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問西東

第7章

江持風“嗯”了一聲，暖色的燈光下，他的睫毛是濃而深的墨色，眼角微微下垂着，收斂了張揚肆意的一面，透出幾分溫然來。

“我剛畢業的時候，我爸讓我去公司基層做事，小文員，每天做的是最繁瑣的事情，吃的是員工餐，住的是員工宿舍。其實吃住的條件還算可以，說委屈也不算特別委屈，但還是有一點。”他擡眼笑了一下，“所以我就給自己找樂子，有一天晚上加完班，就走了進來。”

“然後就經常來，慢慢地又和沈戾成為了朋友。”

其實那時候的江持風覺得自己委屈死了，做什麽都不順心，但又憋着一口想證明自己可以的氣，所以咬着牙硬撐。

但現在回頭看，又覺得那段經歷也算是體味生活百态了，對比很多普通人的生活，他沒什麽好委屈的。

“我剛畢業的時候……”魏聞行往後靠在椅背上，慢慢喝了一口酒，“嗯年輕氣盛，和幾個朋友合夥開了個工作室，創業，做軟件開發。”

“太忙了，都沒空找樂子。”

江持風瞥了他一眼：“那你倒是有空談戀愛。”

大概是受酒精的影響，江持風話比腦子快，說完又有些後悔，低頭喝了口酒。

“是大學談的。”魏聞行摩挲着酒杯，可能真的是這段感情強撐了太久，再加上梁月白的決絕，所有愛意都消磨殆盡了，所以現在他提起他，內心平靜，語氣也很平靜，“創業他也有份，不過分手的時候他就退出了，算起來，一年多了。”

“這條路是真的挺難的，好幾個合夥人陸陸續續都退出了。”魏聞行喝了一口酒，“所以那天晚上，真的很謝謝你幫我講話。”

至少讓我在朋友面前，看起來不是那麽失敗，不是那麽孤立無援。

男人的面龐隐在暖色的光裏，明明暗暗的，眼神沉靜而淡然，卻讓江持風莫名覺得有些心疼。

“謝什麽，我們之間不用說謝字。”他跟魏聞行碰了一下杯，說不出什麽安慰的話，只好岔開話題，“我覺得迎難而上特別酷，大家都打退堂鼓，你偏不，你要敲戰鼓。別說喪氣話了，走一個。”

“新的一年了，就祝魏總，行而不辍，未來可期。”

魏聞行被他的話逗笑了，小少爺總是知道怎麽戳到人內心的柔軟，他笑着說：“那祝江總，萬事勝意。”

喝酒閑坐聊天，輕松的氛圍裏，明明談不上很熟悉，說了很多交心話後，距離一下就被拉近了許多。

到後來兩個人都有些醉了，魏聞行平時在外面喝酒習慣了克制，所以要稍微清醒一些，趁着江持風去衛生間的空隙，他起身去櫃臺結賬。

沈戾看到他來結賬，有些意外，提了一句：“持風有卡，他都不結賬的，我直接從上面劃錢。”

魏聞行拿出手機：“算我的。”

沈戾笑了一下，應了聲“好”，給他結了賬。

魏聞行結完賬垂眸掃了一眼小票，消費的金額比他預想的還高很多。

江持風從衛生間裏出來，看到卡座沒人，想了想，往櫃臺走過來，魏聞行長身玉立站在那裏，手裏抱着兩人的外套，低頭在看手機。

江持風走過去，跟沈戾說了聲：“從我卡上劃，先走了。”

沈戾往他手裏塞了一盒洗好用一次性盒子裝好的草莓：“給你，免得你回去了惦記想吃。魏聞行結了賬了，代駕也給你叫好了。”

他話語帶笑，壓低聲音說了句：“上次你說讓他請，倒是一語成谶。”

“你結了賬？”江持風偏頭看向魏聞行，微微皺了皺眉頭，“說了我請。”

“走吧。”魏聞行看到他臉上濕漉漉的，那雙眼睛也因為映着燈光，一汪春水似的，喉嚨莫名有些發幹。他從櫃臺抽了兩張紙巾遞給江持風：“下次讓你。”

江持風為了醒醒酒，剛洗了個冷水臉，水浸濕了額前的劉海，臉頰側還有水痕，看到遞過來的紙巾，他有些沒反應過來，往男人眼前走近一步，把臉湊了過去。

小少爺那張俊俏的臉就這麽近距離地湊在他眼前，魏聞行楞了一下，然後才擡手幫他擦臉上的水跡。

魏聞行的動作很慢，看着他的眼神專注又認真，指尖碰到微涼的臉頰，江持風總算是反應過來了，熱度從脖頸一路往臉頰上蔓延，睫毛輕顫，眼神飄飄忽忽地移開。

擦完水的紙巾被攢成了團，扔進垃圾桶裏，魏聞行把外套遞給他：“外面冷，外套穿上。”

