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羊羊先生
“寰盛集團聯合蝶影文化跨國開設新的篇章, 已經成功承接X國首次政府拍賣地皮,而池總也頻出現場…”
電視中的新聞播放的是最新的金融消息,主持人的播音腔令人舒心而官方。
轉換一個臺就變成了娛樂新聞, “寰盛集團池家已和百實醫療聯姻,兩家确認…”
又是一周過去, 蔣野擺弄着手裏寫寫畫畫童話本總是發呆, 池顏歡在一旁把電視關掉, 無奈吐槽:“現在這新聞還真是八卦, 聯姻這種破事竟然也往上放。”
百實醫療, 應該是白溪家裏的産業。
豪門世家往往逃不過的就是聯姻鞏固關系這一條路, 如果不是當初和蔣野結婚, 恐怕池顏川早就成家立業, 更快的穩定下來。
如今他只是覺得落寞。
不想變得矯情, 也不想一直鬧,他現在單純覺得自己可笑,曾經的十年裏一直為了的都是蔣铮,最重要的兩個人都在他的生命中離開,他才覺得自己一無所有, 這輩子應該是窩囊的, 無用的。
“蔣哥,想什麽呢?”程修晃着他的手在蔣野的面前,打亂他的思緒。
他愣了一秒回過神;“沒什麽。”
自從那天在醫院裏碰見程修以後, 他便三天兩頭的跑來。
程修的母親在很小的時候便去世了, 後來沒有人收養也是在福利院長大,性子活潑, 笑起來沒有心機很有感染力, 他不想讓蔣野自己一個人太孤單, 所以常常來陪。
幾天下來倒也不覺得煩,看着蔣野時常看着兒童裝發呆的時候也不會打擾。
陪着他畫畫,發呆,他說自己沒有親人,在這個城市有一個能夠和自己說說話的人就很好。
不然将來要是死在了擂臺上都沒有人來收屍擦擦墓碑。
FA的擂臺上都是厄運圍繞的苦命人,上臺之前都要簽訂生死狀,在金錢和生命中權衡利弊下總有輕重。
人命最可怕的就是輕如鴻毛。
程修也是可憐人,蔣野便随着他去。
今年開始,池家之前投過的慈善項目福利院裏增加了一份給每個孩子每年一次體檢的機會。
常醫生個白溪都是會去的醫生,主動報名的志願者倒是不多。
程修湊了個熱鬧當一回志願者,拉着蔣野去。
池顏歡倒是沒阻止,讓他出散散心也是好的。
一早就有醫生進來給他檢查身體,直到中午确定他的身體情況穩定醫院才放人離開。
鄰市的希望工程建設的很好,上次來到這裏到現在僅僅隔了半年的時間,原來福利院中的沙坑地和柏油路都已經換成了人造草坪,環境煥然一新,幾個教學樓都粉刷了黃粉相間的漆,一眼望去如同一個大型的城堡一般漂亮,滑梯邊玩鬧着很多的孩子,嬉笑聲混合着日光全然是溫暖的味道。
操場的中間醫護人員正在給一個個排隊的小朋友打疫苗,有的小不點吓得哭了鼻子還會被其他的小朋友嘲笑。
老師們都在哄,組織安排着紀律。
寰盛集團旗下有兒童玩具的品牌的玩偶人都在四周來回走動安撫害怕打針的小朋友贈送着玩具。
“程修!這邊的箱子過來幫我擡一下。”
“來了!”程修應聲跑過去。
志願者負責安排秩序和遞東西這一類。
程修囑咐他;“你等我一會啊,我看到那邊有滑梯,以後帶你去玩。”
“.....”他心中當真是無奈多一些。
小朋友們長久不見生人,好奇的打量着,抻着腦袋看着,有個壯着膽子的走過來問;“叔叔,我剛才打針沒有哭,怎麽不給我糖呀?”
“是嗎?這麽棒。”蔣野一時之間有些心虛,畢竟他來這裏的時候沒帶糖。
常醫生從他的身後走來,揉着小朋友的腦袋還遞了一塊糖過去給他解圍;“要說謝謝叔叔。”
“謝謝叔叔——”
常醫生把糖果籃給他;“小朋友都很好哄,給。”
籃子裏裝着的都是糖,周邊派發這些的都是穿着巨大毛絨外套的玩偶,小孩子們随着他們的身後拽着卡通玩偶的尾巴咯咯笑。
“好多小孩子都怕打針,你小的時候怕不怕?”常醫生開着玩笑的問他。
蔣野回憶了一下卻沒有回答。
其實小時候就算是怕,那時候也沒有人給糖吃的。
他喜歡孩子,現在和小朋友們相處卻很有壓力,自己一個人拿着糖果盒走開,坐在了不遠處的滑梯附近看風景。
“這活也太累人了,這群小孩怎麽這麽有精力啊,今天回去我要吃十斤糯米藕,累死了!”
