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蕭貴妃自秦蕭暄來後便興致缺缺,除了最開始刺了幾句就直接将他當做隐形人,舟舟來回掃視二人,因為氣氛實在微妙,最終也沒敢開口。
直到貴妃漸露疲色,舟舟十分自覺的起身告退,走之前看了一眼秦蕭暄,便帶着兩個孩子出了昭陽殿,行至一處拐角靜靜等候。
果不過半柱香秦蕭暄也出來了,舟舟差下人把孩子抱到一旁,便看向弟弟。
“你是哪裏得罪了母妃,讓她這般惡你。”
秦蕭暄苦笑,“我怕是哪裏都得罪了她了。”
舟舟默了默,“你就直說,也好讓我有個底,母妃哪裏會無緣無故這般待人,你是做了什麽才讓她連面子都懶得給你了。”
“唉。”秦蕭暄輕嘆,“你知道三王一年前被禁足之事吧。”
舟舟當然知道了,難不成此中還有隐情?
秦蕭暄卻看向她,“你當你當初受驚之事是偶然不成?”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舟舟雖面露疑惑,但心中隐有猜測,結合剛剛秦蕭暄的話,難道這事與三王有關?
秦蕭暄輕哼一聲,“謝硯是不想讓你知道這些,他待你倒是有幾分真心。”
也不枉費他當初揍他一頓,可見是揍醒了。
遂他又接着道,“當初那些人是秦蕭旼安排進你府,早在三年他前便企圖折我雙翼,母妃是,你亦然。”
舟舟聞之不知該作何表情,當年若非父皇母妃,若非謝硯,她恐怕難逃一劫,如今她才知道,其中竟然還有三王的手筆。
他是有多恨他們,才恨不得他們去死。
秦蕭暄原以為秦舟乍聽聞此事恐難不驚,卻沒想到她不光面色如常,還反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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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妃是因你與秦蕭旼争鬥不休才生氣的?”
秦蕭暄聞言搖頭又點頭,“不止,她覺得我狼子野心,企圖拉陛下下位,覺得我會死在這場裏,勸我良久,見我不聽,便至今不待見我。”
舟舟:……
舟舟欲言又止,“我覺得……”
“姐姐想說便說。”秦蕭暄洗耳恭聽。
舟舟想了想,“若你敗落,母妃我會護着。”
以謝家之勢,保一區區後妃的命豈不易如反掌,正因如此舟舟才并不害怕,當今仁德,就算秦蕭暄失敗了也不會丢命,頂多流放千裏,種地去。
秦蕭暄:……
大可不必!
秦蕭暄冷哼,“說起來還有一件事要恭喜姐姐呢!”
那最後三字被他拉的奇長,聽上去十分別扭,讓人一聽就知道道喜之人一點都不真心。
“今日朝會,陛下賜旨,任謝延玺為正三品戶部尚書,即日上任。”
秦蕭暄說完,舟舟卻愣了。
戶部尚書,若她沒記錯,三王以前便在戶部任職,解禁後官複原職,如今俨然也在戶部。
陛下任謝硯為戶部尚書,倒底何意。
舟舟嘆了一口氣,這一天天的,沒完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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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一回謝家舟舟便尋謝硯,找來找去才在後院園林中找到,謝家的宅子比梅縣的衙門大了不止一星半點,園林寂而不嘩,疏籬曲徑,自有一番蜻蜓點水般的江南風情。
穿過回廊,走過小徑,她來到一臨水而建的亭榭,亭中有人閑敲棋子,清風吹過帶來湖水的微涼。
聽聞腳步聲,亭中人指尖落下一子,側頭看向來人,他今日沒有束發只是青絲半挽,于是随着他的動作一側烏發滑落,正好落于棋盤之中。
謝硯少有這般随性時刻,舟舟本來心中有諸多話來,乍一見此景,頓時覺得稍後再說也無不可。
“夫人回來了。”
謝硯的聲音向來好聽,如泉水般帶着某種神秘的韻律,仔細去聽,總覺得有些攝人心魄。
舟舟緩步上前跪坐,她不愛下棋,但也懂棋,謝硯面前的一盤棋,白子與黑子鬥的不相上下,隐有兩敗俱傷之意。
“郎君今日心情很好?”
