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車裏的氣氛一時尴尬極了,面對霍思邈的質問,谷超華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答案毫無疑問是否定的,可他又該如何解釋着突如其來的情動?
霍思邈打開車門就要往下走。
“老二,”谷超華開口出聲,“我……”
話還未說完,便被打斷。
“別叫我老二,”霍思邈的聲音低沉緩慢,每一個字都敲到谷超華的心上,“只有我的兄弟才這麽叫我。”
“對不起,我……”
我什麽?他能說什麽?我喜歡你?霍思邈會接受麽?!我不是故意的?恐怕這是自己一直想做的吧。
霍思邈嘆了口氣,他太累了,累到沒有力氣去追究谷超華到底什麽意思。
“走吧。”他輕聲開口。
谷超華愣了一下,努力的把視線從霍思邈身上移開,發動了車子。
霍思邈閉着眼睛,調動全身的感官去忽視每一個紅燈車子停下時,那落到自己身上的目光。
那目光他并不陌生,他昨天晚上還見過。
是渴望。
霍思邈攥緊拳頭,不讓自己爆發出來。
那種饑渴的眼神出現在一個自己當成兄弟的身上,霍思邈下意識的不願意相信,他只盼着是自己太過敏感,誤解了一個無辜者的關心。
從家裏到醫院,不遠的路程變得異常難熬。
車子停在醫院大門口的那一刻,霍思邈逃似的打開車門跳了出去,也許是用力太猛,也許是他還發着高燒,總之人一個踉跄差點摔在地上。
他站穩了,喘了口氣,努力讓自己走得快一些,再快一些,逃離了谷超華伸出來又硬生生收回的手。
“老大呢?”霍思邈叫住正往護士臺走的美小護。
“剛下手術,更衣室呢,”美小護努努嘴,“你怎麽這麽晚才來啊?”
“老板幾點上班也得跟你彙報是吧,忙你的去吧。”霍思邈擡腿就走,也不理美小護在他身後大喊大叫“你臉色不好”“诶你脖子怎麽了”諸如此類自己不願談及的東西。
拐過樓道就看見鄭艾平從更衣室裏出來,“老大呢?”
“裏面呢,”鄭艾平擡眼打量着霍思邈,“你沒事兒吧?”
“能有什麽事兒啊,別瞎操心。”霍思邈一臉滿不在乎。
“昨天晚上……?”鄭艾平似乎是不知道該怎麽問出口,只打了個詢問的手勢。
霍思邈不耐煩的搖了搖頭。
“你臉色可不太好。”
唉,霍思邈在心裏嘆了口氣,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沖鄭艾平擺了擺手,往更衣室裏走去。
“老二,”胳膊被人拉住,霍思邈身子一僵,“你好好跟老大解釋解釋。”
霍思邈僵硬着轉頭。
“你放心,我什麽都沒說。”鄭艾平又道。
點頭。
霍思邈一時想不明白師弟的這話是什麽意思,解釋?既然劉晨曦一無所知,那麽自己又有什麽該向他解釋的?
或許,他該解釋一下自己的徹夜未歸是怎麽回事。
一個受了莫大委屈的孩子,在看到最親最愛的人的時候,總會想要傾訴自己經歷了些什麽,想要哭泣那些傷痕與痛楚。
霍思邈看見劉晨曦的那一刻,就想擡起雙臂走過去擁抱他的愛人,滿心自以為平複了的情緒,一瞬間在胸口翻湧着,難過的,委屈的,痛苦的,思念的,埋怨的……像是被幾百只小螞蟻爬到心上,一瞬間被它們同時咬了一下。
蘇蘇麻麻的,也不知道還是不是那熟悉的痛徹心扉。
“不是請假了麽,怎麽還過來了?”劉晨曦一貫的平靜略緩的語調在耳邊響起。
早上鄭艾平對他說“幫老二請個假”的那一刻,他覺得自己的心都揪了起來,他只能木然的點點頭,甚至不敢細問一句“老二怎麽了”。
這樣的假,霍思邈其實也請過幾次,有他大學剛畢業,初到醫院的那陣,搬過去和劉晨曦同住;也有兩個人出差開會小一個月沒見面,在一起自然而然不知節制了,結果都差不多,就是霍思邈第二天早晨下不了床了。
