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林似霰說要介紹楚家的姑娘給江持風認識的事,江持風婉拒了。
都是“沽酒”的常客,楚驚鴻又不是不知道他喜歡男人,就楚驚鴻那個妹控,要是讓他知道自己和楚照影“交朋友”,那不得找他麻煩啊。
江持風一頓插科打诨地就把約着吃飯的事兒糊弄了過去,然後又投身忙碌的工作中。
越臨近春節,江持風就越忙,公司的公事一大堆,還有些推不掉的應酬。
去年還有江鶴年帶着他,今年江鶴年就徹底放手不管了,所有的事都沉甸甸地壓在他的肩上,讓他幾乎沒什麽閑暇想起魏聞行。
倒是夢到過一次,夢裏什麽都有,甜甜的戀愛和暧昧的吻——夢裏情深意濃,醒來萬事成空。
江持風的心思不僅沒淡下來,反而更惦記了些。
終于有空再去沽酒,是除夕的前一天。
道路兩邊的常青樹上不知道什麽時候挂滿了喜慶的小燈籠,又紅又亮,樹身上纏繞着一串串的小彩燈,流光溢彩的,帶着年節裏獨有的熱鬧氣息,連帶着寒風吹動樹梢發出的“簌簌”聲響,都在迎合這份熱鬧。
江持風坐在駕駛座上,剛在離“沽酒”不遠的路邊停車位停穩車,解開安全帶,就看到他惦記了許久的男人跟一群人朝着他這邊走過來。
明明一群人都是一樣的眉毛眼睛鼻子和嘴,卻只有魏聞行一個,叫他一眼就瞧見了。
江持風眨了眨眼,慢慢笑了起來。
有緣千裏——來相逢啊。
迎面走來的一群人男男女女都有,看起來像是剛聚完會,喝了酒,熱熱鬧鬧地說着笑。
有幾個人醉得厲害,互相攙扶着,嗓門也大,玩笑話一字不落的被風帶到了江持風耳朵裏。
“魏……嗝,魏聞行啊,聽哥一句話,開發就是個無底洞,青春和錢都耗進去了,搞來搞去一場空,你還搞什麽。”
“做……做什麽不比做這個來錢快啊……”
魏聞行沒說話,江持風的視線越過人群落在他身上,看到他皺起的眉峰,忍不住也跟着皺起了眉頭。
“月白,你也說句話!”旁邊一個人把一個戴眼鏡的高個子男人給推了出來,“一日夫妻……不,不對,一日夫夫百日恩,你勸勸聞行。”
他話音一落,旁邊的幾個人頓時哄笑了起來。
有人說:“月白要是勸得住,就不會跟魏哥分手了。”
那人又湊過去搭魏聞行的肩膀:“月白都及時止損了,魏哥,回頭是岸啊。”
也有人覺得這話是往人傷口上撒鹽,忍不住說了句:“鬧什麽,陳堯,你喝多了,怎麽瞎七搭八的。”
“都少說兩句,畢業這麽多年好不容易聚一次,能不能別這麽掃興。”
“到底是誰掃興啊?啊,你們說說聞行和月白,這他媽都什麽事兒,梁月白你說結婚就結婚,也就算了。”有一個人大概是悶聲聽了半天,終于忍不住了,脾氣一上來,就開始吼人,“來同學會,是給誰添堵?”
旁邊的人推了他一下:“感情的事能怪誰,魏聞行就一點錯都沒有?”
一群人都停住了腳步,這氣氛,眼看就要吵起來了。
江持風囫囵地聽了個牆角,看到那個被推出來的男人神色尴尬地擋住了手上戴着的婚戒,心裏莫名就有些不高興。
不高興魏聞行被這麽群人說教,也不高興那個叫月白的男人跟魏聞行似乎關系匪淺。
話題中心的男人一言不發,臉上原本因為同學聚會帶着的笑意也在兩三句話中淡了下來,擡腕看了眼時間。
他想離開。
江持風很容易地讀懂了他的情緒。
隔着沒幾步遠,魏聞行還沒看到他,江持風想了想,拉開車門下車,也不過去,反正這就一條路,一群人總要從他面前經過的,于是只把車門“砰”地一聲甩上,斜倚在車門邊上,等人看到他。
魏聞行似有所覺,擡眼看了過來。
形相清俊的青年今天穿了件淺粉色的毛衣,整齊地露出了白襯衣的領子,外面還裹着一件寬大的黑色大衣,看起來就很暖和,靠着一輛黑紅配色的跑車,比上次那輛看着還要高調拉風。
很難讓人不注意到。
看着像是在等什麽人。
魏聞行當然不會自戀的覺得江持風在等他,也沒有想主動的湊過去。
小少爺心善沒追究那場車禍,事情翻了篇,他們也不過是見過一面的陌生人。
盡管他現在很需要一個什麽借口或者理由離開這個讓他有些尴尬難堪的場面。
就在他準備開口打斷耳邊喋喋不休的說教和吵鬧時,江持風朝他笑了笑:“親愛的,你們敘舊還要聊多久?”
