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封後(下)
這孩子在腹中不到兩月, 可這鳳梧宮上下皆小心謹慎地不得了,生怕龍裔有損,連累父母親族丢了性命。
李思歸每日處理完政務, 便即刻回鳳梧宮陪她, 更怕她孕中心情不佳, 讓人去接了崔夫人入宮。
崔氏卻比尋常人還要緊張, 她這一生不曾孕育子嗣,太醫每日診脈,崔氏都詳細問詢, 倒真的如母親一般照料着嘉禾。
嘉禾在房中待的悶了, 便提議道:“不如我們去禦花園走走吧,再不出去, 便快要入夏了。”
禦花園中, 崔氏扶着嘉禾,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話,卻正巧遇到了高太後。
高太後也有些怔住, 這些天她在宮中養病, 身體總算好了些,這才出來透透氣。可嘉禾看着她,卻覺得她仿佛一下子蒼老了幾歲。
兩邊人就這樣對峙着,誰也不肯先出聲, 過了許久, 高太後看了嘉禾一眼, 對文嬷嬷道:“哀家累了, 扶哀家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 文嬷嬷道:“太後莫要為着她傷神。”
高太後嘲諷地笑笑,“她現在已經是皇後了, 肚子裏還懷着李思歸的孽種。”
文嬷嬷道:“聽說過幾日便舉行封後大典,皇帝待她倒是好,那蘇荷死了,連個正經名分都沒有。”
“那也是她自作自受,她若老老實實為本宮做事,又怎會有今日。”
文嬷嬷嘆了口氣,見高太後腳步忽地頓住,而後聽她道:“我絕不能看着她們這般嚣張。”
崔氏看着高太後遠去的身影,心有戚戚,對嘉禾道:“我總覺得,這高太後整個人都陰森森的,平日裏我們還是少遇到她為好。”
嘉禾見崔氏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笑了笑道:“舅母多慮了,今日也是例外,平素并不怎麽見面。”
崔氏道:“畢竟你和睿王曾有過瓜葛,如今你在陛下身邊,又做了皇後,人心險惡,她若是存了好心才是奇怪。”又怕嘉禾被吓住,忙道:“有陛下在,總會護你周全的。”
夏朝尚黑,封後大典那日,嘉禾換上一身玄色鳳袍,長裙逶地,其上金絲滾邊,绮麗繁複,頭上鳳冠極重,流蘇垂在頸畔,嘉禾有些不堪其苦,眉姑姑忙道:“娘娘有孕在身,陛下已經讓人安排妥當,這封後大典雖隆重,卻不會耽擱太久,娘娘且忍耐一時,若身子不适,及時告知身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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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禾扶了扶頭上鳳冠,無奈道:“只能如此了。”
可話雖如此,但接受衆臣朝拜要于高臺之上踏上層層長階,李思歸一身玄色冕服與她并肩而立,向她伸出手來,嘉禾将手放在他的手心,她能感受到李思歸将她的手握緊,一步一步走的小心謹慎。
李翃看着她同李思歸攜手而立,而他也只能随着這些人一起參拜,她今日看上去是那麽高貴典雅,這萬丈榮光之下,便是他們這一生無緣的結局了。
李翃站起身來,還未曾留意究竟發生了什麽,只聽得一聲巨響,那高臺上一側的長柱竟倒了下去,只見李思歸抱住嘉禾在地上滾了幾圈,其餘侍衛已經上前,李翃驚愕失色,連忙向前幾步,一層層奔了上去。
李思歸将嘉禾抱在懷裏,急切喚了幾聲,嘉禾睜開眼來,又覺頭暈目眩,“頭好痛……”
李思歸将嘉禾抱起,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看着那斷柱,厲聲道:“今日之事給我徹查到底,朕一個都不會放過!”
鳳梧宮中,太醫跪了一地,李思歸握着嘉禾的手,焦急道:“既說皇後無事,為何她還未曾醒來!”
太醫們面面相觑,可皇後脈象甚是平和,也無滑胎跡象,如今未醒,也只能是……
“陛下,皇後娘娘怕是受了驚吓才又昏了過去,依臣看,不過半日,娘娘便會醒來。”
李思歸心中煩亂,将人屏退,可這些太醫哪裏敢走,只能繼續去寝殿外空地上繼續跪着。
魏延帶人進來,禀道:“回陛下,禮部王尚書求見。”
李思歸繞過屏風,臉色陰沉地看着他,王尚書擡頭只看了一眼,便立刻吓得跪伏在地上,“陛下容禀,今日之事,是臣失職,臣即便萬死亦難贖罪過。可臣絕無謀逆之心,也委實不知啊,求陛下開恩,放過臣一家老小。”
“不知?你一句不知便想将這一切抵消,朕問你,若不是今日朕有所察覺,躲避過去,恐怕那長柱砸下,朕還有皇後,和皇後腹中的龍裔,便都要因你之過,命喪于此了!”
王尚書早知性命難逃,可即便心中有數,仍抵擋不住恐懼,只聽李思歸道:“給我查,禮部一幹人,還有那些工匠,全都給我查個遍,兩個時辰之後,朕必須得到消息。”
魏延沉聲道:“臣遵旨!”
