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問西東

第10章

魏聞行心裏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煩悶，但都在把油門踩到底的瞬間消失殆盡。彎道漂移的瞬間輪胎和地面摩擦發出的聲音讓他的心跳跟着車速一起加快，他從沒有如此緊張又如此暢快過。

教練騎着摩托就跟在賽道外，還有中控會在發現危險的時候提前給車輛降速，安全性還是很高的。所以魏聞行雖然是新手跑第一圈，但過了幾個彎道以後就踩到了70碼。

江持風、陳星野和蕭遙他們本來一開始在他後面，後來較起勁，飙到前面去了。魏聞行看着前兩個彎道追得緊的車，視線落在江持風身上，一時沒注意自己眼前也是個彎道，猛地踩下剎車也撞上了場邊的減壓減速車輪，然後卡了進去。

教練停車下來，幫他把車倒了出來。

卡丁車方向擺正，教練握着方向盤，彎着身子說話：“新手撞上去很正常，這種撞擊感也就比碰碰車強一點，沒事，膽子放大開。”

一圈跑完，魏聞行一次卡進了場邊的車胎，一次沒把控好進彎道的時間，漂移把自己給甩回來了，轉了個圈車停到賽場邊緣來，也是教練打手勢引導着他把車轉回了賽場上。

他跑了一圈下車來，手臂有些微微發麻，額頭也出了汗，到場外休息區，才看到江持風在攝影區看視頻。航拍全程，裏面正放着他漂移沒轉過彎來那一段。被江持風看到這一段，魏聞行臉上有些發熱。

下一段切到了江持風和陳星野他們的視頻。

“過來看。”江持風這會兒正興奮，他也是才知道陳星野他們俱樂部還有攝影服務，全程航拍跟拍，場外也有攝影師抓拍，自己剛才飙車贏了陳星野那麽酷，得讓魏聞行看看。

“喝水。”陳星野遞了一瓶水給他，又遞了一瓶給江持風。

看到江持風指着自己沖過終點線的身姿，聽到他問魏聞行：“酷不酷？”

忍不住笑，用手肘撞了撞身邊的蕭遙：“你看江少，像不像在開屏的花孔雀。”以前江持風也這樣，什麽時候贏了他們一頭，那是微博朋友圈QQ空間齊發，恨不得炫耀得全天下人都知道，現在看起來，也沒怎麽變。

“酷。”魏聞行看着江持風，話語帶笑，“一個彎道漂移，超着一車身的距離沖過終點線的時候特別酷。”

這種勢均力敵近乎最後一刻才揭曉答案的比賽結果比半場開始就能看出勝負的比賽更讓人熱血噴張。

兩個人離得近，男人的嗓音像是貼着耳邊響起的，有微風拂過，也不知道是呼吸間帶起的氣流，還是真的風，從耳畔擦過，溫柔又撩人。

江持風偏頭看他，冬日虛浮的陽光暈染在他的嘴唇上，突然覺得有些口幹舌燥。

腦子裏就冒出一個念頭，想吻上去，嘗嘗這人的唇，是不是和他說的話一樣甜。

又想起前幾天顧懿跟他說男人要多誇，誇到男人最自豪最擅長的領域上就拿捏住了。他有些恍恍惚惚地想，自己這不是被魏聞行拿捏住了麽。

看完視頻和照片，兩個人坐在休息區休息了十來分鐘，又上了場。

這次江持風沒沖在前面，揣着想被鏡頭拍在一起的小心思，速度壓着60到70，跟在魏聞行的車後面。魏聞行這一圈也開得很順，開到後面就開始提速，風聲呼嘯，直到一條賽道要跑完時，一陣猛的沖擊力從後面撞過來，魏聞行踩下剎車，刺耳的聲音沖擊耳膜，賽道兩側的藍色車輪被撞出凹陷，身子受慣性猛地往前，胸腔撞上方向盤。

車子是停住了。

教練和工作人員都連忙跑了過來，他也解了安全帶，從車裏站了出來，轉身，看到撞他車的人，高延洲。

然後是另一輛把高延洲的車撞偏卡在賽道側的車，藍白色，小少爺挑的車。

魏聞行有些沒反應過來。

小少爺也從車裏出來了，扯了手套取了頭盔扔下，還把高延洲拽了出來，頭摁在方向盤上，聲音裹挾着怒氣，有些喑啞：“高延洲你他媽瘋了。”

“你有什麽沖我來。”江持風已經很久沒有這麽生氣過了，就連上次和對家搶合約輸了，都沒這麽生氣。看到高延洲開着的方程式從彎道超車過來的時候他心裏就有些不安，在看到高延洲去撞魏聞行車的瞬間，不安達到了頂點。那一瞬間他只覺得自己渾身的血都像是凝固了一樣，害怕和憤怒席卷了他的理智，所以他也朝高延洲的車撞了過去。

哪怕他知道中控區會控制降速，可是就算是萬分之一的風險，他都怕。身體的反應比大腦更快，他寧願自己以身犯險。

高延洲被按在方向盤上，痛感和江持風的聲音讓他空白的大腦慢慢清醒了過來。

他閉了閉眼。

看到江持風一直跟那個人有說有笑的，看到他跟在那個男人的車後，像是保護姿态的時候，他簡直嫉妒瘋了。然後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想的，加速，撞了上去。現在，江持風終于肯看他了，肯跟他多說兩句話。

他有些想笑。

“江少。”他喘了口氣，啞着聲說，“我怎麽可能傷害你……”

“傷害我朋友就可以？”江持風冷聲道，“你這樣只會讓我後悔當初幫了你。”