他走了過來,擠開了旁邊的人,動作自然地把手揣進了魏聞行的衣服口袋裏,小聲說:“好冷。”
喝醉了的那人被擠得一個趔趄,差點摔倒,還是連忙拽住了旁邊的人才穩住了身子。
“這,這誰?”
江持風側着身子靠在魏聞行懷裏,兩個人離的很近,能聞到男人身上的酒味,還有很淡的煙草味。
他被魏聞行那雙漆黑幽沉的眸子看得心裏發緊,眼神慌亂地移開,耳朵也微微紅了。對上其他人,他才鎮定了下來,又恢複了往日裏天不怕地不怕的少爺性子,還故意瞪了那個叫月白的男人一眼:“難怪你不肯帶我來同學會。”
語氣裏的嗔怪帶着股醋味,戲很足。
魏聞行還是沒說話,實在是他也沒搞懂這位被他撞了車的小少爺想做什麽,而且他現在也确實需要從同學聚會脫身。
所以他只是安靜看着江持風,看他表演。
這姿勢和态度,在其他人眼裏就等于承認了江持風的身份。
“哈哈哈,對不住。”有人反應了過來,連忙機靈的道歉,“喝醉了就有人打胡亂說,當不得真的,別往心裏去。”
“聞行你……”之前替魏聞行打抱不平那個男人突然紅了臉,抓了抓頭發,語氣有些無措,“那個,我剛才都是胡說的,我胡說的,聞行和梁月白什麽都沒有,真的。”
梁月白往後退了幾步,他垂着眸子,叫人看不清臉上的情緒,也不說話,像是這樣就能置身事外似的。
江持風沒找他麻煩,他也沒那個立場,只是眼神淡淡地瞥了一眼喝醉酒嘴碎得不行的那個男人:“我們聞行喜歡做開發。”
他挽着魏聞行的手臂,擡眼看他,眼神清澈,眉眼帶笑:“只要他喜歡,我就支持他。”
他又說:“我們聞行啊,不太會說話,又重情重義,你們噼裏啪啦的說了一大堆,他悶聲一個字都沒有。”
“但我見不得他受欺負。”江持風好脾氣地笑了笑,“聚會就該開開心心的嘛,大家都是老同學,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心裏多少有點數。”
魏聞行聽着他伶牙俐齒地把幾人怼得沒了話說,心頭一軟。
小少爺可真是愛日行一善啊。
緊皺的眉頭慢慢松開,他把手放進了外套的口袋裏。
小少爺的手心全是汗,摸着可一點都不冷。
而剛剛還一口一個我們聞行的江持風手被握住時很輕地抖了一下,下意識地想收回手,又覺得自己不能露怯,于是偏過頭看他,語氣又軟又乖:“我們回家?”
在沒有人看到的地方,小少爺掐了一下他的虎口,大有他不配合就要下狠手的威脅意味。
魏聞行忍不住笑了笑:“嗯,回家。”
車就停在路邊,其他人這會兒的眼力見都回來了,跟魏聞行道了別,你搭着我我勾着你的走了,梁月白往後看了一眼,看到魏聞行上了那輛昂貴的跑車,眸色微暗。
只是夜色太暗,那點落寞無人看見。
把人拐上了車,江持風把車載空調打開,然後想起什麽似的,又拉開車門下了車:“你等我會兒。”
遠遠地就能看到“沽酒”的招牌,江持風輕車熟路地走進“沽酒”,徑直往吧臺去:“沈小戾,給我煮一杯蜂蜜柚子茶。”
沈戾在吧臺後面忙,手裏拿着刀,正在切冰球,聞聲擡頭,看到他來了,笑了笑:“不喝酒?”
“今天不喝。”江持風壓着語氣裏的欣喜道,“我遇到我的緣分了。”
提前熬制好的蜂蜜柚子茶裝在玻璃罐裏,揭開蓋子滿是柚子的清香和蜂蜜的甜香,沈戾舀了一勺,問他:“要冰的還是熱的?”
“熱的。”
沈戾倒了一杯水開小火煮蜂蜜柚子茶:“你的什麽緣分?”
“魏聞行呀。”江持風翹了翹嘴角,“我剛剛遇到他了,他喝了酒,我得送他回家。”
沈戾反應了一下,輕笑道:“你眼瞎了?”
江持風有點心虛:“我才不是眼睛看上他了。”
沈戾敷衍地點點頭:“嗯,你是心裏看上他了。”
江持風張了張嘴,想拒不承認,卻說不出違心的一句“沒有”。含糊道:“就碰巧又遇見了,覺得挺有緣的。”
蜂蜜柚子茶的清甜香氣在吧臺彌漫開了,沈戾關了火,拿了個玻璃杯出來,裝好蜂蜜柚子茶遞給江持風:“人在你車上?我跟你出去看看。”
人在車上,自然是看不到什麽的,只隐約能看到副駕駛座上坐着個男人。沈戾送江持風到門口,笑着道:“下次把人帶過來,請你們喝酒。”
江持風看了一眼車的方向,男人乖乖地在他車上坐着,叫他的心像是顆氣球,迎着風膨脹了起來。
“行啊,讓他請。”
魏聞行從看着江持風朝一家裝潢漂亮的酒吧走進去,就一直盯着酒吧門口看。
過了一會兒江持風再出來,手裏端着杯東西,身後跟着個端方溫然的青年,兩人似乎在說着什麽,那人朝他這邊看了一眼,不過隔得遠,魏聞行也看不太真切。
他喝的酒不多,但酒勁上頭,很多情緒就不受控制的冒了出來——那個男人是誰,又跟小少爺是什麽關系?
