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翌日一早,舟舟睜眼時身邊早已沒了謝硯的身影,門外的雲杉聽到動靜輕喚道。
“夫人可醒了?”
舟舟嗯了一聲,雲杉便推門而入伺候她洗漱更衣。
她望着鏡子裏那張熟悉的臉,這就是她真正的模樣,在她成為秦舟時此世界的因果便瞬間纏繞她從而顯現出她的本來面目,而見過原來秦舟模樣的人則會在悄無聲息中被因果改變記憶。
因果和命運總是那麽的霸道,來到祂們的世界就只能按照祂們的規則,直到離開。
舟舟收回視線,雲杉選了一支鳳簪為她簪上。
“換一支吧,用那只。”
舟舟看向角落裏的玉簪,便是最角落裏的玉簪也是上好的白玉雕刻,玉蘭花開。
雲杉應了一聲簪上玉簪。
“郎君去哪兒了?”她大概能猜到他去做什麽了,昨日輾轉難眠,怕也是為梅縣如今境況而煩惱吧。
雲杉道:“大人一早便帶着建為出去丈量田地了,這會兒估計還在那兒呢。”
舟舟起身推門看向庭院,謝硯在外,家裏的事便是她的任務了,想到這便對雲杉道:
“這院子雖不必修的富麗堂皇,但總要過得去些,你去庫裏拿些銀子去外邊雇些人來修繕一番。”
雲杉聞言退去,舟舟又喊住她,思索一番道:“再去尋幾個力氣大的婆子,我與郎君只帶了你與建為二人,有些事你們忙不過來總要有人做的。”
雲杉應聲退下。
舟舟看着這凄慘的院子半晌,悄悄伸了個腰,沿着廊下踱步,心想這衙門雖然破舊卻不小呢,前中後,最後還有個花園,只是打理的并不好,花啊草啊蔫了吧唧的,舟舟繞了一圈,竟在牆角瞧見一叢淡橘色月季,甚是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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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見的月季都是粉白,這橘色倒是少見,靜靜的開在牆角自成一畫。
心裏喜悅便不自覺浮于臉上,她淺笑的靜靜欣賞那叢美麗的花,花與美人交相輝映,美不勝收。
謝硯回來看到的就是這一幕,心頭一跳。
被驚豔的只是一瞬,更多的竟然一種無言的情緒溢滿心間,便是滿腹詩書的他也難以準确形容。
這小小的花園遠不及謝家的精致,更不及皇家的端莊,甚至可以算得上寒碜,可他的夫人卻似乎并不怨憤,也不嫌棄,甚至兀自欣賞那一叢開的嬌豔的月季,那麽怡然自得。
不,是她和他在一起以來,從來便是如此,雖身居陋室,也蓬荜生輝。
恍惚間他竟覺得眼前之人非此間獨有,是天上仙。
謝硯一瞬間被自己的想法窘到,他竟然覺得自己的夫人是神仙,若真是神仙那定是要身居玉宇瓊樓,而非紅塵陋室。
門口的郎君糾結來糾結去,舟舟餘光瞟見微微詫異,謝硯這麽快回來了?
“郎君?”
謝硯回過神,下意識一笑,他自己也沒意識到每次與舟舟相見,他總會不自覺展現最好的一面,哪怕只是淺笑。
“嗯,我回來拿些東西。”
舟舟迎上去仔細瞧了瞧謝硯,他衣袍一角不知何時沾上了些許泥點,謝硯順着她的視線低頭,也看到了,表情微微一赧。
“走路的時候不小心濺到的,昨夜下了大雨。”
舟舟看向謝硯,輕輕點了點頭,“怎麽不讓建為來拿,還要你親自跑一趟。”
“一些書,忘了名字,所以自己來找了。”
“這樣啊,那我和你一起吧。”
“嗯,好。”
兩人并肩行于廊下,時不時交流一句,每當女子說話時郎君總會低頭傾聽,眸光若水。
謝硯尋到書便要走,舟舟站在門口望着他,“夫君回來用午膳嗎?”
謝硯看着站在門口的夫人,她眼中似乎含着期待,他心間一軟,“回來的。”
舟舟一笑,“那你去吧,我在家裏等你!”
·
雲杉回來的時候帶了一幫修繕宅子的匠人,還有兩個小厮和兩個婆子,都是些力氣大的,午膳是雲杉準備的,舟舟等着謝硯回來一同用膳,卻左等右等等不到人,直到建為風塵仆仆的回來,全身的衣裳沾滿了泥點子,站在門口氣喘籲籲。
“夫人,公子晌午怕是回不來了,他讓我同夫人講午膳夫人先用,他晚些回來。”
說完匆匆行禮便要出門,舟舟站起身連忙喊住:
“等等!”
舟舟扯着帕子,“郎君可用午膳了?”
