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偏僻的觀衆席人跡罕至, 鐵網圍欄的将遠處籃排球場地阻擋,一裏一外像是隔絕了兩個世界。
魏輕語視線微微擡起,不可思議的看着上方将自己撲倒的在懷裏的少女。
季潇的面容罕見的平靜, 那金橘色的眸子裏寫滿了令人定住心神的安全感。
桃子白蘭地的味道在風中微漾, 向來有些嬌縱的少女卻在此刻顯現出了無與倫比的可靠。
咚, 咚……
魏輕語失神的看着面前的少女,可以清楚的聽到自己心腔傳來的如擂鼓般的跳動聲。
“同學,你們沒事吧?!”幾聲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方才在不遠處做訓練的紙牌社團的人紛紛跑了上來。
季潇從魏輕語的身上起來,正要搖搖頭,卻反手捂住了自己的脖頸。
突如其來的痛感撕扯着她的神經,讓她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嘶。”
魏輕語聞言猛地擡頭看向季潇。
卻在被光打上虛化的視線裏看到一抹從手縫中滑下紅。
那條猩紅的線曲曲繞繞的劃過季潇脖頸與手指, 染紅了那純白的衣領。
就像是素白世界裏盛放的罂|粟花, 帶着她致命的味道滲入少女的心腔。
“血……”
一個在觀衆席下方回收剛才社團成員失手飛過來紙牌的女孩顫抖的講道。
那鮮紅的血液浸染了筆挺堅硬的紙牌, 鋒利的邊緣泛着紅色, 無時無刻不在跟現場的人發出危險的警告。
那個罪魁禍首的小男孩吓得攥緊了身旁社長的胳膊, 魏輕語看着更是倒吸一口涼氣。
她一把拉過還沒有察覺到事情嚴重性的季潇,向來冷靜的眼瞳裏裝上了幾分焦急。
就在季潇的後頸處,赫然出現了一條鮮紅的口子。
緊緊的挨着Alpha腺體, 差一點就劃破了那顆脆弱的凸起。
“學姐,實在是抱歉, 他不是故意的。他這是入團第一次出來耍紙牌, 以前都好好的,沒有偏過一次,沒想到起了一陣風。其實這不能怪……”一旁的紙牌社社長見狀忙給季潇解釋。
卻不想解釋的話沒有說完, 魏輕語便轉頭看向他, 冷冷的問道:“不能怪誰?因為方才起了一陣風, 就可以當做你們失誤的借口,推卸責任嗎?”
早就見慣了人們推诿塞責避重就輕的魏輕語,以為自己早就可以冷漠面對了。
可不知道是不是那視線裏血液的紅侵染了她大腦中平靜的純白,那一再克制的聲音裏寫滿了呼之欲出的憤怒。
“你作為社長,看到這裏有人,就不應該在這裏訓練。我記得,操場的西北角是學校給你們劃出的社團活動區域不是嗎?”魏輕語冷冷的看着紙牌社社長,反問道。
那後期才會出現的冷靜克制與令人聞風喪膽的霸氣在此刻被她展現的淋漓盡致。
紙牌社的所有人都不敢再找任何借口推诿了,哪怕是身為旁觀者的季潇也不由得為魏輕語這股氣勢臣服。
“是,是我們錯了,我們不應該貪圖少走路程,就在這裏訓練。”紙牌社社長已經認識到了錯誤,對魏輕語連連認錯,“實在是抱歉,學姐,我保證我們絕對不會有下次了。”
魏輕語:“你不應該對我說抱歉,應該對她。”
光與影描繪着魏輕語清冷孤高的身形。
少女的聲音依舊冰冷,季潇卻覺得覺得心腔升起了一股暖流。
就在不久前的那間開水房,也發生過這種事情。
只不過這一次,被幫着讨回公道的人換成了自己。
“抱歉學姐,我們知道錯了。真的很對不起給你造成了這樣的傷害。”
“真的很抱歉,我們絕對不會再有下次了。”
……
從來沒有接受過別人這般誠懇又卑微的道歉的季潇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她看着面前臉上都是抱歉的紙牌社社員,又看了看魏輕語依舊冷若冰霜的側臉,大着幾分膽子,小心翼翼的勾了勾下魏輕語的手指,勸道:“好了,我原諒他們了,你也不要這麽兇了嘛。”
