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殉道者1
唐枕漠固然已經有了身體, 但他仍舊不是玩家身份,還是只能以蘇千裏的道具身份進入副本。
機器人如果放在道具欄之內,那直到蘇千裏将其喚出為止,唐枕漠都無法控制它。
這樣一來, 作為禮物的意義就沒有了, 跟借給他似的。
蘇千裏想了想, 從梳妝臺的底層掏出一根項鏈,将挂墜拆了,讓唐枕漠控制身體縮回最小狀态,勾在項鏈上。
拿在手裏似乎覺着作為吊墜大了些, 但垂在胸前并不誇張,帶着複雜紋路的金屬灰色八面體, 跟她冷淡的風格相得益彰。
唐枕漠沒說話,蘇千裏也沒覺着他是因為尴尬。
笑話, ai有什麽可尴尬的, 連本體都住在她身體內呢。
蘇千裏自我感覺很良好, 她打開終端機,覺着也沒什麽可準備的了, 很随意的點了立即匹配。
而就在屏幕上的倒計時只剩最後三秒,唐枕漠突然嘟囔了一句:“糟糕。”
聲音很小,但蘇千裏不可能聽不到。
她心裏咯噔一聲, 能讓唐枕漠說糟糕, 那得是多慘的事兒?
可點了确定就沒法撤銷,還不等她問, 眼前陡然一黑, 意識回籠時, 已經到了副本之中。
鼻息間是很濃厚的焚香氣味, 安息香和乳香混合出冷峻的餘燼,莊嚴肅穆。
雖然這氣息給人十分不妙的感覺,仿佛她就是那個被擺在祭臺上的祭品,分分鐘就要被獻祭給不知什麽玩意兒,但好歹比上局游戲一進副本就被臭到想吐強太多了。
之所以只能靠嗅覺來判斷環境,是因為伸手不見五指,又沒有一絲風,安靜的呼吸可聞。
此刻狀況未明,為了避免光源會引來危險這種情況,蘇千裏并沒有貿然點亮照明,只是喊了唐枕漠來先将系統提示說給她。
Advertisement
唐枕漠沉默了片刻,才道:“這是一個角色扮演類的副本,你被分配到的角色,是自願獻身給某個偉大神祗的殉道者。”
蘇千裏猜對了一半,另一半則是出乎她意料的糟糕。
在角色扮演類副本裏,不做違背身份的事,不被npc察覺到端疑,是最基礎的要求。需要活人當祭品的,肯定不是什麽善良的,會主動赦免她的好神。偏偏她的設定還是自·願·獻·身,想跑路都不能表現出來,否則被npc察覺出前後矛盾,分分鐘就會被強制抹殺。
這可真是要了命了,難怪連唐枕漠都犯愁。
蘇千裏自嘲的笑:“這次你總不能還說我幸運了吧?”
唐枕漠卻道:“雖然不能算幸運,但也沒有十分不幸,至少目前為止,你的處境還是很安全的。”
這句話說完之後,蘇千裏就感覺到胸口一輕,唐枕漠已然獨立行動,點亮了手電筒。
入目的是一間窄□□仄的石室,不到四平米,貼牆有一張連稻草都不鋪的實心石床,只夠讓人側身睡。夠寒酸的,不過床鋪窄小确實是某些地方的習慣,他們覺着人平躺像躺在棺材裏,不吉利。
另外便是一張桌子,桌子不那麽寒酸了,上頭雕刻着精美繁複的花紋,擺了銀質的香爐和燭臺,燭臺上串着點了一半的蠟燭,依稀可見連蠟燭上都有精美的雕刻。
另外,還有兩本泛着黃的手抄本。
唐枕漠撿起那兩本書,漫不經心的快速翻閱着,同時道:“我又去确認了一下,這一次所有玩家都是同時進入副本的,你并不比他們早,而你被分配到的身份跟他們完全一致。順便一提,這個副本正是你先前感興趣的,許知州得到那把聖職者之槍的副本。”
他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剛好蘇千裏起身往桌邊走,餘光落在他手中那一頁手抄本上,上邊畫的是血腥祭祀的場景:一個人正在将自己的腸子活生生從腹腔掏出來,挂在樹幹上早就釘好的釘子上,組成了血淋淋的詭異形狀。
是這麽個殉道法嗎,蘇千裏不是很能接受。
如果說只有她拿了殉道者的身份,其他玩家則跟之前的許知州一樣是聖職者,那大概就是個陣營對抗類的劇本,她是那個倒黴反派。
但全員都一個身份,她就有些拿不準了。
蘇千裏不想一頭霧水沖進邪【】教徒大本營,便并沒忙着推開厚重的石門出去,将桌子上另一個抄本拿了起來。
這一看不得了,這上頭的文字她一個也不認得!