建為:“用了,只是事情繁忙,匆匆用了些。”
舟舟轉身對雲杉道:“快拿食盒來,再裝些甜湯點心,我給他送去。”
雲杉應了一聲便轉身準備去了,倒是建為有些不知所措。
“夫,夫人,公子如今同縣裏的壯年們在田間開墾,夫人這……”
若是尋常女子聽到這話定然是不會去的,畢竟諸多外男,也要有些避諱。
但舟舟聽了這話卻并未有一絲猶豫,而是轉身對身後的婆子道:“再去煮些酸梅湯,多做些,屆時你們同我一道去分給他們。”
說完看向建為,“你先去喝口水,等會兒我同你一道去,這兒不是京城,沒那麽多規矩,怎麽方便怎麽來。”
這話卻着實震驚了建為,畢竟夫人出身高貴,這天下怕是沒有比夫人出身更尊貴的女子了,貴為公主卻能願意同大人一道遠赴上任已經算得上夫妻情深,如今一看,能為自家公子做到這個份上是真的願意同甘共苦,一心一意。
建為跟了謝硯那麽久,是知道謝硯曾經的所有過往,本來擔心公主心生嫌隙,或自家公子放不下,如今看來,這位夫人是如此契合于公子,真正的一對璧人。
雲杉和林婆子手腳麻利,收拾好了東西一行人就出發了,小縣貧瘠,越往外延便越是貧窮,到了最外延就連泥砌的房屋也沒了,只剩下零落幾處草屋,因為沒有車馬,一行人皆是徒步,雲杉心疼自家公主走了那麽長的路,怕她腳疼。
而舟舟可以說沒有感到一點勞累,連建為都開始額頭冒汗,她卻清清爽爽甚至還想幫雲杉拿東西,只是雲杉非不願給她,舟舟只能讪讪收回手。
沒有人相信從小嬌生慣養的公主(小姐)真的有一具身強力壯的身軀。
舟舟其實想說自己真的不累,偏偏所有人都覺得她很累,需要時不時休息才行。
舟舟:……
人設這個該死的東西!
在京城身嬌體弱就身嬌體弱吧,畢竟強壯也沒力氣使,但在鄉下,顯然不是如此,舟舟瞧着自己這雙如青蔥般纖細的手,誰能想到這雙嬌貴的手能一拳錘死一頭熊!
身懷武力,卻必須嬌弱,這該死的因果!
舟舟深吸一口氣,她忍。
一行人終于到了地方,是山腳下一處僅剩的平底,而平地中有一群漢子舉着鋤頭挖地,有時候一鋤頭下去能聽到‘叮’的一聲,就有一群人圍起來開挖,原來是土下埋着石頭,他們要把石頭挖出來才行。
建為呼喊着:“夫人準備了酸梅湯!大家快歇歇喝口湯緩緩!”
他便喊着便往一處跑去,舟舟順着方向去看,上午見着還是光風霁月的謝大人如今滿頭大汗不說,衣擺拴在腰間一身月白的衣裳也沾滿了泥點子,哪還有‘謝家公子,絕世無雙’之雅态。
謝硯聽到建為的話便立馬起身看向四周,直到和坡上的舟舟遙遙相望,謝硯下意識側頭,卻想到什麽強迫自己轉頭看她。
自己這麽狼狽,她大概會嫌棄吧。
向來如琢如玉的絕世公子,竟會為自己姿态狼狽而羞于面對夫人,說出去怕是沒人敢信。
舟舟擡腳走向謝硯,看着謝硯躲閃的眼神,想了想從袖口抽出帕子上前輕輕擦拭他臉上不知何時沾上的泥點子,動作細膩又溫柔,謝硯下意識看去,只看到她認真的動作與專注的神态,卻找不出半分嫌棄來。
“公主……”
謝硯的聲音有些低沉,講不清有什麽情緒夾雜在裏頭,卻能緊緊抓住她的耳。
舟舟收回帕子左看右看,滿意的點點頭,“擦幹淨啦!”
突然聽到謝硯喚她公主,舟舟并沒有因為他突然換了稱呼而生氣,而是輕柔笑道:“诶,謝大人,見到公主看傻眼了嗎?”
謝硯抿了抿唇,舟舟瞧他這樣還有些稀奇,“你怎麽這幅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才是我的媳婦,謝大人這幅模樣好生嬌俏可人。”
他聽了這話頓時羞赧的側頭不去看她,舟舟卻接過雲杉的食盒拉起謝硯的手找了處幹淨的地方渾不在意的席地而坐,驚的謝硯下意識想要阻她。
“夫人你……”
舟舟笑了笑拉着謝硯坐下,打開食盒端出酸梅湯遞給他。
“可算叫我夫人了,不然我還以為謝大人又要開始同我講尊卑了,那我可承受不來,快喝吧,知道你中午用的匆忙,特地給你準備的。”
謝硯下意識接過,看了舟舟一眼,拿起勺子輕輕喝了一口,又看了她一眼,再喝一口,小心翼翼的模樣別提多惹人憐惜了,瞧這她都有些手癢。
“看我是不是比較下飯?”
她笑眯眯的問他,驚的他險些嗆到,好不容易緩過來看向她,欲言又止。
“以後,不要再說這種話了。”
舟舟笑眯眯的微微表情一頓,默默直起身收回視線,謝硯一看她這樣便心覺自己的話恐是讓她誤會了,連忙想要解釋,卻聽她聲音輕輕。
“嗯,以後我不說了。”
謝硯一聽這話,頓時嘴裏的湯瞬間就不香了。
夫人誤會他的意思了,他不是不讓她說,只是……
謝硯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周圍,見周圍沒人,便輕輕湊到她耳邊淺聲細語。
“回家說給我聽。”
作者有話說:
硯硯:只能偷偷說給我聽。
舟舟:……
有人嗎?有人的話吱一聲,讓我瞧瞧我是不是透心涼心飛揚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