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恍惚間,桓亦如好似回到了許多年前的那一晚,夜色也是這般清冷,他被人打得遍體鱗傷,推入了水中。
冰冷的湖水侵住了他的口鼻,他痛苦的哀求着,掙紮着,然而他們只是滿面譏笑的看着他。
最後,他選擇了屈服。
許多年過去了,當年害過他的人也都付出了相應的代價,他以為自己已經忘了,卻在這一刻忽然發現,過往的每一幕都是如此的清晰。
一瞬間的恍惚過後,桓亦如突然發覺池水中沒了動響。
那一雙細長的眼眸難得的閃過一抹驚慌,他猛的自秋千上起身,箭步如飛,不過眨眼之間便來到了池邊,片刻猶豫也不曾,便縱向躍入了水中。
池子很小,救人并不難,将那一抹纖細弱小的身子抱在了懷裏,他迅速的将人自水中撈至了岸邊。
兩個人渾身都濕淋淋的,略顯狼狽,桓亦如顧不得身上的不适,雙手急急的扶起懷中人的小臉,望了過去。
出乎意料的,她并沒有昏厥。
祁懿美滿身滿面都是水漬,她大口喘着氣,因着初落水時的掙紮,這會兒手腳不甚有力氣,緩了一會兒,才伸手在桓亦如的胸膛上一推,自他懷中跌跌撞撞的起了身。
桓亦如怔怔的,順着她推搡的力道微微歪了身子,一雙鳳眼帶着水意,帶了幾分不解的擡頭望着她。
祁懿美站穩了身子,因着初時喝了幾口水,這會兒不大舒服咳了幾聲。
她當然沒有昏厥,初落水的一剎那,她确是立即做出了落水後下意識的反應,徒勞的消耗着體力掙紮着,卻沒有什麽用處。
一旁的桓亦如冷眼旁觀着她苦苦求生,全無憐憫之心,而此處外間的禁軍也确是多半是他的人,大聲呼救只怕也未必有用。
就在這緊急時刻,許是人到了生死關頭,激發了潛能,她忽的想了明白,桓亦如雖然喜怒無常,可絕不會做對自己不利的事,她曾經篤定過他不會殺她的那些理由如今依舊是成立的,現下不過是她拒絕告訴他深夜來此的原因,難道殺了她就會知道這個原因嗎?
并不會。
所以他依舊不會殺她,下手推她入水,多半只是為了恐吓她說出他想要的答案而已。畢竟只有在生死線上真的走一遭,才會真正體會到對死亡的恐懼。
一瞬間想通了這些,祁懿美掙紮出水面的那一刻,深吸了一口氣,随即停止了動作,緩緩沉入了池水之中。
果然,她這邊沒了動響,桓亦如立即十分緊張的将她救了出來。
桓亦如打量着半點事也沒有的祁懿美,眼中的不解漸漸褪了下去,從地上起了身,漆黑的發間滴着水珠,一張帶着媚意的面龐上沾了水意,更添幾許妖異之感。
他呵呵的笑了出來,道:“聰明。”
無需多言,祁懿美也知曉這個美女蛇般的人又将自己的想法盡數猜了透,也沒反駁,向後退了幾步拉開了二人的距離。
桓亦如靜靜的看了她一會兒,滿面警惕的少年眉目間帶着幾分女子的柔婉,身形纖薄而嬌小,濕漉漉的衣裳緊緊的包裹着她的身形,他的目光自她潔白的面頰緩緩落下,拂過她細膩的脖頸,平坦的胸膛,最後落在了她細軟的腰肢上,忽而開口道:“你的腰很細。”
祁懿美警視着他。
桓亦如目光淡淡的看向她,仿若閑聊般的口吻道:“又細又軟……這京中的許多閨中女子,怕是都要自嘆不如。”
祁懿美渾身濕了透,雖說如今她很瘦,胸前束得極緊,裏衣也穿了兩層,現下夜色裏視線昏暗,應是除了身形也瞧不出別的不妥,可到底還是有所顧忌。
留在這裏夜長夢多。
“掌印大人若無他事,我便先回去了。”
祁懿美才擡了腳,桓亦如已然幾步邁到了她的身前,高大的身子擋住了她的去路。
“我雖不會殺你,可你猜,三法司許多不怕死的囚犯,為何會在我的面前知無不言?”
