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桓亦如卻是來了興致,不許她簡單唬弄過去,追問道:“那好,假設你說的是真的,那你為什麽不曾努力試試就要放棄了呢?你怎知我不會回應于你?”
這還用問,就算誰真的喜歡你,就你這個變态一看就是個沒有心的,和你扯上關系能有什麽好下場,當然是早早抽身為妙。
“……我不用回應,我出身世家,這樣的事會使家族蒙羞,我不能做,何況掌印大人如今執掌要職,前途正盛,若是因此添了不光彩的一筆,我亦心下有愧,所以、所以請掌印大人忘了我剛剛說的話吧。”
“不光彩……”桓亦如眼中閃過一抹譏諷,道:“我身上不光彩的傳聞還少嗎?”
“這……不管掌印大人如何覺得,在我這,總之是不能因為我讓掌印大人擔了莫虛有的污名。”
桓亦如卻一副尋着了有趣的玩物一般,眼中興味更濃,道:“祁小公子,你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你既說自己所言為真,那我倒想問你,你一直說我總是為難于你,每次都像個被逼到絕路炸毛的小獅子似的,又為何會喜歡我呢?難不成你的興趣就是喜歡被折磨?”
祁懿美心中無語,腹诽道:我才不是你這樣的變态,有這種奇奇怪怪的愛好。
“掌印大人……絕色,我是個俗人,一見……傾心。”
桓亦如好似聽了什麽十分好笑的笑話,再次連聲笑了起來。
“一見傾心?”他好笑的望着她,搖了搖頭,道:“你初見我時還不過是個十歲的孩子,祁懿美,編謊話編的這般辛苦,成功的拖延了這麽久,是想等着六皇子來救你吧。”
祁懿美偏過頭去,煞有介事的一臉傷心道:“随便你說什麽。”
“罷了,不用六皇子來了,你走吧。”
祁懿美一聽,如蒙大赦,一秒都不想再停留在這做戲,當即便擡腿要走。
“等等。”
祁懿美的動作一僵,回過頭警惕的望向他。
桓亦如垂目看了眼她身上還濕着的衣服,道:“你這樣回去,吹了一路的夜風,若是病了,你的六殿下定是會來尋我的麻煩的。”
語畢,桓亦如一閃身便進了內裏,似是怕她趁機離開,很快便出來了,手中一抛,一件披風便蓋在了祁懿美的頭上。
她伸手拽了拽,将頭從內裏露了出來,就見着桓亦如已然轉身回了內裏,将門關了上。
祁懿美心頭一直懸着的大石終于放了下,将披風裹在了身上,轉身出了門去。
仿若有惡狼在身後追趕一般,她一路上行的極快,轉眼間便回到了見雲殿。
才到了門口,剛邁進去幾步,便瞧見了見雲殿的大太監梅子逸。
這時候本該已然安歇了的梅子逸正立在進門處,見着祁懿美便急急的讓小太監進去報了,幾步上前來,向來溫和的面容上帶了些無奈與焦急,道:“祁小公子,您再晚回來一刻,六殿下怕是已經帶着人沖到桓掌印那去了。”
祁懿美心下一涼,看來她回來的還是晚了,燕辭雲這會兒已然知道了。
不過還好他沒真的帶着人過去,不然事情鬧了大,必然不好收場。
“您快些進去吧,殿下都急瘋了,整個人都不大對勁。”
祁懿美還沒想好要怎麽和燕辭雲解釋,就被梅子逸催着,半推半就的進了見雲殿的主殿。
出乎意料的,主殿裏并不是燈火通明的,行到了燕辭雲寝室的門前,她自半掩的房門朝內裏望去,一片漆黑并無火燭。
他不會已經睡了吧?