李思歸走回內室,嘉禾躺在榻上,眉心緊蹙,李思歸伸出手去,想為她撫平,嘉禾卻突然抓住了他的手,她似乎陷入夢魇之中,不住地喊着:“快走,快走……”
李思歸将她的手握住,在她耳邊安撫道:“沒事了,沒事了。”
也許是他的話起了作用,嘉禾漸漸安靜許多,她的脖頸間竟出了一層細汗,李思歸輕輕為她擦拭,可心中卻無法平靜,究竟是誰下的手,而那人的目标或許是自己。
果然如那些太醫所說,嘉禾過了半個時辰便醒來了,映入眼簾的是李思歸那雙帶着焦慮與不安的眼眸。
“你醒了。”
嘉禾卻看着李思歸出神,李思歸伸手将她攬進懷裏,“讓你受驚了。”
魏延派人通傳稱,李思歸讓他調查的事已經有了眉目。
李思歸溫聲道:“你先好好歇着,我去去就回!”
嘉禾一直目送李思歸出去,她扶着額頭,腦海中卻不住地回想方才所做的夢,可那夢中情境如此真實,就像是她曾親歷過。但她初遇李思歸不是在恒安王府嗎?怎麽會是在那艘船上。她方才想問出口,可卻猶豫了。
李思歸聽魏延說了來龍去脈,眸中陰寒,“證據都已經找到了?”
魏延道:“人證物證俱在,高太後怕是抵賴不得。”
李思歸冷笑一聲,“朕倒是低估了她,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她居然想出這樣孤注一擲的法子來,是斷定朕會折于那石柱之下嗎?”
魏延聽李思歸吩咐道:“帶人将她押過來,這一次,朕要斬草除根!”
只是沒曾想到高太後卻瘋了,罵詈毀物,不避親疏,魏延雖為難,卻還是将人扣在仁壽宮。文嬷嬷早就吓壞了,偷偷派人通知李翃,李翃本就憂心嘉禾安危,一直在宮外守候,可聽得報信人所說,他卻愣住,難道真的是自己母親所為?
他匆匆入宮,正看到魏延出手将高太後制住,李翃将魏延擋開,護在高太後身前,不論如何,她始終是自己生母,若真是她所為,他願意用自己的性命去償還罪孽。
“母後……”李翃剛喚了一聲,高太後便一巴掌打在李翃臉上,而後咯咯笑了起來,“死了,死了……”
李翃扯住她,滿目傷痛,“母後,這一切究竟是不是你做的?”
可高太後只瘋鬧着,根本不理會他的言語,魏延涼聲道:“睿王殿下,陛下那裏已有證據,謀害皇帝皇後可是死罪,縱然高氏身為太後,亦不能免!”
李翃只覺得自己這一生如同一個笑話一般,“請你轉告他,不管是什麽罪,我願與母後一力承擔。”
李思歸聽聞高太後瘋了的消息,嗤笑一聲,“她以為裝瘋就能躲得過?還是覺得這樣才能保住李翃?”
魏延還未曾回答,便聽嘉禾驚異道:“她瘋了?”
李思歸驀地轉過身去,只見嘉禾被宮人扶着正站在殿門口,他看了魏延一眼,魏延便退了下去,李思歸走到嘉禾身邊,“你才剛醒,要好好休息才是,有些事我自會處理。”
嘉禾卻抓住李思歸的手,“你們方才說的話,我都已經聽見了。我知道若我此刻求你放過她,你定然心中不快。我也不是至善之人,別人謀害于我,我亦想報複回去,只是……”嘉禾撫着肚子,“我們現在已經有孩子了,我也未曾損傷分毫,我不想讓殺戮損了腹中孩子的福分。饒她一命吧,好不好。”
她殷切的目光落在李思歸眼裏,他探尋過去,只怕她是為了李翃才這麽說的,可又覺得不管是為了誰,她說的對,她如今懷着他的孩子,她與那人也不會再有聯系。
李思歸終是允諾,“好,為了孩子。”
只是死罪雖免,活罪難逃。高太後所為被昭告天下,李翃自請削去爵位,帶高太後去裕陵為先皇守陵。
臨行前,雲翎前來相送,她看着坐在馬車裏的高太後,心中五味雜陳,那是她的殺母仇人,也是撫養她長大之人,她無法殺了她,也無法再親近她,她如今瘋了,也算是報應吧。
李翃道:“你在宮中好好照顧自己。”
雲翎和李翃情同手足,即便隔着高太後之仇,也無法抹滅這份兄妹之情,李翃說完又看向宮門,“也幫我好好照顧她。”
雲翎落下淚來,“王兄,其實你不必……”
她話未言明,不必提及嘉禾還是?李翃知道,嘉禾有那人守着再不會有差池,而自己護不住她。可他不得不這麽做,母後或許沒有瘋,她在宮中的存在只會讓嘉禾無辜受到傷害,與其看她被囚禁,倒不如讓他用一生“囚”着她,看着她,這樣大家都會相安無事。
李翃走了,嘉禾沉默了兩日,李思歸心中雖不快卻也并未發洩出來。他以為嘉禾會一直傷神難過下去,可過了一段時日,她倒像是走了出來,連宮人都覺察到皇後待陛下比從前溫柔許多。
李思歸有過許多猜測,直到一日晚間歇下時,她看着他肩膀上一處傷疤出神,他心中似乎明白了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文章快完結了,接檔新文《花殺》,小夥伴們喜歡的話收藏一下吧,新坑預收《孽海記》,為質公主與敵國皇子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