玩家進入的很多副本,都會不符合自己所習慣的文化背景,但跟npc們交流是沒有障礙的,文字也都會自動轉化。
總之,副本再危險,總不至于讓人的死因是文盲。
這也就是說,這些書籍,恐怕是副本內的土著npc都沒法直接看懂的,只能看圖瞎猜,或者囫囵吞棗的只硬背讀音,好似老太太念佛經。
于是蘇千裏放棄了。
術業有專攻,唐枕漠可以随時從主腦的數據庫裏檢索到相關的內容,沒準真能破譯出來。
唐枕漠将這兩本冊子都看完之後,露出少見的凝重神情,修長的手指摩挲過泛黃發脆的書頁,沉聲道:“縱然沒法準确翻譯,但我已經大概有了思路,就些內容恐怕并非是人類的語言,其中的一些拟聲詞,用人類的發音器官沒辦法發出正确的讀音,需要蹩腳的替代品。而寫作者不知出于什麽心理,特意使用了本該被淘汰的古語,所以一些本身就背負着數十種不同的含義的詞彙繁複出現,又要顧及韻腳,讓語法亂七八糟,就更加晦澀難懂,不知所雲。”
他抱着手臂道:“人類就是喜歡做這種無意義的無聊事。”
蘇千裏自動忽略了這句嘲諷。
她自己從前是個堅定的無神論者,對于虔誠的信徒,心內的嘲諷比起唐枕漠有過之而無不及,只是不曾說出來罷了。
而在進入《怪談游戲》之後,惡補了許多宗教相關的知識。越是了解,就越是覺着,哪怕是完全虛構的宗教,也并非沒有意義。至少這種本就虛無缥缈的東西,在人類短暫的一生中很難突然塌房,算是非常穩定的心靈基石,能讓人不至于遇到挫折就崩潰。
她問道:“所以它們的大概內容究竟是什麽?”
唐枕漠先是指了一下那本帶着大量插圖的抄本:“這本冊子記載了如何通過儀式來取悅魔物。當然了,這種取悅不是被洗腦了所以白白浪費性命,而是高風險高回報的投資,一旦真的因此得到魔物的青睐,就會從魔物那兒獲得超越凡人的力量。
就譬如說,這頁往樹上挂腸子的儀式,倘若能在生命耗盡之前,成功見到這位惡魔,它就會贈給獻祭者一副全新的髒器,獻祭者肚子上會有一張新的嘴,牙齒舌頭都會是強有力的武器,能吞食很多人類一入口就會被毒死的生物。”
他又翻到另一頁,指着仿佛外科手術現場道:“這是獻祭掉全身上下所有骨骼,讓自己從此可以身軀柔軟,出入任何狹窄地帶的。”
再翻一頁,仿佛開顱手術:“這是獻祭掉一部分腦漿,在額頭開第三只眼,能夠獲取許多禁忌知識。”
總之,就是花式作死手冊,唐枕漠因此評價人類就是喪心病狂的生物,一點都不過分。
圖上都是獻祭自己,但其實是獻祭他人也能達到效果,還尤以獻祭血親為佳。
“停停停,咱們還是下一話題吧,這些儀式方法你能記得住,回頭真遇到時知道是什麽玩意兒就行了,我又不考祭司職業證書,就先不學了吧。”
唐枕漠笑了下:“好,另一本就比較簡單了,都是用來頌揚某位神祗的浮誇辭藻,你可以理解為是一本贊美詩。對了,這本書裏有一張書簽,上頭寫了字母對應的拉丁文音譯,已經磨的有些斑駁了,看來你這個身份,是個用功學習的好學生。”