回頭望了望梅子逸,對方卻是點了點頭,輕道:“殿下在裏面等您呢。”
祁懿美只好擡手輕叩了房門。
內裏并無回應。
她伸手輕輕的将門推了開,邁着小步進了內裏,想着依雲妹的性子,定是要因為擔憂而對她耍些小脾氣的,免不了待會兒要說些好話哄哄,便小聲吩咐了梅子逸不用守着了,又回手将門關了好。
再回過頭去重新打量內裏,這一次,她的目光适應了內裏的昏暗。
燕辭雲坐在窗邊的木椅上,雙目怔怔的望着她,透過窗邊灑進來的月光,隐約可見那雙含情目赤紅着,盛載了許多隐忍,擔憂,還有許多令人看不透的晦暗情緒,如秋夜裏的雨水一般令人不禁覺得有幾分凄苦與心傷。
祁懿美沒想到面對的會是這樣的他,她以為他會和往常一般生她的氣,會罵她,會惱她,然而她輕聲哄幾句,他便總能情不自禁的展顏。
雖然今晚做這件事之時她有好好思慮過,可是顯然,事情遠超乎她的意料,她并不似自己想象中般能夠輕松的全身而退。而燕辭雲,也遠比她以為的要更受觸動。
燕辭雲望着她已然半幹了的發間,再看到她身上蓋着的披風,領口間淩亂的衣襟,眸光漸漸的凝結,渾身冷冽着,緩緩握緊了拳頭。
那模樣,好似壓抑着随時要朝她撲過來一般。
好半晌,他才微微緩和了情緒,低聲道:“先去換身衣服吧。”
燕辭雲好似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輕喃出聲。
祁懿美方才和桓亦如對陣之時心中的弦繃得緊緊的,也沒太注意身上的不适,這會兒經燕辭雲一提醒,也才注意到濕衣裳貼在身上,着實難受得緊,雖是心中忐忑,卻也知這般說話不便,應了聲,順從的先退出去換衣服了。
燕辭雲在室內獨坐,靜靜的望着室內的昏暗,緩緩舒展了拳頭,眼中卻是閃過了一抹狠絕。
他要殺了桓亦如。
唯有這樣想,他滿腔的怒火才能稍作平歇。
至于那個讓他牽腸挂肚的惹禍精……惱嗎?他起初确實是怪她的,他怪她不将自己的生命當回事兒,怪她輕舉妄動,怪她自以為是的認為一個人可以搞定一切,怪她不和他商量,怪她……
就在見到她的前一刻,他還在想,等他去抓了她回來,這一次一定不再像從前一般縱着她,任她幾句好話便心軟了。
然而看着她渾身半濕着,一雙眼帶了些忐忑的朝他望了過來,身上還披了一件男人的披風,這一瞬間,他的大腦忽而一片空白,許多不知名的情緒一湧而上,令他無力掙紮,淹沒在了其中。
他恨不得将那件披風撕成碎片,他想緊緊的抱着她,仿佛只有這樣,才能安撫他內心的不安,才能令擔憂了快半個時辰的他稍作安寧,他想将她身上其他人的味道盡數除去,讓她只屬于他一個人。
這如坐針氈的半個時辰裏,他靜靜的坐在窗前的月色下,克制着沖到桓亦如的面前奪回她的沖動。
對她輕舉妄動的惱怒,被置之事外的失落,失去她的恐懼,還有對于未知的擔憂,撲面而來太多太多的情緒,随着時間的流逝愈加濃重,每一時每一刻都是那樣的煎熬。
過往的許多畫面閃過腦海中,她的一颦一笑,她的每一字每一句。
他記得挺身而出為他擋下致命毒箭的她,記得雨中渾身狼狽,卻目光堅定的告訴他,他不是個無用之人的她,還有六年來許許多多的相處,她總是笑着,打趣他,包容他,像是一個小太陽,陪伴着他,溫暖着他,不知不覺間他滿滿的一顆心全都是她。
還有他年少懵懂之時那一個豔麗而旖旎的夢,隐秘而帶着少年的悸動,夢境中他沒有了世俗的束縛,沒有了不敢面對的自欺欺人,被緊緊的壓在心底的東西終于掙脫了釋放出來。
他從不肯面對,不敢去回憶,只因為他知道,對于那個應該以此為恥的夢,他并不曾覺得厭惡,相反,那是少年郎的心動和羞澀,是內心深處的甜蜜與向往,是所有渴望的美好。
是他這些年間,不敢承認,一直逃避的東西。
獨自坐在夜色裏,在這些紛亂的思緒中,燕辭雲的思維卻異常清晰了起來。
他不能沒有她,他想要她只看到,只在乎他,這樣的情緒,他幼時以為是兄弟友人之誼,可随着他的成長,親近她的欲望,獨占她的念頭,他再無法完全欺騙自己,只能讓自己不去想,就好似只要他不想,他們就會一直這樣,做一輩子最親近的人,永遠的在一起。
然而這份平靜,在這一晚她沖動的行為之下,被打破了。
他知道,桓亦如一定會讓她安然無恙的回來,找上門去只會令事情更加難辦,可是這樣的等待每一刻都是驚恐與擔憂。
他不敢想,哪怕一丁點的失去她的可能,都快要把他逼瘋。
太多的負面情緒折磨着他,內心裏的那頭野獸叫嚣着,告訴他不要再粉飾太平。
他想要她,想要她永遠和他在一起,想要親吻她,撫摸她,或許是那份驚懼與擔憂令他的心理防線脆弱了太多,這些渴望是那樣的強烈,強烈到他無法再視而不見。
曾經她說,喜歡一個人,便是日思夜想,相聚歡,離別苦,相思難耐。
彼時他不敢順着這句話去想,因為答案就在眼前。
他喜歡上了那個伴着他成長的俊秀少年,對她産生了不該有的欲望。
他最好的友人,他的好兄弟。
這樣的認知令他痛苦而負疚。
作者有話說:
恭喜雲妹終于面對自己的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