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Chapter6搖曳的溫暖
眼前人知道所有的事,認識完整的她。這份奇妙的親切感,使她感到寬慰,至少在這個人面前,她不需要僞裝。
搖光的新工作在一間花卉租賃公司,這裏主要經營室內綠化的設計、策劃,觀賞植物的擺放及養護等,公司雖不大,發展還算穩定。初夏将近,江淮城市總會持續較長時間的陰雨天氣,搖光與同事金婷已連續兩周冒雨工作,穿梭于市區的各大寫字樓。
“這鬼天氣!”兩人剛躲進室內,金婷煩躁地抖了抖雨傘。
“喂喂,你別亂抖水!”寫字樓保安走過來,掃一眼她與搖光,目光定格在兩人拿着的清潔用品上,“這裏不能推銷。”
“誰推銷啦?我們是馨香花卉的!”金婷氣悶地橫了他一眼,“這間寫字樓一半以上都是租我們公司植物,我們天天來倒是沒見過你!新來的吧?”
保安略微遲疑了一下,睇着滿臉不悅的金婷,皺起眉頭:“租你們植物又怎麽了?就能随地抖水?一點道德觀念也沒有,還不快點把傘套上!”
“你!”金婷氣壞,正要上前大吵,便被搖光攔了下來:“好好,我們這就把傘套起來!”搖光接過保安手中一次性傘套,拉着金婷往電梯間走。
金婷掙開搖光的束縛,自顧自地走得飛快:“你就是這樣?他明擺着看不起咱們你也不生氣?一個看門的還好意思鼻孔朝天!”
“好了好了,為他生氣不值得。”搖光跟在後頭勸慰。
電梯裏,金婷忽然轉頭緊緊盯住搖光。
“怎……怎麽了?”搖光往後縮了縮脖子。
“我說,你怎麽就能這麽不在乎呢?”金婷歪着頭,眉頭緊蹙,“別人看不起你,輕視你,你還能樂呵呵的?你到底是神經粗,還是真的沒感覺啊?!”
搖光撲哧一笑,沖她擺擺手,見對方面色難看才收斂,正色道:“不生氣不是神經粗,也不是沒感覺,而是沒有必要。”
搖光阻止金婷預備發作的姿态,忙道:“先別急,聽我說完,你為什麽會覺得他瞧不起你呢?你想,雨水弄髒地面他得找人清理,還可能被教訓,态度不好也算事出有因。當然,如果稍有名頭的人他一定不敢這麽對待,就算他仗着你人微言輕又怎樣?在你能做出成績走去高處以前,這個世界不會在乎你的自尊,你要總因為這種事生氣,那不是和自己過不去嗎?”搖光扶住金婷的肩膀,“我看好你!你這股不服氣的勁頭并不壞,越是有能力的人越在乎尊嚴,你以後絕非泛泛之輩!”
“啧,少來,別以為這麽說我就不生氣,你就是軟弱!”金婷拍掉搖光的手,語言上雖不妥協,嘴角卻泛起笑意。
搖光點頭:“我的确沒你強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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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婷作勢打她,搖光躲避,兩人鬧了一會兒,樓層便到了。
護理植物時金婷忽然想到什麽,問搖光:“最近老是下雨,你知道郝麗為什麽還自己跑西塔嗎?”
在搖光進公司以前,她們的現任主管郝麗也是基層員工,後來因業務做得好得到提升,金婷比郝麗早來公司,又認為她業績取得不光彩,背地裏常非議她。
“怕老板念吧,總得做些事。”搖光答。
“唉,你就是單純!”金婷直搖頭,一臉無可救藥地看住搖光,“西塔是全市最好的寫字樓,能進駐的公司哪間不是實力雄厚?你以為郝麗勤快啊?我告訴你,她就會四處勾搭男人拉關系,否則業績哪來?好比今晚的慈善晚會,主辦方負責人就是個色老頭兒,幾百盆名貴植物,這麽大手筆,你以為随便就給咱們拿下?顯然有貓膩嘛!”
