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天元二十三年
梁帝準備了三年的西征, 終于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他知道這也許是他此生最後一場仗,如果勝了, 他便是真正的千古帝王,名留青史, 百年內無人能及。
太子裴熙随軍, 離去前多番叮囑徐舟, 若真的遇到難以處理之事可加急傳書。
站在城牆上望着浩浩蕩蕩的大軍, 她沒由的有些恍然, 但或許是有緣由, 她看向遠處跨馬前行的君王,也許這将是她與這位老主子此生最後一面。
大軍奔赴西疆,監國的大臣們日夜商讨軍情, 而皇城諸事需經徐舟之手,前兩個月尚且風平浪靜,第三個月卻便起了波瀾。
起先皇後秘密商見首輔萬淮, 此事徐舟一開始并不知, 後來是宮裏頭的小宮女偷偷告訴她的, 據說皇後當時特意禀退衆人, 小宮女留了個心眼才發現皇後秘見官員,于是第一時間差人來告訴徐舟。
徐舟管了後宮三四年, 往日秉公辦事不留情面,但公平公正, 令人心服口服,這宮裏念着她好的人也有不少。
徐舟知道消息時按兵不動, 如今前線正值焦灼之際, 後方萬不可出亂子, 皇後秘見監國要員想來八成是因為裴桓。
此時她與韓郴在書房中,韓郴正是當初被裴熙護下的韓少卿之子,當年陛下還是留下了他為太子留了一個謀臣。
徐舟将手中的紙放在蠟燭上,燃到一半扔到地上,直至成灰。
“她瘋了!”
韓郴站在一旁沉默不語,徐舟轉身向他,雙眸滿含怒意。
“她是連大梁社稷都不想要了!就想把這個皇位捧到小兒子身前?!她的丈夫和長子都在戰場拼命!她怎麽能,怎麽敢?!”
韓郴擡頭看向徐舟。
“郴曾聞,太子殿下并非皇後親子。”
徐舟一愣,倏的看向他,“什麽?”
不是親生的?
徐舟倒退一步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語。
這就對了……
不是自己的親兒子才能下得去這般狠手,連命都算計了。
徐舟猛地看向韓郴,“他是誰的孩子?”
還未等韓郴回答,她又急忙問出另一個問題:“殿下知道嗎?”
韓郴搖頭,“臣不知。”
徐舟有些失望卻并不深究,不管是誰的孩子只要不是小吳後的孩子有些事情就好辦了。
韓郴又道:“您又不是不知道,殿下看重皇後娘娘這個母親……”
徐舟心下一沉,卻聽他緩緩看向她,“不過……”
不過十一二歲的少年,卻老成的像五十歲的夫子,想來正是這一點才讓裴熙特意将人留下來協助徐舟管理諸事。
如今見來,果真少年英才,天生的智慧。
徐舟看向他,“不過什麽?”
聰明人就是這一點不好,總喜歡說一半留一半。
韓郴緩緩道,“自殿下十七歲以來,皇後所做之事早已讓殿下寒心,如今不過是顧念母子之情才讓娘娘多加看顧。”
徐舟這才收回視線。
想來若是連母子都是假的,這點要命的情誼他也不屑要了吧。
“他們是認定皇上回不來了嗎。”
徐舟撐着頭思來想去,實在不知道他們怎麽确定,又怎麽膽子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如今戰事雖焦灼,但我軍占的優勢明顯毫無敗戰之相,他們怎麽敢?
“娘娘。”
韓郴道。
“萬淮此人生性多疑,想要收服他靠幾句片面之詞絕非易事,如今不過知道他們相見,倒底有沒有達成意見還未可知,但想來能親自去見皇後,定然是得了皇後承諾,此諾大到連生性多疑的萬淮都忍不住心動。”
徐舟擡起頭看向韓郴,忍不住嗤笑,“裴桓無心帝位,就如今心性而言恐怕就算坐了那個位子也撐不起場面,皇後這是想把大梁江山拱手讓人啊?”
“果然是瘋了!”
韓郴又道:“皇上年老,太子體弱,西戎之征看好的人并不多,萬首輔正是看了稚子懵懂,想挾天子以令諸侯,若是殿下與陛下……這便是最好的選擇。”
徐舟擡眸,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冷肅,“他不會輸。”
韓郴看向她,面色也愈發堅定,“我也相信,殿下絕不會輸。”
“可如今之計是絕對不能讓他們聯合。”徐舟扯着手帕面無表情的端坐在椅子上。
裴熙将一切交托與她,她不能輸,也輸不起。
她看向韓郴,“韓卿,殿下常說你聰明絕頂,你有何良策?”
