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這世上太多的陰差陽錯是是非非, 人生更多的是不順遂。
池顏川還記得自己小時候過新年時,電視上也有倒計時,老宅的窗外, 城市的中央會放着絢麗奪目的煙花。
別人家的煙火團圓味從空氣中飄蕩進他的鼻腔,在自己的家裏風景卻總是單調, 記憶中只有灰白色。
印象中有空蕩蕩的房子, 被頭頂上的那盞水晶吊燈照耀的慘白顏色, 電視機中熱鬧的情節都像是編的, 他從未體會過。
逢年過節的時候, 母親會在廚房裏煮了餃子, 湯圓, 或者別的, 最後端上桌的時候邊哭邊吃光, 年幼的顏川也會吃很多,努力想要證明母親的飯菜好吃哄她開心。
父母的聯姻失敗,從沒有過半分愛,池顏川也曾嘗試過考好成績,得過獎狀, 父親只是打個電話, 哈哈兩聲用銀行卡裏冰冷的數字來敷衍他。
這寰盛集團最初是用母親的嫁妝做起來的,生意越做越大,這家也越來越散。
池顏川那一次坐在沙發前, 玩着手中的汽車玩具, 聽着卧室裏乒乓破碎的玻璃聲和嘈雜的争吵,好像就算再親密的兩個人也會最後兩看相厭。
母親的眼淚挽留不住父親, 而他, 卻是禁锢母親唯一的牢籠, 只要他在,這個女人就離不掉,放不開,狠不下心來,他就是那樣一個矛盾體,恨着自己怎麽會來到這個世界上。
改變他一生的時候還是十二歲那年被綁架,父親的冷漠,母親的無助,一個孩童的力量拉不回名存實亡的婚姻和從沒有體驗過溫暖的三口之家。
快被活埋的時候,年幼的池顏川竟然很冷靜的想着,其實留在土壤裏也很好,不用回家想着怎麽才可以讓母親開心,讓父親滿意。
他自我安慰着就算父親冷漠不救也無所謂,不明白活是什麽滋味。
新鮮的土壤味道蓋過肩膀,想象中的窒息沒有來,被布蒙住的雙眼努力睜開,他只看到和綁匪搏鬥的身影,那個男人為他受了許多的傷,一刀落在眉骨位置,所以抱着他離開的時候才會有鮮血滴落在池顏川的面頰。
溫柔清澈的少年聲哄着他別怕,告訴他一定會回家。
池顏川被綁架要求和父親要贖金的時候沒哭,被埋到呼吸困難的時候沒有哭,被男人抱着說回家的時候他才忍不住的難過。
他想說,自己其實沒有家的。
那不是家,是冰冷的房子。
而後的很多年池顏川愛上了看打拳,他總是想要在各種人的身上找到那一抹身影。
多年後能夠讓他一眼驚鴻的人是蔣野。
蔣野的眉毛處有一處疤,像是刻意的斷眉。
到底是背影,救命之恩亦或者是後來的蔣野,到底是誰波動了心弦。
是喜歡還是愧疚,兩種情緒交雜在一起根本無法分開。
他知道這個人接近自己的目的是為了錢,他可以給,其實也在某個瞬間想過在一起吧……
池顏川想要一顆真心,或許曾經在他的面前,只是他沒有看見。
背叛是婚姻中最下流的行徑,從他的父親,到他那時候以為的蔣野,都是不可原諒的。
而他,也是蔣野這輩子的不可原諒。
「以為」這個詞,是世上最不可饒恕的借口。
用蔣铮的傷來掩蓋自己的錯,池顏川太蠢。
——
醫院的消毒水味道嗆人,和白色迎合着空寂可怕的虛無。
蔣野的情緒太過激烈崩潰,刀口崩開要重新來。
且不說痛,誰家的omega不是捧在手心裏長大的,可惜蔣野生來孤苦,受疼的時候連一個能怒氣沖沖而來責罵池顏川的人都沒有。
等待也是一種另外的煎熬,池顏川已經用最快的速度終止了媒體輿論的發酵。
他本想着這是他心頭的梗,他錯了。
辛苦隐藏十年的秘密被他彈指一揮間。
一個男人最重要的是責任,肩膀上有重量。
蔣野想要的,池顏川從來都不知道。
就連腺體的傷口都再次破壞發炎,白溪幾乎震驚于這樣可怕的情況,若是再有一次,他恐怕也是無力回天。
“這樣的情況,他需要看心理醫生,再這樣下去不會有好轉的。”白溪沒有和他開玩笑,認真的眼深邃的看着病例單:“這樣的情緒波動已經不是正常人會有的情況了。”
“好。”
“我知道你不想找她,但是她說不定能有用,試試看吧。”他嘆了口氣:“怎麽會鬧成這個樣子……”
在白溪的眼裏,他們好像還是曾經在一起玩,一起嬉嬉笑笑的兄弟,房間裏的蔣野已經兩次被他逼到生死邊緣,時過境遷,一切都變得陌生。
“我一直對他很差,是不是…”
白溪幾乎要一腳踹過去:“你說呢!”