“有什麽貓膩也輪不到咱們操心。”搖光慢條斯理地說着,湊近金婷,“難道說,丫頭,你忌妒?”
“我忌妒她?!”金婷睜大眼睛反駁,“如果我像她那麽不要臉,見人就勾引,現在哪輪到她做主管!我是不屑她的那一套,都說女孩子不能作踐自己!你說是不是?”
“對,就是這個理。”搖光手上加快動作,催促她道,“快幹活吧,下午要去布置會場,再磨蹭就趕不上了。”
第24節:搖曳的溫暖(2)
金婷喉嚨裏咕嚕一聲,總算閉上嘴投入工作。
中午兩人在小食店随便吃些炒粉,便趕去晚會現場布置。慈善晚會設在香格裏拉大酒店的頂層宴會廳,宴會廳層高十米,光彩奪目的巨型水晶吊燈,全落地玻璃幕牆,搭配質感奢華的暗金色窗簾,着實富麗堂皇。
金婷放慢腳步,環視周圍:“這也太有檔次了,簡直像另一個世界!你不覺得嗎?”她驚奇地回頭尋找搖光,卻發現搖光并未跟來,只是随意地站在一旁,沒有好奇也沒有驚訝,神情淡然。金婷望着她,忽然生出一種奇怪的錯覺,仿佛搖光從來都是習慣這些的,仿佛她從來就屬于這片金碧輝煌,她隐約覺得搖光身上有某種說不出的氣質或是力量,淡泊而又不容忽視。
“搖光?”金婷出聲喚她。
搖光轉過身,對金婷扁了扁嘴,滿臉陰郁地說:“小婷啊,我好像剛才炒粉吃多了,肚子有點不舒服。”
金婷嘴角幾乎抽搐,她及時扼制住自己莫名其妙的想法,回歸正題:“那你快去快回啦,搬運師傅馬上就到,我一個人應付不來。”
“知道了!”搖光雙手合十,做感激狀離開宴會廳。
行至走廊,搖光拐了兩個彎,卻沒發現衛生間,只好找到一處樓梯通道,她身體靠着牆壁,閉眼靜了一會兒,便取出香煙點燃。完畢後,處理好煙蒂,走到通風處淡去身上的味道,才再回宴會廳。
“這麽慢!”金婷見到她抱怨。
“抱歉抱歉,這裏格局變了,衛生間找了很久。”搖光忙解釋。
“格局變了?”金婷狐疑,“難不成你以前來過?”
搖光愣住了,立刻笑道:“那當然,別小瞧人,我十歲以前的所有生日會都在這裏舉行,熟得跟自家似的。”
金婷自然不信,白了她一眼道:“你快去後面,搬運師傅已經過去了,你告訴他們什麽植物擺什麽位置,我來負責這邊。”
“OK。”搖光趕去後區。
這次租擺的植物都很名貴,害怕磕着碰着,進度頗慢,完全布置好已臨近下午五點,搖光與金婷會合,兩個各籲一口氣。
“唉,你瞧見最中間那一桌沒?獨個鋪紅桌布的。”金婷擡下巴指了指。
搖光順勢看過去:“怎麽,忘擺什麽了?”
“忘擺什麽啊!”金婷笑着橫了她一眼,“告訴你吧,我剛才聽他們議論,說中間那一桌只坐十個人,這十個人全是身價上億的企業家!”
“這麽厲害?”搖光睜大眼睛。
“當然!你想想啊,這可是慈善晚會,電視上演的那種有錢人參加的活動!一般的小公司哪敢做慈善啊?”
“那倒是。”
“而且啊,今晚盛懷龍會來!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兒子也會來!并且還是以另一間公司老板的身份出席!哎呀,你想想那場面,不是父子鬥嗎?!”
搖光從上衣口袋中掏出兩顆青棗,遞一顆給金婷:“昨天買的,嘗嘗。”
金婷接過來,繼續自己的話題:“據說盛懷龍的兒子很厲害,不願意依靠他爸,完全放棄房地産,自己開網絡公司。你說這有錢人想法就是奇怪,給他捷徑他不走,以後誰接他老爸的班?”
