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七相見
房磊是躺在雪白雪白的床單上醒過來的,他一睜眼,就看見雪白雪白的天花板。雪白雪白的牆壁有幾分刺眼,他強忍着眼睛的酸澀,開始思考自己短暫得連妹子都沒護過的人生,作為悲劇能挑戰幾本史書。
然後,他看見坐在床邊上用“= =”這個表情削着蘋果的蔡志成,眼睛就變成了“O O”。
“……”你怎麽在這裏?
蔡志成保持着“= =”表情削着蘋果皮,抽空看了房磊一眼。這一眼,太深沉了,充滿了一個唯物主義學究忽然唯心的複雜和糾結:“看老太太看一晚上能把自己看暈了,你什麽身體素質。”
“……”多謝黨和領導的關心,蘋果能給我了嗎?
“不是為了看你,我能把出國這麽重要的事情都耽擱了嗎?”
“……”多謝公司高層的體恤,蘋果能給我了嗎?
“這次重要的合作要因為你攪黃了,你就準備倒貼給公司幹一輩子吧。”
“……”必結草銜環以報天恩,蘋果能給我了嗎?
“……”完整的蘋果皮利落扔垃圾簍裏,蔡志成拿着才剛褪了外衣,內裏晶瑩剔透的蘋果,繞過宅男顫抖着伸出到幾乎要僵直的手臂,送進了自己嘴裏,牙關咬合,嘎嘣脆。
“……”
“……”只有嚼蘋果的聲音,在安靜的房間內,無限放大,放大。
“……”說好了給我的蘋果呢,還能愉快地玩耍嗎?
“醒了就趕緊起來,裝什麽大尾巴狼,再裝老子抽死你。”
房磊利落蹬掉棉被,爬起來的速度簡直回到軍訓,他一邊提溜着褲腰帶,一邊偷偷打量着蔡志成。作為跟他一起目睹了深井冰死亡的目擊者,其實他看着蔡志成,是有一種看戰友的安全感的。但是這個只目擊了一次戰友,能不能接受他目擊了很多次的事實,還是有待商榷的。
被房磊有幾分軍人素質的起床效率取悅了,蔡志成的表情還是有幾分和藹可親的。幾口啃完了蘋果,他重拍了房磊的肩頭一記:“你第一次出國,好好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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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信不久的以後,你就會升職加薪,當上總經理,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的巅峰。想想是不是還有點小激動?”
“……”激動你奶奶個腿。
房磊是順利候機,才意識到自己真的要出國了。他的東西都拿去托運了,手上連個包都沒拎,就坐在侯機大廳裏孤零零地玩着手機。
“益達。”
國人的素質,總是可以讓任何地方都像菜市場那麽熱鬧。
“益達。”
房磊選了新的道具,開始又一次專心致志地打飛機。
“益達。”
在吵雜的背景裏,專心致志打飛機的空檔中,房磊聽見有這樣不和諧的聲音,然後想:“哪個缺心眼的名字叫益達啊?”
一只手輕巧地壓在了房磊的肩膀上,房磊轉過頭,看見一張有點小清新的臉。
“叫你呢,益達。”
“……”
“看什麽呢,我是白玲啊。”
房磊在那讓人如沐春風的笑容中,狠狠抹了一把臉,沒錯,那個缺心眼的:“就是我,益達。”
小白領今天出門公幹,特意穿得體面的衣服,還化了淡妝,整體看起來很小清新,聽見房磊賣蠢就笑了。小白領笑着湊近房磊的手機屏幕:“你玩的什麽游戲?”
“打飛機。”
“……”
“要不要一起打?”
“……”
“我正愁一個人打飛機沒意思。”
“……”小白領看了下表,“我登機的時間到了,先走了。”
房磊揮手:“回見!”
旁邊一哥們湊過來,一點不吝啬送了房磊個大拇指:“兄弟,泡妞的技術真牛。”
房磊沒聽懂,他保持着面癱的臉,沉浸在跟妹子說過話的愉悅中,暈暈乎乎地上了飛機。
房磊以前沒坐過飛機,所以在屌絲的世界裏是沒有可以對比的參照物的。但是他覺得這家航空公司的服務真好,專人引導,噓寒問暖,無微不至,機艙裏除了他沒別人,座位也寬敞,他坐上去就直接躺下了。
飛機起飛了。
房磊躺在座位裏,用脊椎感受着座椅地柔軟,然後從另外一個角度去觀察這個的機艙。
機艙外的雲白得一塌糊塗,天藍得一塌糊塗,機艙豪華得一塌糊塗,座椅軟得一塌糊塗,飲料好喝得一塌糊塗,食物好吃得一塌糊塗,妹子美得一塌糊塗,牛大壯帥得一塌糊塗……等等
牛大壯?!