他怕吵醒裏面剛剛縫合後的人,壓着嗓子像是看着扶不起的阿鬥:“我看你是瘋了!正常孩子在他肚子裏都那麽大了,流掉以後他不哭不鬧完全不符合常理,你還火上澆油,你這…”
“況且蔣铮那個事,我真是不知道說什麽罵你,趕緊讓池顏歡回來,原來我和她是同期的同學,如果她肯幫你,還可以試試,至少讓蔣野變成一個正常人吧!半死不活,我都看不下去了……”
聽聞半晌後,池顏川靠在牆邊思索了半分鐘“我知道了。”
随後他撥通了電話,向樓層的陽臺走去。
而池顏歡這人不是別人,是池顏川同父異母的妹妹,在大學專修心理,畢業後輾轉多地做心理輔導後作為素材曾治愈不少應激障礙患者。
有趣的是池顏川因為他父親的緣故關系一直僵硬,而如今唯一留在老爺子身邊的人便是池顏歡的母親。
所以這麽多年池顏川和這個妹妹是沒有半分親情的維系,甚至獨占股權,至今池顏歡母女沒有半分家産。
白溪看着在陽臺打電話的池顏川沒有半分猶豫的時候,他又轉頭看了看病床上的蔣野,心中五味雜陳。
不知不覺間,兩個人像是被明碼标價,蔣野的生命流逝卻在天平上加重砝碼。
池顏川曾經的高高在上,作為一個Alpha的驕傲變得黯淡,和蔣野比起來,他只有空而美的殼。
他有一種預感,蔣铮只是導火索,真正的煙花仿佛還沒有到來。
兩分鐘後,池顏川回來,他不知用了什麽方法勸說對方而來。
“池顏歡在國外,十天後會來。”略略低啞的聲音飽含着複雜的感情:“我什麽時候能進去看看他…”
“随時都可以,別再刺激他了。”白溪也算是松了口氣,只要聽見她能來,好像事情就好辦很多。
晚上的時候,在市中心打掃房子的王嫂給他打來了電話,找到了前一陣子蔣野一直想要找到的毛線。
送過來的時候,池顏川看到的時候覺得心疼。
暖黃色和天藍色是給孩子織的,因為蔣野不知道那孩子的性別,所以選了兩個都好看的顏色,是織了一半的小衣服,針腳別扭不緊密,而另一團灰色的也是一半,是想要送給池顏川的圍巾。
或許是因為灰色适合池顏川,也或許是因為蔣野想不到能夠形容他的顏色,帶給他的只有一片灰。
——
這幾天的折磨幾乎讓他瘦的有些脫相,腺體已經有發炎的趨勢,将來可能會有很多并發症出現,暫時無法斷定。
池顏川在床邊守着,大概是幾分鐘,又或者幾小時,他一動不動卻不覺得疲累。
蔣野的眼睛紅腫,人像是被抽走了靈魂,只是躺在那直到醒過來。
池顏川第一反應不是興奮,而是松了口氣,男人靜默的眼光茫然的落在他的身上。
他好像又回到了最開始的模樣,靜默,不說話,沒有崩潰的叫喊和看着Alpha憎恨的眼神。
看見了床頭櫃邊的毛線,他才有了幾分波瀾。
蔣野想要将那幾團毛線織完。
因為已經鬧過,就算是鐵打的身子也撐不住,他身體疲憊,意識也只是偶爾清醒。
外面的媒體不會有人再提及蔣铮的事。
池顏川只是動動手,打兩個電話,就讓這個人的名字幾乎從世界上消失。
這次他小心翼翼的再說,蔣野已經沒有了波瀾。
他不會削蘋果,笨拙的守在旁邊,等他削好以後只剩下一小半,他讨好似的送到蔣野的面前:“我也學,幫你織好不好?”
蔣野意外的沒有排斥他,将天藍色的毛線遞給他,咬了咬下唇,輕聲說:“我教你吧…”
Alpha的眼前一亮,好像是帶了幾分希望:“好,我學。”他接過來那團柔軟想要等蔣野再次開口。
“從這裏…到這,勾一下……”
其實他也不太會,之前針織的一半都用了好久,可他這次卻很溫柔的教着池顏川。
連續幾天,腺體痛了他會說,餓了想吃什麽也會點,雖然說話少一些卻好像正常。
就連白溪都疑惑,難不成是釋放情緒後就能恢複正常嗎?他只是需要一個宣洩口嗎?
在他們的印象裏,蔣野好像就是一個木讷少言的男人,如同在職場中為了家庭總是步步退讓受欺負的老實人,就算情緒破防最後結束還是要回到工作崗位重新開始一天。
蔣铮的眼睛明天就可以摘紗布了。
恰巧那兩團毛線也已經織好,池顏川說暖黃色漂亮一些,将來他們可以領養一個孩子,一定可以穿上這件可愛的小衣服。
“到時候都聽你的,好不好?蔣哥,以後你說什麽我都會答應的,只要你不離開我。”
蔣野怔然半天,看着他讨好和祈求的眼神:“熬了這麽多夜,不累嗎…”
“不累。”池顏川握着他的手貼在臉邊:“一點也不累。”
蔣野将自己的手寸寸抽離他的臉,垂眼看着自己手中來回撫摸着的小衣服微不可聞的嘆了一聲氣。
可是他累了。
十年,到現在他現在做的已經夠多了。
他不想知道池顏川為何會變了性格,只是覺得身心俱疲,甚至無法生氣。
“我想小铮一面,行嗎?”蔣野伸手在他的衣角扯了一下:“顏川,讓我見見他…”
作者有話說:
最後一個劇情結束就是到池狗受刑了!!
心死莫大于哀…
如果覺得真的很虐可以轉移到隔壁《甜o老婆總想帶球跑》,因為蔣哥太虐,自己忍不住整個甜的,平衡一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