從酒吧裏出來，冷風迎面，江持風把外套裹緊了些。夜色深濃，墨色的天幕上挂着一輪彎月，幾顆星子明明暗暗地隐沒在雲層裏。街道像一條波平如鏡的河流，蜿蜒在明亮燈光裏。

兩個人慢慢往停車場走，看到江持風走得晃晃悠悠的，還自己絆了自己一下，魏聞行從身後扶住他，攬着他的肩膀往前走。

“下次別喝這麽多了。”

江持風耳朵有些發熱，臉頰也是，他小聲說：“我沒喝多，我自己能走的。”

“還知道自己家住哪裏嗎？”

“當然知道。”江持風晃了晃頭，“我住依山觀瀾31號，爸媽家在府九路365號。”

“嗯沒喝多，能走。”魏聞行應了一聲，“我喝多了，你扶扶我。”

江持風笑了：“好。”

到停車場，代駕也來了，魏聞行把江持風扶上車，手撐着車門，俯着身跟他道別：“我也開了車，就不送你了，回去好好休息。”

江持風微仰着頭，透過窗戶看到等着的另一個代駕，“嗯”了一聲：“下次我請，說好了。”

魏聞行笑了一下：“好。”

江持風還是回的江老爺子這邊，回家的時候沒鬧出什麽動靜來，倒是記得把草莓放進冰箱裏，然後進了房間困得到頭就睡，早上阿姨來敲門，也沒把他叫醒，直到中午，江老太太來敲門，才把他叫醒。

江持風睡了一晚上，沒取隐形眼鏡，眼睛澀得不行，揉了兩下就流出了生理性眼淚，也把隐形眼鏡揉了下來。他從床頭櫃裏翻出藥水盒子，把隐形眼鏡放了進去。

“你昨晚是喝了多少，睡到現在。”江老太太敲了敲他的額頭，“還不趕緊起來，收拾一下去吃午飯。”

“這不是和朋友太久沒見嘛，一不小心就多喝了點，下次不會了。”江持風一向知道怎麽讓老人家安心，“您和爺爺先吃，我洗個澡就下來。”

他從衣櫃裏随手拿了一套衣服，往衛生間走：“不用等我，您先去吃飯。”

江老太太看他又光着腳：“把鞋穿進去，別踩滑了。”

衛生間門又打開，江持風乖乖出來穿了鞋，這才去洗澡。

江老太太笑了笑，下樓吃飯去了。

等江持風洗完澡下樓，江老爺子和老太太已經吃完了飯，在小花園散步消食了。江持風拉開椅子坐下，一邊吃飯，一邊才有空點開手機看信息。

[賣酒的：朋友，昨晚有後續嗎？]

[無事小神仙：各回各家，睡到現在。]

回了沈戾，江持風點開和魏聞行的聊天頁面，發了句：“醒了嗎？”

魏聞行的回複倒是快，是一張辦公室的照片，掃帚和拖把被靠在牆邊，似乎是在做整理和打掃。

[無事小神仙：你今天就上班了？]

江持風拍了一張飯菜給他。

[無事小神仙：我剛睡醒，才吃飯。]

[喂：明天上班，我過來整理一點東西。]

[無事小神仙：要幫忙嗎？]

屏幕那端的魏聞行端起水杯喝了口水，看到江持風發過來的信息，忍不住笑了笑。

小少爺似乎很喜歡日行一善。

但這些事不該是他做的。魏聞行很難想象小少爺站在雜亂的辦公室裏做打掃和整理的樣子。

他低頭打字回複。

[喂：快弄完了。]

[喂：你認真吃飯。]

[無事小神仙：好吧。]

[喂：嗯。]

江持風放下手機，認真吃飯，吃完飯從冰箱裏把沈戾給的草莓拿出來，簡單沖洗了一下，坐在沙發上按開了電視。

過了一會兒，微信裏彈出沈戾的回複。

[賣酒的：猜到了。]

[賣酒的：你眼光還不錯。]

[無事小神仙：你也覺得他不錯吧。]

[賣酒的：真喜歡？]

江持風想起和魏聞行的幾次見面，男人低頭給他剝小龍蝦認真的模樣，握住他的手肌膚相貼的溫度，還有昨晚給他擦臉時專注的樣子……說不清楚是一見鐘情還是二見三見鐘情，他只知道自己對魏聞行是一天比一天上心，是真的一頭熱地喜歡上了。

他笑了一下，回複沈戾。

[無事小神仙：真喜歡。]

[賣酒的：你加油，遇見喜歡的人不容易，一定要追到手。]

[無事小神仙：ok。]

江持風信心滿滿。

[無事小神仙：等着請你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