“小少爺。”魏聞行反應過來了，取了手套，也把頭盔摘下來了，然後握住江持風的手，才發現小少爺氣得手都在發抖。他握緊了些，半摟着把江持風拉開了，“我沒事。”

陳星野和蕭遙過來，也是帶着火氣的。

“高延洲你在這裏撒什麽瘋？極速飛車俱樂部做不起你的生意，滾吧。”

工作人員在陳星野的示意下，扶着高延洲往休息室走，蕭遙怕他又整什麽幺蛾子，沉着臉跟着去，準備去儲物櫃拿手機，給範驚陵打電話，讓他處理。

“都沒事吧？”陳星野看到高延洲走了，語氣緩了下來，“魏哥，今天這事兒真對不住，我待會兒給你拿張金卡，下次你來玩，免單。”

“沒事。”魏聞行還握着江持風的手，檢查了一下确認江持風沒受傷，懸着的心就放了下來。他就被撞了一下，有些疼，也沒受傷。要說掃興，肯定是有的，但能讓小少爺為他去撞人，還發這麽大的脾氣，他心裏又有些說不出的高興。

魏聞行好說話，江持風可是不好說話的人，陳星野在心裏把高延洲罵了個狗血淋頭，還是不太解氣。

“我年前新提了一輛瑪莎拉蒂MC20，送車行改了白紫的漆，牌照還沒上，明天上了牌讓司機給你開你家去，你要是不喜歡，漆可以再改。”陳星野想抽支煙，摸了摸口袋，才想起放儲物櫃了，于是撚了撚指尖，“當我賠罪。”

也就是魏聞行沒出事，江持風也沒出事，不然，江持風如果真的追究起來，根本不是一輛車可以解決的。

江持風冷靜了些，今天這事怎麽也怪不到陳星野頭上，他喉嚨有些發幹，手也發麻，是那種緩過勁來以後才察覺到的被震得發麻的感覺，腦子裏緊繃的那根弦松開，他深深地吐了口氣：“算了，不關你的事。”

他也沒打算把這件事輕輕揭過，只是磨了磨牙，啞着聲說了句：“我找範驚陵賠。”

一字一頓：“精神損失費。”

這邊的休息室有好幾個，魏聞行和江持風到休息室休息，工作人員就送來了水果拼盤和零食，還有飲料。

江持風仰頭灌了半瓶水，身體放松靠在沙發上，擡腳踩在旁邊的矮墩上，閉了閉眼。心想，這都什麽事啊，高高興興出來玩，垂頭喪氣回家去麽。

“剛才那個。”魏聞行喝了口水，從聽到高延洲說不會傷害江持風的時候，他心裏就有個模糊的念頭，但也不想肯定。

他遲疑了一瞬，還是壓着那點心煩，問出了口：“高延洲，是不是喜歡你？”

“嗯，他大概是誤會你是我男朋友了。”江持風睜開眼，看向他，“對不起，差點害你受傷。”

“沒關系。”魏聞行說，“我總不能怪你太優秀。”

他停了一下，嗓音低了幾分，帶着淺淡的笑：“太招人。”

心裏的煩躁就這麽被魏聞行三言兩語就撫平了，江持風被誇得有那麽點不好意思，眼神飄飄忽忽地移開，再轉回來，視線裏就出現了一瓣柚子。

剝好的，果肉飽滿，看起來很甜的柚子。

“吃點柚子，下火。”

江持風就湊過去咬住，咬了滿口的甜。

陳星野就正好看到這一幕。

他在心裏嘆了一句還真是一物降一物，走過去坐下，把錄好信息的會員金卡遞給魏聞行和江持風。

“柚子哪兒買的？怪甜的。”江持風心情好了，語氣也好，尾音微微勾着，帶着南方人語調裏才有的軟乎，“車你自己留着，柚子有的話可以給我拿點兒。”

“我晚上叫人給你裝一箱，送你家去。”陳星野知道這事兒算翻過篇了，心裏松了口氣。

“開我的車吧。”江持風突然想到他和魏聞行都是開車來的，待會兒難道又各自開車回去嗎，那可不行，于是說，“我不想開車回去了，停車場靠進出口那邊的位置，啞光黑的瑪莎拉蒂，待會兒我把鑰匙給你。”

“行。”陳星野挑了挑眉，眼裏有些躍躍欲試，“我親自給你開回去。”

江持風看了他一眼，勾了勾唇：“刮了蹭了你的小瑪莎可就沒了。”

“我的技術，你沒機會。”

蕭遙跟範驚陵打完電話回來，看到他們聊得開心，就也加了進去。

沒一會兒果盤就被他和江持風吃完了，也休息得差不多了，又下場去跑了兩圈，這次沒有人掃興攪局，大家才跑了個痛快。

他們換完衣服出來，拿好随身物品往外。

陳星野拿到煙了，自己點了一支，然後遞一支給魏聞行，甩開打火機蓋，拇指滑動打火輪，手心攏着打火機的火星，給他點上了：“魏哥，今天的事實在是不好意思，本來該請你們吃頓飯，壓壓驚。但我和蕭遙今天還有個局，咱們留個聯系方式，改天我請。”

魏聞行咬着煙，偏頭呼出一口乳白色的霧氣，隐隐模糊了男人的側臉。而天邊一抹粉色和橘色鋪展開的霞色正落在男人的眉眼中，然後霧氣散開，露出男人英俊的臉龐。

“好。”

就這麽交換了聯系方式，就這麽，被小少爺拉進了他的生活圈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