在辦公室裏坐了一夜,才稍稍平複的痛和怒火,如同被潑上了一桶汽油,在胸腔中互相燃燒吞噬着彼此,一顆心被撕咬得鮮血淋漓,偏偏還要被人悉心地在傷口上再撒上一層細鹽。
他不敢回家,一進家門全都是霍思邈的影子,前一夜兩個人還在客廳裏擁抱着親吻彼此,空氣裏還溫存霍思邈溫熱的氣息,地上的一片狼藉還沒有來得及收拾。
霍思邈坐在沙發上抱着薯片看電影;霍思邈光着腳在客廳裏走來走去;霍思邈躺在床上嘟着嘴說早上好;霍思邈在廚房裏站在自己身後搗亂;霍斯邈笑起來眉眼彎彎,情動時眉梢眼角都能勾勒出千萬縷的溫柔俏皮。
劉晨曦站在家門口,周圍得一切都熟悉的印在心裏,腦海中不自覺的描摹着他的身影,他的眉目,他的一颦一笑,一舉一動,也描摹出了他在酒吧裏被別人壓在身下的暧昧場景。
手緊緊地攥成拳,指節發白,指甲扣進掌心幾乎壓出血印子來。
他以為,與霍思邈有關的一切,不論好壞,不論悲喜,他都能甘之如饴。
所有深入骨髓的刺痛與傷害,所有将要承受的落寞與空虛,他都能甘之如饴。
就在他選擇了霍思邈的那一刻,他甚至都已做好了準備,只因為他選的是貪玩放縱的霍思邈,是孩子心性的霍思邈。
但這些所有他準備好要發生的一切,無一出現。
當你閉上眼睛等待身體被子彈貫穿,你已經無所畏懼,可是身體并沒有接收到預料中的疼痛,當年睜開眼的那一刻,反而得到了一個滿懷的擁抱。
他期待過的,沒有期待過的,霍思邈都給了。
霍思邈給自己,甚至比這世間所有愛人給彼此的還要多得多,劉晨曦有的時候甚至想要感謝上蒼,賜給了自己一個這麽完美的愛人。
今天看到的這一些,就是七年前劉晨曦選擇霍思邈是準備承受的,劉晨曦不知道他是不是應該感謝老天爺施舍給了他七年近乎沒有瑕疵的愛情,這七年的時光現在在劉晨曦看來,就像是自己從霍思邈身上偷來的。
他曾經準備好為了他的愛情,和他愛的人付出一切。
也許自己身無長物,但是只要是霍思邈要的,他都願意給。
只要你要,只有我有。
到頭來他卻發現,這七年的時光早已磨幹淨了他承受痛苦的準備,幸福來的時候,他覺得不真實,等他适應了相信了這所有的一切都是真實的,當他以為這些真實能夠長久時,今晚的霍思邈就好像指着他,親口告訴他,劉晨曦,你是個傻子,你心裏完美的愛情完美的愛人就是一場笑話。
可他又如何能忍心把這些年在一起的日日夜夜都付之一炬?他甚至不知道,如果沒有了霍思邈的笑容,自己又該如何度過未來生命裏的幾十年,那該是怎樣無趣無味。
沒有得到過的,不害怕失去。
那得到過的人,又該怎麽辦?
入秋的夜晚,微風拂在身上,冰冷從皮膚滲入心脾,自此若論愛與不愛,未免太過矯情。
從家裏離開,劉晨曦甚至不知道應該去哪兒。
偌大的城市,茫茫的人海,伫立在高架橋邊的建築,燈火通明的夜市,劉晨曦這才想起,原來自己并不屬于這裏。
可是霍思邈在這,也許霍思邈就屬于這些讓人流連忘返的燈紅酒綠。
劉晨曦站在暗黃色的路燈下,燈光溫柔地灑在他的身上,籠罩住這個無所适從的身影,他驀地發覺,在失去霍思邈的世界裏,自己竟然無處可去。
是啊,他的愛人屬于這裏,那麽他,又能去哪兒呢?
哪怕他不顧一切轟轟烈烈的愛情,已然變為了一場笑話;哪怕他的愛人,已經成了那個講笑話的人。
劉晨曦想,也許這就是自己的命,如果七年前自己能決定為了自己的選擇承擔後果,那麽七年後,他或許也應該能做出同樣的決定。
只是他忘記了,七年前的自己,孑然一身,既不害怕失去,也不害怕傷害。
那就是青春,熱血沸騰,還能無怨無悔。
劉晨曦忘記了,自己的青春,早已在這七年時光中,消磨殆盡。
作者有話要說:
又是回憶模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