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 回來了 ◇
我想喝可樂
“不好意思, 這個我真不能收了。”付朝把食堂阿姨遞過來的湯品推回去,非常堅決,一點餘地都沒留。
“怎麽了?不好喝?”老太太緊張的問。
“不是。”付朝看着老太太實話實話,“我不能天天白拿您的東西, 我吃得不安心。”
“這孩子怎麽還這麽較真兒呢?”老太太笑了,“給你你就吃,我待見你不行嗎?”
“不行。那我更不能占您便宜,心領了。”說完他端着餐盤就走,都沒再多看老太太一眼。
而在打飯窗口的老太太捏那湯碗沒送出去的湯,鼻頭猛的一酸,趕緊背過身去,眼淚瞬間滾了下來。她就給自己孩子偷偷摸摸送個湯水怎麽都送不出去呢?她對自己孩子好都不行嗎?
把一切都看在眼裏的老爺子過來, 扶着老伴兒進了後面辦公室,“別急, 別急啊, 孩子又不知道。”
老太太哽咽,“我不怨孩子, 看孩子都熬成什麽樣了,小臉都慘白的,眼裏的紅色就沒下去過,我心疼小寶, 我心疼。”
“我知道我知道。我也心疼,孩子都瘦了。”老爺子突然說,“要不幹脆以食堂名義免費給高三生送湯,這樣小寶總沒意見了吧。”
“早該這樣了。”
這話正好給剛進來的大兒子聽見,“爸, 你可別鬧了, 給小寶的那是補湯,就高三這幫血氣方剛的孩子們還不給補得流鼻血?”
“那怎麽辦?你沒見小寶都熬成什麽樣了。”
“我看見了,這事您二老就別管了,我辦。”
“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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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三天保證你的小寶喝上。”
“辦不好唯你是問。”
“得令!”
正在外面吃飯的付朝可不知道自己的一個拒絕引得一家人再出新招。他現在就是頭疼,眼睛酸澀,又回到了之前缺覺人生。自從上次跟高朗通話之後又過了三天,他每天都累到極致才能睡一個多小時,感覺自己跟行屍走肉似的。
可就算這樣他還不敢亂吃安眠藥,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想用三天迷糊的代價來緩解失眠。高三生每一天都寶貴極了,他不想這麽浪費。
可他覺得自己就要撐不下去了,明明以前都是一周打底,怎麽現在才五天就感覺不行了?
他扒了了飯進嘴裏忍不住想,自己真是越來越矯情,又不是沒失眠過,怎麽這回就格外忍不了?是不是好日子過久了,忘了苦日子怎麽過?難道這就是變相的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可奢侈日子是真舒服啊。
到底怎麽樣才能把這破毛病改了?吃藥不是個正經辦法,可也沒辦法一直等高朗回來,就算高朗回來了自己也不可能靠人家一輩子,高三念完怎麽辦?還不是要分開。
一想到要跟高朗分開甚至好久都見不到一面,付朝本來就煩躁的情緒加了個更字,就是心情不爽。
隐隐他覺得絕對不是因為沒了高朗牌特效藥。
正煩着,手機響了。
“付啊,想哥沒有?”高朗帶笑的聲音傳來,“放學來我這兒一趟。”
“你回來了?”付朝紅彤彤的雙眼發出異樣的光彩,聲音都帶着一股興奮勁兒。
“才下飛機就聯系你,怎麽樣,夠哥們兒吧。”調笑一句,他接着說,“記得過來,人來就行,作業就別帶了。”
“還學霸呢,逃作業挺上心。”
“我光明正大,病體有恙。”高朗說的理直氣壯,然後漫不經心的接着說,“對了,幫我帶一瓶可樂,我不方便出門。”
“眼睛還沒好?”付朝不由的緊張。
“來了你就知道了。”
付朝瞪着手機,嘴角卻彎着,還有心情跟他賣關子,肯定屁事沒有。
因為這個電話一下午付朝渾身都散發着我高興的味道,連時不時要把腦子鑿個洞似的的頭疼都沒影響好心情。
至于什麽分不分開的,他根本沒顧得上去想。
正好今天周六,出門不用請假,剛下課付朝就腳步輕快的背着書包出了校門,看到門口一串共享單車還心情奇好的上手撥弄了一下,想着等什麽時候他也騎一次。
去高朗那的路他早走熟了,備用鑰匙擱哪兒都一清二楚,他想都沒想就開門進來,可一進門沒見着高朗,倒先碰上了給他炖了一假期湯的張姨。
“付同學來了。”張姨見到他本來要笑,卻被他的白臉配紅眼吓了一跳,“你臉色怎麽不太好?眼睛紅紅的,熬夜了?”