韓郴看向虛空,良久道:“二殿下倒底年過十五,也沒幾年好控制了,他們若真想挾天子以令諸侯……”
他看向徐舟,“太子殿下的骨血,不才是真正的稚子嗎,且尚有一争。”
他視線移向徐舟腹部,徐舟下意識擋住,“我沒有孩子。”
“沒有也得有。”
……
翌日,太醫院為太子妃診脈,診出太子妃已有三月身孕,一時之間後宮嘩然。
皇上與太子西征之後,後宮一直處于某種低迷的氣氛之中,如今恰聞太子妃有孕就忽然好似憑空出現了希望,整個後宮都活泛了起來。
太子的孩子,若是長子,那便是太孫啊。
自從這個消息傳出,皇後與萬淮之間良好的進度忽然被按了暫停鍵,一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東宮,按耐不動。
徐舟看着萬家女眷的拜帖忍不住嘲諷。
“今早剛得的消息下午就送來拜帖,這是多迫不及待打聽虛實。”
“事關大梁社稷,萬氏榮光,當然馬虎不得。”韓郴恰到好處得微諷讓徐舟忍不住笑出聲。
“就他們這兩顆蔥,真以為能翻了天?”徐舟将拜帖丢到一旁,“本宮應了,三日後東宮設宴,邀請全京城女眷參宴。”
就一個人,多沒意思啊,要看就一起看嘛。
·
三日後
徐舟特意将宴設在後院花園內,美名其曰:春日宴。
這帖子一發出去,果然那幾個監國大臣家的女眷一個不落的都來了,後頭陸續來的是一些文官女眷,亦或者在外征戰得武将內眷,而徐舟雙手放在身前,隐約能看出一副護身之态,一些生過孩子得夫人一看便知,這模樣大概是真的有了。
徐舟站了一會兒便坐到椅子上被伺候着端茶送水,一旁得晗鈴擔憂道:
“娘娘可要擔這點小殿下,萬不可受累了,這些事奴婢來做就可以了,娘娘要不先去歇息,這開宴還有好一會兒呢。”
徐舟笑着搖頭道,“無事,東宮設的宴哪有主人不在的道理,這孩子也沒讓我受累,你又杞人憂天了。”
一旁路過的夫人們對視一眼,心想太子妃這一胎看起來穩的很,想來能生下來的。
确定這事八九不離十後,衆人言笑晏晏,席間氣氛和諧非常,直至宴罷才離去,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樣,還有夫人懇求徐舟來月再設一宴,徐舟含笑婉拒。
這是還想打探她真假。
徐舟心中隐含怒氣,卻被她壓下。
常言道:游龍擱淺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這還沒落平陽呢就這麽迫不及待了?
她緩緩撫上腹部,神色不明。
那日她與韓郴已經做好了假孕計劃,卻沒想到……
這個孩子來的太是時候了。
·
後宮·坤寧宮
——噼裏啪啦!
坤寧宮的皇宮已經砸了好幾天的東西,自從東宮設宴以後,她的計劃已經寸步難進,首當其沖的便是萬淮那老東西!
牆頭草!
遲早刮了他的皮!
“娘娘,二殿下來了。”婢女緊着膽子小心翼翼道。
皇後掃了一眼地上的破碎瓷片,冷聲道,“收拾了。”
說完露出一抹和藹笑意走向外殿。
裴桓近幾日常常聽聞母親與太子妃之間似乎多有磨擦,他是知道母親不忿掌管後宮大權落于太子妃之手的,可如今太子妃有孕,她怎麽能趁人之危呢?
“母後!”
裴桓走向皇後,滿臉不提倡,“大嫂如今有孕,你怎麽能在這時候奪權呢!”
皇後表情一頓直直看向兒子,“……誰告訴你的。”
奪權之事她尚且無把握,自然不能将兒子拉下水,雖然這不拉也被拉了。
裴桓哼哼唧唧,“皇兄臨行前托我照顧大嫂,您不能在我照顧大嫂的時候奪她管理後宮之權,不然皇兄回來會不開心的!”
皇後松了口氣,卻又憋了一口氣,“你就向着你大嫂不向着你母後?!”
裴桓表情為難,他不過是不想辜負皇兄囑托,為什麽母後就一副他不向着她的模樣,他沒有啊!更何況這只是他大嫂又不是他媳婦,他已經很客觀了好嘛!
“……我沒有。”裴桓委委屈屈,“您不能等大嫂生完我侄兒再奪嗎?你這趁人之危實乃小人之舉,不行的!”
皇後:拳頭硬了
她神色明明滅滅的看向幼子,最終咬牙切齒吐出一個字。
“滾!”
裴桓連滾帶爬的被趕出了坤寧宮。
·
這一等便又是三月,徐舟已經顯懷,而前線戰事愈發焦灼,梁軍隐有敗退之相,裴熙八百裏加急送了信,信中先是表達了自己即将為人父的喜悅之情,随後叮囑徐舟注意身子,不重要的事可以交給旁人做,最主要護好自己,而信的最後卻是懷念兩人初遇情形,回想不由發笑,還給孩子留了名字,全然一副囑托之态,徐舟閱後心情良久不能平靜。
她知道,此時前線君主大約已經受了傷,只是為了穩定軍心死死瞞着,而太子俨然心中亦不安。
他怕自己回不來,所以把一切後事都安排好了,甚至連徐舟離宮之事都安排妥當。
若陛下與太子戰死,作為先太子遺孀孤兒寡母,在新的君王臨位後将生死難測。
他不是不相信裴桓,他是不相信皇後。
皇後不會放過徐舟的。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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