大概是車裏的空調溫度太高,魏聞行覺得胸口有些發悶,打開車窗,才覺得舒了口氣。
江持風端着東西過來,拉開車門,一邊上車,一邊把手裏端着的東西遞給他——透明玻璃杯,能看到浮浮沉沉的柚子粒。
“蜂蜜柚子茶。”江持風臉有些紅,嘴炮一時爽,爽完了心虛得不得了,“解酒的。”
“謝謝。”魏聞行兩只手交握着玻璃杯,捂暖了手,也暖了心,“剛才,也謝謝你替我解圍。”
“客氣。”江持風随口省掉了一個不字,兩個人的關系也就突然拉近了,他發動引擎,問,“你家哪兒,我送你。”
他們只見過兩面,幾乎沒什麽交情,但小少爺似乎好人好事做上了瘾,還說要送他回家……魏聞行喝了口蜂蜜柚子茶,溫熱的酸甜味道順着喉嚨一路往下,拒絕的話也跟着咽下去了。
他報了個地名,地方挺偏,在郊區,開車過去起碼得一個多小時,他坐地鐵過來轉公交,花了兩個多小時。
江持風開導航的時候看到了附近的一個科技工業園區,順口就問了句:“剛才聽到說你做開發的,開發什麽?”
“軟件開發。”魏聞行說,“就在附近那個科技工業園區。”
“軟件開發前期是難了些。”江持風順口接了句毒雞湯,“不過萬事開頭難,然後中間難,最後結尾難。”
魏聞行低聲笑了笑。
江持風握着方向盤,車速壓着限速的60邁,像是随口閑聊:“剛才那個……什麽月白,你前男友?”
魏聞行“嗯”了一聲。
江持風不知道該怎麽接話了。
他平時可不是這樣的,他一向能說會道,跟誰都能閑聊鬼扯一通,抖機靈的話張口就來,偏偏在魏聞行面前,這個不知道怎麽說,那個不知道怎麽問……
又冷場了……他要被自己給氣死了。
魏聞行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也沒覺得冷場有什麽尴尬的,因為他在走神。
說起來,他跟小少爺認識,也跟梁月白有那麽一點點的關系……上次在梁月白的婚禮上喝醉了酒,撞了小少爺的車,賠了兩斤小龍蝦,小少爺還好心給他叫了代駕。
大概是酒精的作用,他突然有了想傾訴的念頭。
“梁月白。”魏聞行說,“上次不小心撞了你的車,是在他婚禮上喝了酒……”
“哦……”江持風突然意識到之前是他想岔了,還以為魏聞行是為什麽紅了眼,原來是為了前男友,心裏像是堵了塊大石頭,堵得慌。
早知道,就他媽要他賠錢了,賠不起賣|身|肉|償!
他悶悶地接了句:“可以理解。”
想傾訴的話打開了個頭,魏聞行又覺得說這些有些不合時宜,交淺不言深,他和小少爺才見兩面而已,聊什麽前男友……
他有些尴尬地喝了兩口蜂蜜柚子茶,岔開話題:“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江持風。持正的持,風骨的風。”
十字路口綠燈剛好跳轉紅燈,江持風停穩車,從口袋裏摸出手機解鎖遞過去:“加個微信吧?”
他說:“我對軟件開發還挺感興趣的,有空可以細聊。”
魏聞行倏然想起了小少爺那句“只要他喜歡,我就支持他”,心跳亂了一拍,旋即又有些自嘲,不過是玩笑話。
他接過小少爺的手機,點開微信頁面,把自己的電話號碼輸了進去。
要到了微信,江持風把手機放回口袋裏,繼續沒話找話閑聊:“明天都除夕了,你不回B市過年嗎?”
“回的,這幾天工作上有些事走不開。”魏聞行說,“買了明天的票。”
就這麽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了一路,到魏聞行住的地方,夜已經很深了。寒冬的夜裏冷風刺骨,江持風下了車,被冷風吹得打了個噴嚏。
他揉了揉鼻子,跟魏聞行道別:“那我就回去了。”
魏聞行往他對面站了站,擋住了風口:“要不要上去喝杯茶?”他看了看手裏的玻璃杯,“我也可以把杯子洗了還你。”
這麽個玻璃杯能值幾個錢,以江持風和沈戾的關系,哪用得着還……江持風看了他一眼,吹到臉上的風是小了很多,全都被男人寬闊的肩背給擋了去。
“太晚了。”小少爺心裏的小算盤打得啪啪作響,“下次吧。”
有來有往,一回生,二回不就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