謝硯聞之輕笑,這一笑又如夏日荷風,帶來幾縷涼氣,驅散了片刻熱潮。
“是也不是。”
他幽幽嘆了口氣,“陛下任我為戶部尚書……”
三年的外調換來的正三品,已然是一步登天了。
他之前只以為自己還要外調一次方可入京為職,如今卻沒想到會有陛下親任尚書一職,若是往常,這對謝家來說是件百利而無一害的大好事,可如今,便不見的了。
“舟舟啊……”
謝硯緩緩起身踱步走向舟舟,青色的衣擺劃過地面,帶起一縷清風,他在她身旁落座。
“郎君?”舟舟看到謝硯,心有不安。
不知為何,今日的謝硯格外不同,像是忽然透過迷霧看到了什麽令人啼笑皆非的真相。
謝硯回過神來,展顏一笑,他忽然靠近她,緩緩低頭,柔軟的唇間滑過她的眼睑,似乎在尋找令他癡迷的東西,青竹的氣息萦繞在她身邊,不由讓她沉醉下去。
他的動作是從未有過的惑人,不似如琢如玉的君子,反倒像林中妖物,以□□人。
“只盼夫人平安喜樂,此生安寧。”
話音剛落,輕輕覆上唇間,堵住了她的所有思緒。
此刻陽光映照水面散發粼粼波光,清澈的橫影随着流水而動,微風拂過,吹起鬓角發絲,氣息交纏間不由帶上了幾縷燥意。
良久,他們才分開,舟舟深吸了幾口氣緩過神,她擡眸看向謝硯,目露疑惑。
謝硯很少如此,更沒有在白天就這麽……
舟舟咳了咳,勉強讓自己看上去正經些,雖然她也享受其中。
“我今日在宮中見了秦蕭暄才知道當年之事,如今三王爺在戶部,我實在擔憂……”
舟舟輕聲道,“你說父皇為何如此。”
謝硯眸光微轉,緩緩垂眸,他輕輕牽起那雙纖細柔軟的手,心中思緒輪轉,最終化為輕嘆。
陛下此舉,是徹徹底底将謝氏推向趙王。
三王有周氏,趙王有謝氏,兩者相争誰也讨不着好,仔細看去謝硯恍然發現,陛下最屬意的,竟是常伴青山翠竹間早已有隐居之态的韓王。
韓王體弱,母族式微,身無縛雞之力,自然鬥不過二位王爺,唯有鹬蚌相争,漁翁得利,方可将所有利益推向韓王。
他們都以為陛下屬意只在趙王和三王之間,所有人都忘了韓王。
陛下那麽多年,心頭放不下的依然是那個死了十幾年的李氏。
謝硯輕嘆,終究沒有說出。
所謂恩寵,到頭來也不過鏡花水月夢一場。
二位王爺相鬥,不管誰輸誰贏總有一方輸的徹底,連帶着身後的人也輸的徹底,而上位者企圖讓他們走的,是一條只有輸,沒有贏的路。
秦朝不需要一個靠世家扶持的皇帝,更不需要那麽多世家大族。
便是以親子為餌,也要為了大秦的千秋萬代而付出。
謝硯倒了一杯茶,舉杯飲盡,其豪放之态,仿佛他手中的并非清茶,而是烈酒。
王朝與世家的紛争早已拉開帷幕,謝家不得不上這戰場,亦不知前途渺茫,何去何從。
“夫人。”謝硯看向舟舟,“可喜歡江南煙雨?”
謝硯并未回答之前舟舟的問題,舟舟擡眸與之對視,謝硯眸光溫柔,溫柔到仿佛一潭春水,悄無聲息的将人溺斃。
“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只在書中看過,想來十分向往。”舟舟輕聲道。
謝硯抿唇淺笑,“以後我與夫人相伴,便下江南,賞盡春景。”
她難以從他表情中窺見分毫神思,仿佛只是淺談風月,未有他意。
她努力想了想曾經的劇情,卻愕然發現除了關于謝硯之事,所以的背景發展仿佛被刻意模糊,再難輕易窺見真相。
看書時只是一篇愛情故事,但真到其中卻發現每一個人都是鮮活的,每一件事的發生與結果都有其必然的軌跡,這已不單純是一個衍生的世界,更是一個獨立的世界。
原文謝硯位極人臣,可現在因為王室的紛争,他們不得不被迫卷入,只要她活着,謝家就永遠不能獨善其身。
舟舟悚然一驚,原著公主死後,謝硯娶繼室趙女,亦為自己仕途助益添磚加瓦,可如今謝硯沒有趙氏支持,還因奪嫡惹得一身不淨,是否違背了謝氏之意?
那反過來想,原著中公主之死,是否也是謝家的意思。
那她如今活着,難道真的是因為她福大命大嗎?
舟舟看向謝硯,緩緩道,“若當初我并未活下來,你當如何。”
謝硯呼吸一頓,他恍然想起賜婚那夜,父親與他徹夜長談,謝家不欲與皇室牽扯,遂已賜婚,但亦不長久,言語之間多勸他忍耐,族中早已幫他相看趙氏長女,過幾年便娶為繼室。
當今的玉華帝姬,多麽高貴的出身,可在世家眼裏也不過一條命而已。
如今回想,父親與陛下何其相似。
當時他只想,人這一生,實在無趣。
他和她,也不過是大業之下被犧牲的傀儡而已。
他們皆身不由己,被動而行,走的是一眼忘的到頭的前路,是無趣的人生。
謝硯看向遠處栽種在牆角之下的莓樹靜靜盛開着白花,它悄無聲息,無需他賞,也自芳華。
“夫人。”謝硯伸出指尖,輕輕撩起她額間碎發,“世間諸事皆有因果,你我能活在這世上,是上天安排,所有的結果在有之前,都要走盡注定要走的路,你要做的,便是好好走下去,認真……走下去。”
“謝家也是如此。”
一個家族如同一顆種子,它在時光中發芽,成長,盛開,凋零,一切不過是它該走的路,它不會因為一個人而提前,也不會因為一個人而止步,他們是洪流中的微塵,踽踽前行。
人生有終,歲月無盡。
即便微塵,也自光華。
至少在這段獨屬于他的時間中,他要主宰自己的光。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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