“沒事,高三有幾個不熬夜的。”付朝輕描淡寫的略過轉而問,“張姨你做什麽好吃的了,怎麽這麽香?”
“砂鍋丸子,我秘制配方,保證香掉你舌頭。”張姨笑了,解開身上的圍裙,“高三就是辛苦,可也得注意身體。飯剛做得,你們倆趕緊吃,我就先回去了。”
說着,張阿姨風風火火的就出了門,而付朝的書包還沒來得及放下。
房子裏突然就安靜下來,時隔多日沒來這裏,付朝卻沒有半分的生疏感,擱下書包就在屋裏轉了一圈,啥也沒變,就是沒見到主人。
人呢?
“高朗?高朗?”
“別叫了,衛生間呢。”
衛生間門打開,高朗還是那個高朗,就是眼上多了一圈白色的紗布。這時就見他扶着牆緩緩走出來,每一步都帶着試探性的不确定。明明人還是那麽個人,依舊高大俊朗,可那試探的步伐卻削弱了他身上硬朗的氣質,給整個人蒙上一層淡淡脆弱。
付朝心頭咯噔一下,他這是……
“別愣着呀,扶我一把。”嘴一張,什麽脆弱無助,錯覺,統統錯覺。
付朝按下心頭不安,下意識揚起笑臉,接着想起來笑了也沒人看,頓時就感覺特別不得勁。走過去還沒擡手,肩膀就被一條死沉的胳膊攏住,“趕緊的,哥們我快餓死了。”
“劉姨不給你飯吃?”他沉着臉跟着說些有的沒有的。
“剛下飛機,沒胃口。”說着話,人已經被扶到餐桌前。飯菜已經擺上,都用蓋子蓋着保溫。
付朝把東西都收拾好,米飯放高朗面前才想起來他這樣好像沒辦法自己夾菜。
“你等等。”付朝起身去給他找來個吃面的大碗,底下盛上米飯,然後把各樣菜都夾了些放碗裏,布置得滿滿當當,“劉姨做了西芹百合,粉蒸排骨,雞蛋菠菜,還有丸子湯,你吃完了我再給你盛。”
“又有菠菜,我都快吃成菠菜了。”高朗抱怨道。
“菠菜補眼。”付朝瞅着他不确定的問,“你不會把飯都塞鼻孔吧。”
“我傻嗎?”要是高朗眼上沒紗布,一個大白眼送給他。
“不傻就行。”付朝吃幾口就看他一下,一會兒看他纏着紗布的眼,一會兒看他碗裏的菜,心裏也不知道想什麽,等高朗一碗飯都要吃完了自己還沒吃多少。
高朗突然敲了敲碗,“你不吃飯淨看我幹什麽?是不是突然發現我長得巨帥喜歡上我了?”
付朝頓時懷疑這家夥纏了個假紗布,嘴裏說着,“在我面前也敢說帥,誰給你的勇氣?”手卻迅速在他眼前擺了擺。
沒反應。
“這還需要勇氣?老子本來就天下第一帥,你那不叫帥,叫美人!”
“滾!”
“看看,說實話都不行。”高朗還是臭貧,付朝卻盯着他的眼欲言又止。
“想問什麽就問,關于我的眼就甭問了,手術很成功,現在恢複中,再過幾天就能拆紗布。”他不用看都知道付朝想說什麽,張嘴就給他解惑。
“怎麽不等拆了紗布再回來?”付朝小心翼翼的伸手摸了摸他眼上的紗布,聲音不由的放軟。
高朗抓住他的手按在眼上,“使勁摸,沒事,摸不壞。”
付朝卻一下子縮回去,“問你呢。”
高朗吊兒郎當的湊過來,因為看不見,方向有點歪,“那裏沒有付神你呀,我們已經九天沒見面,你不想我?”
付朝把他大臉推回去,“說正經的。”
“在醫院也沒事啊。我閑的長毛你知道那種感覺嗎?不能刷手機,不能看電視,不能學習,聊天都沒人聊,我太無聊了。”往椅子上一攤,高朗就開始訴苦。
“你爸爸不在?”