房磊看清楚牛大壯的時候,牛大壯也看清楚了房磊。
牛大壯看着房磊,那是真正的上位者看任何人都不帶絲毫偏見的寬容的目光,沒有暴發戶的傲慢,累世的門庭才能堆砌出這樣一位出類拔萃的紳士。
“你好……”
房磊拿出自己最快的速度去堵牛大壯的嘴,但是一個長時間沒有運動的宅男,要想趕上聲波傳遞的速度是不可能的,于是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牛大壯把那句魔咒給說完整了。
“……我是你的宿敵。”
“……”這是房磊沉穩的語言和面部表情。
以下是房磊沉穩的心理活動——
這次不知道是怎麽死了,他一個人死就算了,不會搞得墜機大家一起同歸于盡吧?
和藹可親又漂亮得一塌糊塗地妹子走了過來,纖長的手指溫柔地搭上了房磊的肩頭:“不用擔心,機長已經由我們經驗豐富的駕駛員接管,他有着十年無一次事故的駕駛記錄,所以不會出現墜機的問題。”
“……”這是房磊沉穩的語言和面部表情。
以下是房磊沉穩的心理活動——
呆天上前不着後不搭的,出一次事故就回爐了,你以為能出幾次事故?還有妹子,你是不是讀心了?
一個穿着軍綠色制服的男人,努力堅持不懈身殘志堅地略過了所有其他人,目标明确地爬到了房磊腳邊。然後伸出蘸血的手指,一把抓住了房磊的褲腿,用盡最後一口力氣喊道:“有人劫機……”
“……”這是房磊沉穩的語言和面部表情。
以下是房磊沉穩的心理活動——
坑爹的神經病還沒死,你死什麽?連死都要搶人戲份,你是拿板磚賄賂的導演吧?
妹子嘩地一下撕裂了半拉裙子,露出貼着大腿內側綁得牢實的槍支。她一把掏出手槍,點八的槍口對準了牛大壯的太陽穴:“沒錯,我們劫機,只要你把南非原石開采權交出來,我們就放你和你的小情人走。”
“他是我宿敵,并不是我的情人。”
“我說是情人就是情人了。”
“……”這是房磊沉穩的語言和面部表情。
以下是房磊沉穩的心理活動——
……
牛大壯被槍口指着,并沒有出現盜汗,心悸,失眠,多夢,四肢無力,胸悶氣短等缺鈣的一系列反應。他顯得很沉穩,如同這不過是他進行過千百次彩排中最懶得賦予注意力的一次,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房磊,然後他對妹子說:“好。”
妹子抓着手槍思考了一下:“你答應得太爽快了,我不相信。我再說一次,只要你把南非原石開采權交出來,我們就放你和你的小情人走。”
“……”這是房磊沉穩的語言和面部表情。
以下是房磊沉穩的心理活動——
妹子,為什麽放棄治療?
牛大壯擰眉沉吟,再沉吟,再沉吟,最後也沒有松開擰着的眉頭,艱難地說了句:“好。”
妹子抓着手槍思考了一下:“你答應得太不幹脆了,一定有陰謀。我再說一次,只要你把南非原石開采權交出來,我們就放你和你的小情人走。”
“……”這是房磊沉穩的語言和面部表情。
以下是房磊沉穩的心理活動——
我算是搞明白了,妹子,你是來賣萌的吧?
“好吧,請容許我跟我的情人商量一下。”
“……”這是房磊。
“快點商量,不然你們就只能去地府做一對同命鴛鴦了。”
“……”這是房磊。
牛大壯深情地看着房磊,看着。深情地撫摸房磊,撫摸。他深情地推了一把房磊,推了……房磊就掉下去了。
“……”這還是房磊。
房磊被忽然的沖擊推得後仰,也不知道碰到了哪裏,清脆的機械響,然後他連人帶座椅就整個掉出來機艙。狂風劇烈而撕拉着他的頭發,他在急速的失重中慌亂地舞動着四肢,更如同一只吃了秤砣的王八一樣蹭蹭地往下掉。
忽然有個拉力把房磊往上一提,整個下降的勢頭一緩,幾乎完全停滞下來。
房磊在緩慢的飄搖中擡起頭,看見不知道何時展開的降落傘,也看見不知道何時變得七零八落的牛大壯。
“……”房磊在漫天下的牛大壯雨裏撿到了一只手臂,他有點不知道為什麽莫名的憂桑的想——果然在這個不靠譜的小說裏,下一幕永遠是——尼瑪這神經病又死了。
然後房磊就被掉下來的牛大壯的頭砸中腦袋,暈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