔!”
“是啊,皇後娘娘請回吧!”
幾位美人與祥嫔同仇敵忾,覺得就是因為瞧見皇後,吉嫔才愈加傷心了,這也坐實他們的猜測,吉嫔因為思念亡父才一病不起!所以罪魁禍首就是時家!
時月影抿了抿唇,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了。
白霜跟着時月影緩緩走在廊下,“娘娘不必傷心,這些事與你無關的,吉嫔的父親也不是我們家主逼死的啊。”
“我當這個皇後做什麽呢?”時月影眼角紅潤,嬌唇微動,“她們都恨我怨我,瞧着我礙眼,吉嫔見着我就哭......我不想惹她哭的......”
白霜也不知說什麽來寬慰小皇後。
今夜月色皎潔,時月影在長廊拐彎處駐足,仰頭望片刻後賭氣道,“若是當年嫁給顧書禮就好了,我不想當皇後。”
白霜張口想寬慰幾句,忽得聽見轉角黑暗處的腳步聲,颀長的身影從黑暗中緩緩走了出來。
時月影一轉身,對上那雙熟悉的雙眸,她立即垂眸屈膝行禮,“參、參見陛下。”
咬着唇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他有沒有聽見她的話?
大約聽見了。
垂眸見着一雙手朝着她伸來,時月影本能地後退一步躲開了他。
皇帝的手臂尴尬地停滞在空中。
“吉嫔妹妹在寝殿,陛下快過去吧。”
元景行神色平靜地收回手垂落身側,一反常态地沒有說話,轉過拐角處往吉嫔的寝宮走去。
德樂這才敢吭聲,“陛下方才聽見沒?皇後娘娘她、”
皇帝撩袍跨入吉嫔寝宮,“去告訴皇後,今夜不用再來禦書房,朕不想看見她!”
德樂心頭一喜躬身應了聲是,臉上喜滋滋的抱着拂塵往外走,這下小皇後要遭殃了,哼,平時裝得倒是乖巧,今日亂說話露餡了吧!!
時月影還未出玲珑殿大門,德樂一股風似得追上來,“皇後娘娘,陛下吩咐奴才來禀告一聲,娘娘今夜不必再去禦書房了,娘娘回未央殿歇着吧,陛下今夜也不過來。”
時月影心裏正嘀咕着元景行究竟有沒有聽見她說的那句話。
聽皇帝這話的意思,他應該全然沒聽見。否則怎能會體諒她叫她回未央宮歇息呢?
就是這麽個道理嘛,時月影眼底陰霾一掃而空,“勞煩大總管了。”
不必練字也不必聽皇帝訓斥,今夜她能獨占寝殿。
真好。
時月影唇邊不自覺露出笑容,連帶着腳步也輕快了些,踩着月色一路往未央宮行去。
德樂回去複命。
“皇後什麽反應?”元景行人已經回到廊下,他只到了到吉嫔寝殿,連坐都沒坐,問了幾句算是探望過她了。
“皇後她不敢不從。”德樂喜滋滋地回道。
“心情如何?”元景行追問道。
“心情?”德樂眼睛一轉,知道機會來了,“那--小妖、小皇後可是得意極了,奴才瞧着是半點悔過之心。這用奴才老家的話來說就是端起碗吃飯,放下碗罵娘。皇後從陛下這兒得了多少好處,時家這一支的人能這麽齊全,全靠陛下開恩。竟說出那等欺君罔上的話來。陛下,這一次不冷落她個十天半個月,奴才都替您叫屈!”
***
時月影心裏的歡喜只停留了一陣,回到未央宮她脫了珍珠繡鞋歪鳳榻上。
十七八歲的少女到底年輕稚嫩,一想到吉嫔因為看到她而失聲痛哭的模樣,還有嫔妃們臉上對她憎惡的神色。
小皇後轉過身伏在塌上,捏着蠶絲軟枕,小聲啜泣起來。
時月影哭着哭着不知自己何時入睡,夢中她恍如被一座大山壓得難以掙脫,在痛苦之中輾轉醒來。
壓着她的不是大山,而是野獸。獠牙咬着小皇後的雪白頸後,劃過蝴蝶骨。
時月影在野獸的嘶吼之中輾轉醒來。
黑暗之中,一雙手腕被一只大掌緊緊摁在玉石上,明明是悶熱的夜晚,這四周的涼意卻叫她舒适至極,恍若置身野獸的玉石洞窟。
堅實胸膛貼着雪背,野獸貪婪地汲取着少女的馨香。
時月影徹底清醒,纖腰被狠狠禁锢在鐵臂之中,不是野獸,是元景行。
四周昏暗,這是一間皇宮密室。
“唔、皇上”小皇後驚呼了一聲,下一瞬粗劣的手指曲起指節,抵住了她的唇,将她所有嘤咛和求饒壓在了檀口之中。
痛苦的感覺直直地襲來。時月影頭腦暈眩眉眼緊蹙,一雙被柔荑抵在了陌生的白玉榻之上,如此屈辱的姿态。
“不是說想嫁給顧書禮麽?”男人再也沒了往日的溫柔,不會如初一的夜裏那般,在她痛哭時停下來抱着輕哄。
怎麽燼興怎麽來。
他眸底幽深,因她那句嫁給顧書禮的話徹底喪失了理智,粗粝大掌扣住雪白足踝,不願再聽她的示弱與求饒。
“那朕就讓你體會,你身為顧書禮的夫人,在朕這是什麽待遇!”
作者有話說:
皇後:如果當年嫁給顧書禮就好了QAQ
皇帝:可以,那就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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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嫔妹妹是個戀愛腦,在大部分人眼裏她不聲不響,性子無聊呆板,也沒什麽主見,但這些都是錯覺。她只是懶得跟她覺得沒意思的人說話而已,她不和皇後說話是因為別人覺得她們是仇人,所以她覺得麻煩就也不解釋。然後一旦遇到喜歡的人,哦豁,那完全就是另外一副面孔了。嗯,她為了和皇帝大舅子在一起,什麽事都做得出來的。
坑皇帝的人+2
明天上夾子,大概晚上十一點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