祁懿美裝作因着寒冷而抱臂,不着痕跡的用胳膊擋在了胸前,目光冷冷的道:“掌印大人若再想用刑,我便是拼着兩敗俱傷,也定會到禦前去告這一狀。”
桓亦如卻極慢的搖了頭,從容的道:“祁小公子生得這般絕色,若是用了刑便不漂亮了。”
不知是寒冷亦或是對未知的恐懼,祁懿美只覺得渾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一雙眼戒備的望着他,下意識的感知到了暗暗降臨的某種危險。
桓亦如忽而擡手捏上了她的下巴,将那一抹小巧潔白禁锢在了指尖,嘴角微微揚起一抹淺笑,傾城絕豔的面容帶着幾分殘忍與惡意,鮮紅的唇輕輕吐出幾個字。
“既然祁小公子不肯說,也無妨,在下瞧着小公子的衣裳濕了……不如,便幫你脫了吧。”
桓亦如一邊說着,另一只手已然堅定的朝着她的衣領伸了過去,祁懿美面色一白,拼了命的掙紮着,吼道:“桓亦如,你這個畜生!!竟想出如此不入流的法子逼供!你若是敢,我就與你玉石俱焚!”
然而任她如何激烈掙紮,如何辱罵詛咒,依舊不能阻止桓亦如的手扯上她的衣襟。
望着她痛苦絕望的目光,他的面上依舊帶着那一抹淡然的淺笑,手下微一用力,極輕的一聲撕拉之聲,祁懿美感到領口處的布料裂開了一小塊,滿面驚駭,再顧不得其他,急聲道:“我說便是了!”
桓亦如滿意的松開了手。
摧毀人的心志也無非就是那幾套,面前的俊秀小公子殺又殺不得,打也打不得,但要人開口說話,有的是其他辦法。果然如他所料,這種貴族家的小公子,尊嚴比性命還要重要。
祁懿美眼中還帶着餘驚,一只手緊緊的攥着衣襟,怔忡着向後縮了縮,道:“你若真這般做了,我定會告到禦前去!”
桓亦如微笑着道:“你一個大男人,扒了你的衣裳又如何。再者說,我并未傷你分豪,你說是我脫了你的衣裳,可我還要說,是你深更半夜闖了進來自己脫了衣裳嫁禍于我呢。”
語畢,他微眯了眼,輕睨了她的衣襟。
“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莫要再顧左右而言他。”
祁懿美驚慌之中擡起頭來,生怕他真的出手,猛然鼓起了勇氣,開口道:“因為我喜歡你!”
桓亦如動作一頓,仿佛是沒聽明白她說了什麽,一雙細長的眉微蹙着,似是有些不解。
祁懿美半垂着頭,一手捏着領口,一手摳着自己大腿外側的衣裳,心裏的思緒都快擰成了一根麻花了。
為什麽會說這樣的話?
其實她也沒想太多,彼時的情況太緊急,她需要立即尋着一條合适的理由抛給他,腦中如電光石火一閃,想到了什麽便說了什麽。
輕咬了下唇,她猶猶豫豫的解釋道:“我……是說真的,我半夜思念成疾,輾轉難眠,便想着到你的門前,隔着窗戶看一看你,哪怕只是片刻,我也是歡喜的。”
情急之下亂尋的緣由竟是意外的合情合理,祁懿美的謊話越說越流利,差點自己都信了。
桓亦如面上的迷惑緩緩散去,定定的看了她半晌,忽的大聲笑了起來。
祁懿美被他這一陣爽朗的笑聲笑得雞皮疙瘩都出來了,等了許久,這笑聲才漸漸的平複了。
桓亦如面上依舊帶着笑意,望着她道:“你喜歡我?”
祁懿美硬着頭皮道:“是。”
“好,那你親我一下,我就信。”
祁懿美愕然的擡起頭望向他,全沒想到桓亦如這樣的人竟然會說這種話,然而打量了那一張仿若坐看好戲的面龐,又不似在說笑。
這人瘋了吧,還是根本就是覺得她一定是在撒謊,絕對不敢真的上去親一口。
略帶了些尴尬,她低下頭道:“這……我是喜歡你沒錯,可、可我也沒生什麽非分之想,畢竟我們都是男人,我心底裏過不去這道坎兒,所以……大概、可能、也許……就是一時糊塗了,才起了這樣的心思,過些時日就能想通了全忘了的。”
“都是男人又如何?這時候裝起端方正派的公子了,你與六皇子日夜相随,親昵無間,同床共枕的時候怎的沒見你覺得不妥?”
桓亦如的聲音本就偏低沉,說到“同床共枕”四個字的時候故意放了極慢,便令人不由自主的順着這陰柔纏綿的聲音浮想聯翩。
聽懂了他暗裏的污蔑,祁懿美皺起眉頭,一臉認真的道:“天地為證,我與六皇子之間清清白白。”
桓亦如嗤笑一聲,目光中閃過些許涼薄。
“天地為證?天地若是有靈……”他的聲音漸漸收了,似并不欲再言,擡眼看向她,道:“口中說着喜歡我的人很多,然而祁懿美,唯獨你,是我半個字都不信的。”
話都說出了口,戲也只好繼續演下去,祁懿美咬咬牙,面上露了幾許難過之意,半垂着頭避開他的目光,小聲道:“你信不信都好,反正我也是要把你忘了的。”
作者有話說:
女主:為了保命我啥話都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