突如其來的親昵接觸讓魏輕語怔了一下。
她看向身旁的季潇,方才還有些激動的心髒這下跳動的更快了。
微涼的風擦過相疊在一起的手指,在相碰處留下如電流穿過般密密麻麻的酥麻。
那淺淺的桃子白蘭地跟薄荷同柔軟的小指一起勾在一起,幼稚卻又帶着一抹別樣的氛圍。
少女的手指帶着些溫熱,将桃子白蘭地的味道落在魏輕語的心腔。
明明是淩厲的烈酒,卻帶着桃子的溫香撫下了她有些激動的情緒。
一種奇怪的感覺萦繞在她的心口,一時間竟然讓魏輕語找不到一個貼切的詞語去形容。
這種無法窺探清楚的自己真實感覺的感覺,讓她不由得想起這幾日發生的那些事情。
向來對自己的情緒把握的格外通透的魏輕語挺突然感覺自己有些失衡。
季潇看着魏輕語有些愣神的樣子,以為她還在思考怎麽處理這件事情,又道:“真的可以了,你先考慮考慮我這個傷者,陪我去趟校醫院吧,好疼的……”
說罷,季潇就又扯了扯魏輕語的手指。
那微微的波動讓少女一下就回過了神。
魏輕語看着正捂着她的後脖頸的季潇,只好作罷收回自己亂糟糟的心緒,點了點頭:“走吧。”
不知道是不是為了方便,校醫院離着操場特別近。
不用幾分鐘,魏輕語就跟季潇走到了校醫院的門口。
淡淡的消毒水味萦繞在校醫院的一樓,急診室門口的那個發光牌子依舊沒有修好。
季潇再一次跟魏輕語踏進了遇見郝慧的那間急診室,只不過這一次換成她坐在了凳子上。
郝慧不知道去哪裏,急診室裏換成了一個比較她要年長一些的老太太醫生。
她看起來不是很好惹,略微檢查過季潇的傷口情況就板着一張臉拿出了碘伏跟棉棒:“小同學,我開始給你上藥了。”
“好。”季潇點點頭,心裏有些忐忑。
冰涼的碘伏擦過那細長的傷口,幹涸的血跡被一點點擦掉,疼痛也随之而來。
少女握着馬尾的手不由得緊了幾分。
“嘶……醫生能不能輕一點啊。”季潇皺着眉頭好言好語的商量道。
她畢竟不是魏輕語,原主的身體又分外嬌嫩,小小的一個口子都能讓她疼上好久。
可是這個醫生跟郝慧不一樣,即使季潇提了意見手法還是沒有放輕動作,反而教訓般的對季潇講道:“知道疼還這麽不小心,這已經很輕了,這次就讓你長點教訓,看你以後還敢不敢了。這可是腺體,是多脆弱的地方……”
滔滔不絕的教訓鑽入季潇的耳邊,這老太太根本就沒聽懂自己一進門的解釋。
季潇想要是現在坐在這裏的要是原主,一定會掀桌子走人,臨走還得給這擅自臆測的老太太一拳頭。
可是她不行。
她現在可是守法好公民季潇,更何況身邊還有魏輕語。
“該長教訓的不是她,她是為了保護我才受傷的。”
一聲清冷的嗓音在這一方狹小的空間響起。
魏輕語面無表情的看着那個老太太醫生,出乎季潇意料的主動打斷了她的絮叨。
“小同學,你說什麽?”老太太醫生的手一頓,臉上有些愠色。
那雙顏色有些淺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魏輕語,多有幾分陰仄。
季潇側目瞧着,不由得在心中打了一個顫兒。
魏輕語卻絲毫沒有被她這的眼神恫吓,平靜的講道:“請您不要随便根據你自己的猜想教訓人,剛才一進門她就說了,她是為了保護我才被紙牌劃傷的。”
老太太醫生看着魏輕語那雙冷淡的眼瞳,抿了抿嘴将自己的臉又扭回了季潇的脖頸後,聲音極小的“哦”了一聲。
診室裏一下安靜的什麽聲音都沒有了,老太太醫生吃了癟停止了她無休止的絮叨。
正對着季潇的窗戶将室外的陽光毫無保留的潑灑進來,曬得季潇心裏暖暖的。
她偷偷看着幹淨的玻璃上投映着的魏輕語,金橘色的眼睛裏夾着一絲笑意。
就好像有一個薄荷糖在她心裏滾來滾去,涼絲絲的還帶着甜意。
剛才魏輕語是在幫自己說話嗎?
她居然幫自己說話啦!
果然兔子小姐說的沒錯。
自己用心去做了,她是可以看到的。
盡管腺體附近還是傳來無法緩解的痛感,季潇卻覺得自己的腺體從來沒有這麽安全過。
只要好好保持下去,那自己帶着腺體茍到大結局就指日可待啊!