搖光站起身,撐了一個懶腰:“每天操這麽多閑心,我都替你累。”
“這不閑着沒事嘛!”金婷也起身,拍拍褲子上的灰,“走吧,還得回公司打卡。”
兩人走出宴會廳,來到頂層專用的電梯間,豪華電梯門光亮如鏡,鋪展好的紅地毯一直伸到門前。
“不好意思,你們請繞行。”電梯小姐将她們稍微打量,客氣而冷漠地提醒,“這裏是尊貴客人使用的電梯,不随便開放。”
“我看起來就很随便嗎?”金婷很惱火,一天之中碰到兩個藐視自己的人實在郁悶。
電梯小姐別開臉,懶得做聲。
金婷直接摁下電鈕,毫不理會她轉回臉時驚怒的眼神。
搖光尴尬地杵在一旁,想勸金婷,卻也知道她此刻正冒火,真勸的話怕是火上澆油。只得轉向電梯小姐,抱歉地笑了笑,暗自做出個拜托的動作。
電梯小姐正待回應,電梯門已經打開,金婷二話不說将搖光拉了進去,忙摁鈕關閉,挑釁地看着對方,電梯小姐氣急,搶上一步卻仍是晚了,眼睜睜地看門合上。電梯裏,金婷做出勝利的手勢,孩子般地對搖光吐舌頭,得意不已。
搖光搖搖頭,也笑了起來,卻忽然有點難過,從電梯的鏡子裏打量自己,逐寸逐寸。究竟有多麽不同呢?從以前到現在,已走下多少個臺階?她跟着電梯下沉,而那個人沒有動,于是漸漸地只能仰視,這就是,此刻他們之間的距離。
随着叮的一聲,電梯到達底層,搖光與金婷相繼走出,兩人正要往大門走去,突然被人大聲叫住,只見一個陌生的外國男人用法語與她們打招呼。搖光訝異,瞥了一眼旁邊的金婷,迅速在腦中回憶。
外國男人見搖光不識他,笑着用法語解釋,原來他就是曾在咖啡店向搖光問過路的法國人,沒想到能在這裏碰到她,于是熱情地再次表達感謝。
“誰啊這是?”金婷吃驚地道,“你怎麽還認識外國人啊?”
搖光勉強對男人笑了笑:“我不認識他,這個人以前在我工作的地方問過路,我給他畫了張圖,指導他怎麽走。”
金婷點點頭,小聲嘀咕:“這外國人看起來不錯啊,衣服什麽都不便宜,這個時間出現在這裏,難道是來參加晚會的?”
第25節:搖曳的溫暖(3)
男人見搖光一直不回應,于是指着自己的胸口:“Louis!”
“啊!他在跟我們說他叫Louis!”金婷激動地扯一下搖光,大笑,“這外國人真有意思,可惜不會說中國話!”
“Cecile?”驀地,另一個男聲插進來,金婷下意識地看過去,搖光卻是心中一滞,想也不想便條件反射地放開金婷,慌忙跑出酒店。
搖光奮力跑着,眼前一片花白,她使勁捂住雙耳,假裝沒有聽到身後“Cecile,Cecile”的呼喚聲。她緊咬嘴唇,不斷向自己發問!怎會這樣?為什麽還不能面對?不過一個名字,便能激起心中狂瀾!結果一直也無法釋懷嗎?那這些年的努力又算什麽?
被人用力抓住時,搖光直接蹲在了地上,她将頭埋在膝蓋裏。來人也不勉強,只是默默地等待。半晌,搖光電話響了,是金婷打來的,她停了停,接起來搪塞兩句。挂斷後搖光的神情已能恢複自然,只嘴唇略顯蒼白。
“Cecile,真的是你。”男人深深地看住搖光。
搖光回視他,終于望向這個在法國時曾最要好的夥伴,衆多追求者中自己唯一應下的男友,如今他已不是那個青澀男孩,變得成熟英俊,面對這樣的他,搖光慢慢地笑了。
看到搖光微笑,男人的心似被針紮一般,猛地伸出手抓住她。
搖光皺眉,男人似乎很用力,握得她有點疼:“放開我,銘宇,你別這樣。”她擡眼看他,“我已經不是Cecile,我是李搖光。”
陸銘宇松開手,仍死死盯住搖光:“原來你真的回到中國!為什麽不說?!當初為什麽不告而別?!”