“別提了,都是大忙人,人在醫院心在全世界,網上雲辦公,一分鐘都不帶耽擱。”
“可是……”那也不能随随便便出院吶。
“哪兒有那麽多可是,反正我現在回來了。”
也是,現在說再多也沒有,問題是,“就算回來你也該回家住呀,在這兒可沒人照顧你。”
“在家也沒人管我。”說到這兒高朗更是憤憤,“我倆爸爸,倆!一回來都跑了,一個去出差一個去加班,把我扔給張姨就不管了。我住在那空蕩蕩的別墅幹嘛?圖他樓梯夠多?出門夠不方便?怎麽說我也是病人,就這麽不管我了,那兩位也是心大得沒邊了。”
“那不是還有張姨?”
“張姨是女的啊,做做飯什麽的就算了,其他的多不方便。”高朗摸索着扒住他,“晚上我就指望你了,付神。”
“要不這幾天我請假陪你。”付朝扒了一口飯認真的說。
“別,高三生了,怎麽能這麽任性。你是要考省狀元的人,怎麽能随随便便就不去上課?”高朗心裏美滋滋的,付朝最在意的課都不上了,可真在意他呀,心裏得意可臉上卻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兒,典型得了便宜還賣乖。
“我在這裏也一樣複習。”付朝堅持。
“真不用,張姨白天在,我爸也會過來。”高朗手托下巴,“我就是不想打擾我爸他們晚上的二人世界,過一天少一天的,都是成年人,你懂的。”
我懂什麽懂!我什麽也不懂!付朝磨牙。
“對了,我讓你帶的可樂呢?”他突然問。
付朝把瓶子推過去,高朗剛碰着,他突然又一把抓了回去,“等我查查你能不能喝。”
這一查還能查出什麽好結果?高朗一聽這個瞬間躺平,生無可戀。
“不易多喝,最好不喝。”他一字一句念出查詢結過,鐵面無私的把可樂往包裏一塞,“等你好了再喝。”塞完了就準備看這位怎麽耍賴接招。
反正認命從來都不是他的調調。
“不給就……不給吧。”可偏偏今天高朗格外好說話,一點耍賴的意思都沒有,讓付朝又盛了飯,挑了排骨丸子吃了一碗,直到付朝收拾了碗碟再把人扶到沙發上都沒鬧任何幺蛾子。
就是意外的安靜。高朗已經好一會兒沒說話了。
“要不我把電視打開?”付朝很是不習慣的問。
“不用費那個事,我又看不見。”高朗神情淡淡,轉身對着他,手試探了着往付朝那邊摸。先碰到胳膊,然後是肩膀,再是耳朵,最後捂上他的眼,定在那了裏。
“你知道盲人是什麽感覺嗎?”他的聲音又低又緩,像是幽幽的風,“沒有白天,沒有顏色,沒有美也沒有醜,再也不能畫畫,不能上學,不能打籃球,不能……再看你一眼。”高朗越說越低落,“眼前只有黑,無盡的黑,你知道那種黑嗎?比伸手不見五指的黑還要黑,永遠黑下去,再見不到一絲光亮。”
付朝沒有回答,睫毛動了動。
高朗繼續,“眼睛看不見了,走路手裏得拿着盲杖,那麽長,點在地上噠噠噠的響,每一下都跟敲在心上一樣,其實特別特別煩。人生自主性變低,空間被限制,因為看不見,不敢也不願意去陌生的地方,你知道嗎?一個盲人平均活動範圍只有三公裏,人生就限定在了這三公裏之內,說是一個自由人,可這比囚犯又能好多少?囚犯都有刑滿釋放的一天,可瞎子沒有。”
說着,他用更低落的聲音說,“瞎子只要安靜的呆着別給別人添麻煩就好,不配自由,也不配喝可樂。”
好嘛,賣了這麽長篇大論的慘為的就是一瓶可樂。
高朗放下手,做落寞狀,就等付朝良心受譴責,他知道這家夥其實最心軟了。
可等啊等,怎麽旁邊人一點反應都沒有?行不行給個話成不?
他正想再接再力,肩膀突然一沉,多了一個氣息綿長的腦袋。
這是……睡着了??
作者有話說:
成績不好,大船擺爛,雙更到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