“行了,上好了。”老太太醫生聲音多有幾分不耐,随手把手裏的棉棒丢進了垃圾桶。
她看了眼站在一旁的魏輕語,指了指盤子裏已經裁好的紗布,道:“先晾一下傷口,待會你給她把紗布用醫用膠帶粘一下,就可以走了。”
話音未落,老太太醫生也不等魏輕語回答,拿着放在桌子上的養生茶杯就走了。
季潇看着她離開的背影,不由得吐槽道:“她好拽哦,也不怕我們投訴她扣工資。”
“倚老賣老罷了。”魏輕語說着就走到了季潇身後。
擔心老太太醫生會公報私仇沒有給季潇好好上藥的她仔細查看起了季潇被處理過的傷口。
棕黃色的碘酒薄薄的覆在傷口周圍,一道有大拇指長的傷口安安靜靜的橫亘在季潇的脖頸。
真的是離腺體太近了,哪怕是那紙牌多飛一點,季潇的腺體就被劃傷了。
那溫吞的氣息猝不及防的落在了季潇的脖頸,而後她便感覺到一個柔軟的東西貼在了自己傷口附近。
像是一葉薄荷落在了傷口處,微涼中帶着些溫熱,神奇的消除了碘伏給傷口帶來的疼痛感,讓人覺得分外舒适。
“還疼嗎?”魏輕語聲音平靜問道。
“早就不疼了。”季潇搖搖頭,語氣佯做輕松。
她看着地上的魏輕語的影子,仿佛能看得到她蹙起來的眉頭。
而她從心裏并不想讓她為自己蹙起眉頭。
魏輕語看着那道傷口,心緒複雜的對季潇又叮囑道:“雖然那個醫生教訓你教訓的不對,但你真的要長點記性,下次不要再這麽做了。”
季潇聞言有一秒的沉默。
将魏輕語護在身下并不是她大腦的決定,而是她的身體在聽到危險時的第一反應。
不要命的第一反應。
如果以後還會遇到這種事情她還會做嗎?
季潇想着,微微擡頭瞧着窗戶上投映着的那個身形削瘦的少女。
陽光淡淡,她亦平靜。
少女的眼角眉梢裏都是堅韌,卻在光照不到的地方盛着一絲易碎感。
季潇不動聲色的又重新垂下了她的視線。
盡管她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這樣反應,但她想她還是會的吧。
她根本做不到冷眼旁觀,更何況那個人還是魏輕語。
窗外響起了下了的鈴聲,教學樓裏蜂擁而出跑向操場活動的學生将喧嘩送入了安靜的急診室。
季潇摸了摸口袋,果不其然的從裏面摸出了幾顆糖,答非所問的講道:“吃糖嗎?”
魏輕語看着安靜的躺在季潇的手裏的小小的糖果,明白季潇這句話的含義。
她說不上來自己對季潇這個選擇的态度,也無法在開口繼續問她要一個篤定的回答。
她只沉默的接過了季潇遞來的糖,少女荒蕪晦暗的心野也悄然開出一朵流光色的花。
像是廢墟世界裏的唯一一點顏色,帶着它的溫暖洋洋灑灑的将附近的焦土染上了少年爛漫。
“豁,還知道吃糖呢,看起來傷的不嚴重啊。”
郝慧抄着白大衣口袋出現在了門口,看着分糖吃的季潇跟魏輕語打趣道。
季潇看了眼郝慧,也學着她的口氣道:“豁,原來你還在校醫院啊?”
“我剛才去處理別的小同學了,沒碰上你。這不知道你來了,我幹完活就趕緊過來了。”郝慧說着就毫不生分的走到了季潇身後,“你怎麽我們主任了?剛才出來看見她,那臉拉的臘長。”
“真的!”季潇聽着心中分外快意,她看看依舊淡然的魏輕語,解釋道:“就是她沒分清楚事實就教訓我,魏輕語反駁了她而已。”
郝慧聞言格外佩服的笑着給魏輕語比了個大拇指,又道:“我可都聽我們主任說了。你這次真的是太幸運了,只是劃到了腺體附近。要是劃到了腺體上,我看你以後還笑不笑得出來。”
“這不是沒有劃到嘛……”季潇有些不想再聊這件事,打哈哈道。
郝慧哼了一聲,“你就心存僥幸吧。”
而後,她看了眼站在一旁的魏輕語,道:“魏輕語同學,季潇今後你可得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