搖光別開眼,慢慢揉搓被陸銘宇握疼的手腕,慢慢啓唇:“你想我怎麽說,怎麽告別?那時的狀況還需要我向你解釋嗎?銘宇,我不明白你為什麽憤怒。”
“你說你不明白?”陸銘宇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一個短暫而苦澀的笑。他沉默了一會兒,接着掏出手機撥通,說話時雙眼牢牢地盯住搖光:“Louis,抱歉!我有要緊事處理,可能沒法過去了,你獨自參加晚會吧,就這樣。”
搖光倏然看他,脫口道:“沒必要為我耽誤晚會,我們也沒什麽可說的。”
陸銘宇深吸一口氣,下意識地緊咬牙關,借此平複心中湧動的怒氣,他一言不發,施力拽住搖光的手臂便走。
“你做什麽?!”搖光掙紮。
陸銘宇拖着搖光走出幾米,異常的舉動引得周圍人注意,搖光見狀掙紮得越發厲害了,只想快些擺脫。
陸銘宇吃力,終于被搖光掙脫,他搶先一步阻止搖光逃開,接着抓住她雙肩,迫使她面對自己。搖光受到驚吓,用力去推他,卻仍被他牢牢固定。
“不要動!我只想和你談談!”陸銘宇幾乎咬牙切齒,他沒想到搖光居然這樣害怕自己,這樣竭力要逃開自己。
“沒有!沒什麽好談的!”搖光連聲否絕。
陸銘宇忽然松開一只手,将衣領處扯開,紐扣崩落,搖光吓得驚叫一聲。
“你看清楚,這是什麽!”陸銘宇放開她,後退一步,指着脖子上的銀質項圈,“無論什麽季節,我都像白癡一樣戴着,取不下來,你拿着鑰匙消失了,無影無蹤,卻認為我連生氣的資格也沒有?!”
搖光安靜下來,她在陸銘宇盛怒的瞳孔裏看到自己蒼白的臉:“銘宇,我不知道你還戴着,我……我那時只是……”
“只是随便一說,只是當個游戲,對嗎?”陸銘宇看着她,神情逐漸平靜,“你的鑰匙呢,還在嗎?不在了吧?我知道你不在意,就像那時候一樣,無論多少男孩圍着你,你都只是玩笑地敷衍,全不當真。作為男友,你喜歡過我嗎?作為朋友,你又信任過我嗎?充其量,我也只是你打發無聊時間的玩伴。”他頓了頓,繼續說,“這根項圈,即使沒有鑰匙,我也有幾百幾千種辦法能取下來,可之後呢?像你一樣把它當成不值錢的東西然後扔掉?沒錯,這很正确,但為什麽我做不到?你告訴我,你是怎麽做到的?”