“別抱怨啦,下午還有幾個小時呢,嗚嗚嗚本來好喜歡小朋友的,現在決定了,有生之年我還是養一只貓吧。”
穿着粉紅色小羊形狀玩偶服裝的志願者将腦袋上的毛絨頭套摘了下來,人都已經累癱了。
兩個人也坐在滑梯邊上吃着中午發的盒飯,雖然抱怨着累臉上卻帶着相反的笑意。
過了一會,吃完飯後又要開始新的一輪哄孩子的工作。
戴着頭套的時候玩偶身材臃腫,志願者沒有注意到坐在後面的蔣野,倒退兩步的時候不小心撞了他。
“抱歉啊。”玩偶裏悶聲道。
蔣野從滑梯上被擠下來踉跄了兩步,突然起身眼前一黑差點要倒了。
人沒有摔,被另外一個大大軟軟的玩偶抱在懷裏,穿着和剛才那兩個志願者一樣的衣服。
派發小零食和玩具的人不少,剛才都被小朋友圍着鬧要一個個抱,這一會輪番吃飯換班的時候。
蔣野被他扶住,輕道了一聲謝謝。
“給我的?”
他的面前被大玩偶的大爪子送來了一塊糖。
憨态可掬的毛絨身體幾乎快要被棉花塞成一個球,中午的時候溫度上來有些熱,蔣野都能感覺到他的辛苦。
微微一笑接過了他的糖:“謝謝…”
玩偶就坐在他的旁邊像是休息,手裏還抱着一沓給小朋友們科普性別的傳單,上面還印着寰盛集團的字眼。
“來這做志願者應該挺辛苦的吧?”他剝開糖紙含進嘴裏,嘗不出甜有些苦澀。
他看着遠處蕩秋千的小朋友來回追趕,有些玩累的被老師帶回班級。
福利院裏大多數健康的孩子都已經被領養了,剩下一些殘疾和性格沉悶的。
有個小朋友的玻璃彈珠滾到蔣野的腳邊,小朋友年紀不大,梳着兩個麻花辮一瘸一拐的跑到他的旁邊。
蔣野替她撿起來,那小團子禮貌的笑:“謝謝叔叔。”
玩偶坐在他的旁邊從自己的衣服兜裏掏出糖果,逗着小女孩笑了下。
“謝謝羊羊先生!”
“這麽有禮貌啊。”蔣野忍不住想要摸摸她的頭。
但手伸出去又覺得有些冒犯,剛要收回來的時候小女孩卻湊過來:“叔叔想看我的頭發嗎?”
“我…”蔣野的喉結動了動:“嗯,頭發編的漂亮。”
“是羊羊先生今天給我編的哦!”
“是嗎?這麽厲害啊…”
小女孩年紀不大,看着也就四五歲的樣子,她指着一旁的大玩偶有些得意的介紹:“只有我編了辮子!好看嗎!”
她一點也不認生,反而很喜歡和蔣野聊天,小小的一只蹲在沙坑邊像個奶團子,嬰兒肥還沒有褪去,戳着指尖在沙子上畫畫:“老師說,晚上要帶我去醫院看病,所以要漂漂亮亮的。”
“生病了麽?”
“嗯。”她認真的點頭:“骨癌,老師說像感冒,很快就好了,就是有時有點疼,羊羊先生也說去一下醫院就會好啦——”
她是被上一個家庭二次棄養退回來的,檢查出生病後巨額的診療費用很少有正常家庭能夠承擔。
蔣野的臉色一僵,很快恢複正常的點頭:“對,老師說的對,很快就會好。”
小女孩被旁邊的羊羊玩偶抱起在懷裏,汗水打濕她的劉海貼在臉頰,渾身上下似乎散發着奶香。
“叔叔,你怎麽受傷了呀?”她突然看見蔣野手腕上的疤,從玩偶的身上爬下去,拉着他的手問:“為什麽是這個樣子的?”
蔣野的神情有些恍惚,不等他解釋的時候小姑娘笑盈盈的問:“叔叔是不是像我一樣生病了?”
“吹吹就好啦。”
白淨柔嫩的小臉,眼中沒有任何雜質滿是天真:“吹吹就不疼了哦——”
“嗯。”蔣野的鼻尖有些酸。
看着手上那道疤,看着紮着麻花辮的小團子,覺得這世上實在諷刺。
他紅了眼,小姑娘軟乎乎的手貼在他的臉上:“花花打針都沒有哭呢,叔叔是很疼嗎?每次我特別疼的時候,羊羊先生都會給我跳舞的!”
“是嗎…?”
所謂的羊羊先生坐在他們旁邊,無可奈何的搖晃着他巨大的毛絨腦袋卻不講話,像變魔術似的從他的袖子裏抽出來兩朵藍色玫瑰花送給他們。
蔣野抱着小姑娘,看着業務生疏的羊羊先生滑稽的扭了幾下,她指控着這位羊先生不會跳舞。
一天的志願者那麽多,哪裏就能是她上午遇見的那個。
老師叫她回去午睡休息,羊羊先生親自抱着她進了教學樓。
蔣野想着,如果自己的女兒還在,是不是将來也會長成這麽大這麽可愛的小朋友?
為什麽厄運永遠伴随着苦命人,明明什麽都沒有,卻連唯一的生命都成為了脆不堪言的東西。
蔣野打心裏難過,替自己,也替那個小姑娘。
夕陽光照在他的身上,羊羊先生去而複返,蹲在他的面前用圓而軟的爪子擦掉他的眼淚。
蔣野破涕而笑,深深的嘆氣:“骨癌…多疼啊。”
他不知道這位羊羊先生是誰,卻轉頭看着他的圓鈍的玩偶眼睛,紅着眼眶:“我也有個女兒…這樣是我的女兒,怎麽會因為生病就棄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