而這位被頌揚的神明,在贊美詩中被稱為于黑夜之中賦予人永恒甜夢的主宰,是在人類認清自己從前信仰的,只是道貌岸然,卻連真身都不存在的僞神後,才尋覓到的父神。
至于這個夢境之神,跟另一本冊子上五花八門的魔鬼有沒有關系,從這兩個抄本上倒是看不出來。
唐枕漠的唇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所以說,信仰這東西還真是脆弱,幾年過去,就已經徹底對新神投懷送抱了。”
蘇千裏對此只有一個評價:偏激。
“主腦寫的劇本,是它自己惡趣味,能怪人類嗎?”她翻着那本一個字都看不懂的贊美詩,“更何況,按許知州的說法,之前他所在的地方,聖職者就是軍人兼警察。如今的情況對當地人來說,恐怕就跟亡國了之後換了君主是一個概念,有什麽信仰不信仰的。”
唐枕漠點頭:“你說得對,所以,接下來打算怎麽辦?”
蘇千裏瞥了他一眼。
收了禮之後他的脾氣似乎變得更好了,但主觀能動性一點都沒提升,你都有身體能獨立行動了,還什麽都問我嗎?
不過他破譯這兩本冊子已經算是做出很卓越的貢獻了,蘇千裏沒抱怨她,起身去了門口。
她将耳朵貼在門上專心聆聽,但什麽都聽不到。
門外一直寂靜的過分,她打算出去看看。
唐枕漠沒有用這個身體去冒充玩家的意思,又鐵了心跟蘇千裏形影不離,将機器人縮成小小的八面體。
蘇千裏再次将其挂在身上,轉頭推門。
雖然那扇沒有把手的看起來仿佛石頭做的,格外沉重,但實際上很輕,斷面看起來似乎是某種疏松多孔的骨骼,海綿一樣,只推開一個小縫隙,就聽到外頭人聲嘈雜。
門外是一條長廊,像極了筒子樓的室外樓道,雖然被籠罩在沒有星月的黑暗之中,但各幾步就有火把,往來的人也不算少。
都是玩家,多半一臉迷茫,搞不清狀況。
看來之前的安靜,是因為房屋的隔音實在太好了。
蘇千裏看着手中的門板,心說這材料如果能在現實裏推廣,肯定會廣受好評。
出門之後,她發現這門在內外都沒有把手,從裏頭推開容易,想從外邊拉開就無從下手了,她便随手從系統商店的生活區裏,兌換了個門檔來倚住。
這時,剛好有兩個玩家從她門前路過。
走出幾步之後,其中一個小聲道:“卧槽,可真是個人才,竟然連這玩意都随身帶了。”
他的隊友是個姑娘,聽了這話十分不屑的用鼻子出氣:“這你都不懂?人家這是謹慎小心,防的就是你這種臭男人!”
男人之前連蘇千裏長什麽樣子都沒看清,只知道是個女的,被這麽一說反倒起了好奇心,轉頭去打量蘇千裏。
漂亮是漂亮,就是有點陰郁,脖子上挂個大鐵塊的審美他這個直男也不理解……心內正這麽想着,突然他就打了個寒噤。
就仿佛,有一道淩厲的,充滿警告意味的視線,将他戳了個透心涼。
他急忙轉回臉去,不敢再看。
作者有話說:
唐枕漠:猝不及防就和老婆貼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