搖光說不出話來,被陸銘宇緊緊握過的肩膀一陣灼疼,她能體會到對方撲面而來的感情與憤怒,她完全沒有料到,這樣突如其來,又後知後覺。
陸銘宇嘆了一聲,再次靠近搖光,見她沒有排斥,才輕輕牽起她的手:“走吧,我們找個地方談談。”
搖光不再拒絕,安靜地跟随他走。兩人來到附近一間茶社,經陸銘宇指示,服務生引他們到最清淨的包間,端上茶水後,關門離開。
搖光不做聲,目光輕輕地落在黑釉茶壺上,半晌,給自己倒了一杯,自顧自地喝了起來。
“你看起來很渴。”陸銘宇打破沉默。
搖光抿嘴,朝他微微笑了笑:“銘宇,不要用這種好像興師問罪的語氣跟我講話。”她放下茶杯,緩緩開口,“你還記得我,還對我有感情,我很欣慰,至少證明原來的我還不太糟。”
“錯了,原來的你很糟,總是心高氣傲,輕視所有人的真心。”
搖光聞言笑了起來:“是啊,那時我太自傲,什麽也不懂,卻以為什麽都懂,現在落到這副田地,也是應該。”
聽她自嘲,陸銘宇又感到難受,對她再也氣不起來。當年的事他很清楚,整個法國鬧得沸沸揚揚,換任何人都難以接受。李家家破人亡,搖光獨自逃回中國,一定受了不少苦。
“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開始時不太好,得了抑郁症,不過現在康複了,能好好生活。”搖光說得輕描淡寫,陸銘宇卻能聽出其中艱難。
第26節:搖曳的溫暖(4)
“銘宇,我想鄭重地對你道歉。”搖光坐正身子,直視陸銘宇的雙眼,“對不起,我為我曾經的自以為是向你道歉。那時我們年紀還小,我沒想過你是真心的,更沒想過它能長久,是我貪圖玩樂,覺得有趣,才答應你的。現在說出這些,很對不起,你脖子上的項圈我來想辦法幫你取下,讓我結束它吧,荒唐了這麽久的事。”
“對你來說,這就只是一件荒唐的事嗎?”陸銘宇看住搖光。
“是的,很荒唐。”搖光微微垂下眼睛,“那根項圈,原本是買給Alain的,對你開了這麽惡劣的玩笑,還害你當真,我真可惡。”
陸銘宇愣了半晌,怒極反笑:“哈!是嗎?原來如此!Cecile,你耍了我這麽多年?該誇你好厲害嗎?!”
“很生氣吧?生氣就罵我好了,我承受得起。”搖光不意外陸銘宇的反應,任誰都會氣瘋的,她不害怕惡毒的語言,她已經準備好接受,這是她欠他的。
“罵你什麽?罵你有用嗎?”陸銘宇有些激動地站起身,“要我告訴你真相嗎?要我告訴你,其實我一開始就知道它是什麽嗎?”
搖光睜大眼睛,這一瞬,她幾乎感到血液停止了流動,淚腺忍無可忍地開始運轉,就要奪眶而出。
“很可笑吧?曾經的陸銘宇,居然願意為你戴狗圈!只因為你說,鑰匙在你手裏,我就永遠是你的!”
搖光低下頭,伸手擋住臉:“對不起,銘宇。”
她微微抽泣,緩慢啓唇:“你看不出來嗎?我很害怕,害怕面對你,這意味着我也要面對過去!你與法國,與Cecile的一切都息息相關,我沒有辦法将你剝離出來,而那一段,卻是我最不願回想的。銘宇,你可能無法想象,我要花多少工夫才能再站起來,才能像現在這樣正常地和你說話。”
搖光閉上眼睛,淚滴落在木質桌面上,沒有聲響。
“現在的我,出現在你面前,出現在我的過去面前,是件很殘忍的事。我不是Cecile,那個女孩從來都是高貴,優雅的,她有個富有的爸爸,成群的追求者,甚至,還有位侯爵後裔的幹媽。她的手指柔軟漂亮,不像我這麽幹燥,常見劃痕。她永遠身着昂貴的衣裳,光是禮服就有三個衣櫃,像這種幾十塊錢一件的T恤,她連看都不會看一眼。”
搖光沉默片刻,調整了情緒,才擡頭對陸銘宇說:“只有忘記Cecile,做一個新的人,我才能繼續生活,銘宇,你懂嗎?”
陸銘宇不說話,他輕輕攬住搖光,将這個脆弱的女孩擁入懷裏。
良久,鈴聲打破靜默,搖光慢慢推開陸銘宇,深呼吸幾次,讓自己從悲傷的情緒中解脫出來。自結束心理治療後,她已經很久不曾這樣,但陸銘宇的出現,卻将那些深藏于心的記憶赤裸裸地擺在眼前,歷歷在目,容不得她不看。
鈴聲持續片刻,陸銘宇接起:“Louis,什麽事?”沉默良久後,他對彼端道,“我知道,我會過去。”
“搖光,能幫我個忙嗎?”陸銘宇看着她,微頓片刻,“如果你覺得虧欠的話,今晚,就幫我一個忙。”
李搖光遲疑,笑得無奈:“現在的我,能幫你什麽?”
“你想過沒?為什麽我會參加本市的慈善晚會?”
搖光被問住,是啊,陸銘宇去法國時與自己一般大小,家族生意也都在那邊,他為什麽突然出現在這裏?
“我有兩個哥哥,你是知道的。”陸銘宇取出香煙,詢問搖光是否能用,搖光點頭。
他緩緩吐出煙圈:“陸家三個兒子,大哥二哥都很能幹,父親一直很賞識,我是老幺,以前總仗着老人寵愛,不願被過多管束,也不理生意。但現在,父親的身體漸不如前,心也操得多了。我大哥性子溫和,還好說,但二哥……他本就是少有的好苗,多少有些野心吧。父親擔心我将來會吃虧,所以讓我回國,在這邊發展獨立的分公司,若往後真有什麽變故,也還有點産業撐着。”
搖光點了點頭,寬慰道:“你父親太疼你,所以防範于未然,倒不是真有預兆。以前我也見過你的兩個哥哥,看起來都是不錯的人,對你也很關愛。”
陸銘宇笑道:“感謝你的開解,真的關心我,一會兒就陪我去吃飯。”
“原來是吃飯,這不算幫忙,我也餓得不行了。”搖光頓時松了一口氣,望一眼窗外,天已經黑透了。
“不是光吃飯那麽簡單。”陸銘宇頓了頓,仔細道來,“這次回國,我是打算做網游開發這行,此前我已經做了不少市場分析,如今中國的網游市場規模已達到每年四百多億的利潤。換句話說,如果一款游戲每個月有一萬人在線,按每人每月平均消費兩百元計算,一個月就能拉動兩百萬元的消費。在未來五年內,整體網游市場将保持百分之二十左右的增長率,那時,中國網游市場規模将達到六百八十億,将占全球網游市場的一半。”他笑了笑,顯出些興致來,“這次我會參加晚會,是因為知道本市一間相當有實力的公司的總裁也會去,剛才Louis致電就是告訴我,他已經成功約到對方,搖光,我希望你能陪我一同出席。”
搖光聽聞更加困惑了:“銘宇,很高興看到你有抱負,又找準方向。但,為什麽要我去?”
陸銘宇扶住搖光的肩膀,目光熠熠:“能信任我嗎?”
搖光看着他,良久,輕輕地笑了起來:“好吧,如果這是你希望的……補償方式。”
自茶館出來,陸銘宇驅車帶搖光到商場,徑直走向她曾最愛的品牌店,搖光裹足不前,冷冷地質問他要做什麽。
陸銘宇愣住,見她滿臉防備,無奈地解釋:“你總不能這樣出席吧?”
搖光低頭瞥了一眼自己的T恤牛仔褲,沉默一會兒:“究竟為什麽,一定要我去?”
陸銘宇看着她,緩緩嘆了一聲:“信任我真的有那麽難嗎?如果你不願意,我不想勉強你。”
搖光不做聲,望見陸銘宇疲憊失望的臉,終于有些不忍,于是快步越過他,走到前面:“那就趕緊吧,這麽重要的客人總不能遲到。”
陸銘宇跟上,側頭看向搖光:“謝謝。”
搖光低頭笑了笑,心中掠過一絲暖意,一直以來,在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裏,她都在努力尋找某種平衡,她的人生真實卻有所保留,即使有朋友,有一起生活的親人,也無法全情投入,永遠游離在他們之外。而陸銘宇不同,他來自她的過去,來自她不可與人言說的一部分,他知道所有的事,他認識整個完整的自己。這份奇妙的親切感,使搖光感到寬慰,至少在這個人面前,她不需要僞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