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節
是在肉食獸四處蟄伏的校園中存活了下來——甚至連這世界深刻的惡意都未能感覺到呢。
完全不知道他所敬仰的神父對自己正作着何種惡意揣測,少年微微低下了頭:“神父,打擾您很抱歉,但是……”
“遇到了什麽問題嗎?”雖然全無興趣,但言峰絲毫未變的聲音并未将不耐顯露出來。
少年的頭更深地垂了下去,半晌,才讷讷地擠出一句話來:“神父,你見過……惡魔嗎?”
“哦?”
只是一個單音節,已經足夠讓少年慌張地擡起頭來:“不、我的意思是說……”過于緊張,反而沒有辦法好好組織言語。本來,這話題就近于無稽了,神父一定會嘲笑自己的吧?可是——
“我見過。”
意料之外的回答讓少年睜大了眼睛。
沒有任何動搖,言峰绮禮俯視着少年:“所以,你要說的是什麽?”
淚水不由自主地從眼中湧了出來。在發自內心的感動中,少年一口氣地說出了自己的擔憂。
最開始,只是班上一個不起眼的女生消失了。
或許是生病了——或許家裏出了什麽事情。沒有特別要好的朋友,沒有耀眼的相貌,也沒有特別的長處,結果是,除了勉強還算“朋友”的少年之外,班上并沒有一個人真正在意。
直到警察來到學校,人們才知道,這個女生已經死去了。
沒有人提起死亡原因。在孩子們面前,這樣的事情是不适宜說出的。
有沒有見過什麽可疑的人——警察做着不抱任何希望的例行詢問。
在所有沉默地搖着頭的孩子裏,只有少年想起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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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那就是女生失蹤之前。作為同樣不受歡迎的同志,在課間交換的短暫對話:
——我見到了惡魔大人喲。他說,要帶我離開這個讨厭的地方。
這樣的話根本不可能在大人那裏得到采信。可是女生的失蹤和死亡卻是切實的。
“……在這世界上,真的存在惡魔嗎。”喃喃地說着,少年全心信賴地注視着仿佛神明之代理人的神父,“是它殺死了我的同學嗎?它仍然在這裏徘徊嗎?它會将我也帶走嗎?”
無動于衷地注視着彷徨的羊羔,言峰绮禮将手伸向少年:“要堅定你的信心。在危急的時刻,就求告神。”
恭敬地捧着神父的手,少年露出了捉住救生索的神情:“神父——您也是這樣得救的嗎?”
唇邊的弧度不由自主地加深了,言峰绮禮握住了少年冰涼的手指:
“是的。就在我見到惡魔的時候,我聽到了來自神的福音。”
送走了滿懷感激的少年,言峰绮禮走回了教堂後方的私室。路過起居室的時候,就聽見裏面傳來電視機的聲音。推開門,就看見背對着門靠坐在沙發上的Servant。電視裏正播放着時下流行的搞笑節目——對于言峰绮禮而言,無法明白其中的笑點究竟為何,然而世上最古的英雄王卻應景地發出陣陣笑聲。
“有趣嗎?”
走到吉爾伽美什的身後,言峰绮禮出聲問道。
“作為打發時間的娛樂,還算合格。”如同品鑒美酒一般眯起了眼眸,吉爾伽美什評論着現代的娛樂,“當年,我在王宮裏也見過這樣的藝人。在狩獵和飲宴都不适合的天氣裏,勉強可以打發無聊。”
“……最近,夜晚的游樂看來沒辦法滿足你啊。”
“你到底想問什麽?”少有地沒有感到被冒犯,吉爾伽美什舒服地靠在沙發上——這和神父居所并不搭調的奢華家具自然是Servant自作主張地訂購的,“看在我心情好的份上,回答Master一兩個問題也不是不可以。”
“兒童綁架事件,已經是第四起了。”言峰绮禮平靜地注視着王血紅的眼眸,“雖然我不會對此提出意見,但是如果你牽涉其中的話,還是讓我知道比較好。”
“小孩子嗎?聽起來倒是獵取靈魂的好對象。”惡質地露出了笑容,吉爾伽美什看着言峰绮禮的表情,最終哈的一聲笑了出來,“——還算你有點眼力。那種東西,我根本不感興趣。”
言峰绮禮沉默了下來。
英雄王不可能說謊。那麽,在這之後,一定存在其他的兇手。別處來的魔術師嗎,還是——
“绮禮。”
忽然被Servant叫到了名字,已經準備離去的神父停下了腳步。将視線投注在電視屏幕上,吉爾伽美什漫不經心地說:“我看到了那個家夥。”
“誰?”
“讓我的女人砍掉聖杯的魔術師。”血紅的眼眸偶然投過來一瞥,“因為是你特別在意的家夥,所以我就把砍了他的權利留給你了。感謝我吧。”
瞬間,言峰绮禮的心髒激烈地搏動起來。
那一日厮殺的預感,就仿佛重新降臨到眼前那樣鮮明。
如果走進樹林的話。
如果把那個男人殺死的話——
在日複一日的生活中,那樣的愉悅,只要想起來,就會從胸口中升上麻痹的錯覺。
可是,衛宮切嗣也一定在等待着那如同暴風驟雨般席卷一切的結束。
早在市民會館裏,他就應該知道自己無法在武力上匹敵言峰绮禮;在公園裏采取的行動,無異于為自己的性命寫下終結的符號。就算言峰绮禮将黑鍵插入他的心髒,男人也只不過自己選擇了死亡。而施行者是言峰绮禮或是別的什麽人,根本不會對衛宮切嗣構成差別。
只有這一點——是言峰绮禮絕對不想看到的。
對于那個輕蔑地抛棄了他求之不得的一切的男人。
對于那個毀滅了他的理想的男人。
對于那個直到現在,也沒有把言峰绮禮放上宿敵的位置的男人——
“多謝你的好意。”緩緩地,神父低沉的聲音插入了電視中的轟然笑聲,“衛宮切嗣——我不會讓他得到簡單快捷的死亡。”
“……那我還真是同情那個男人。”
丢下了最後的評論,吉爾伽美什揮了揮手表示話題可以到此結束。不再打攪王的興致,言峰绮禮默默走了出去。
是的。
簡單的死亡,甚至連代行者心中空洞的百分之一都填補不了。只有讓那個男人的理想徹底墜毀、一切有價值的東西都徹底毀滅,衛宮切嗣才會露出言峰绮禮想看到的模樣吧。
應和着在耳邊徘徊的堕天使之歌,言峰绮禮含着自己都未察覺的扭曲笑容,走下了那培養着肉塊和靈魂的地下室。
到時候,就在這裏——在這十字架的正下方,給你留下最尊榮的位置吧。
衛宮切嗣。
第二節(下)
2. Denn das Sch?ne ist niches als des Schrecklichen Anfang(上)
/因為美無非是我們恰巧能夠忍受的恐怖之開端/
早上醒來的時候,失去了右手的感覺。
雖然是這樣說,并不是失去了全部的機能。只要用眼睛确認着,也可以完成彎曲手指的動作,但是那僅僅是出于理智的命令,不伴有任何的認知。大概,和魔術回路運行到極限而燒掉的感覺,沒什麽區別。
一個月來,這是第二次了。
淡漠地注視着自己的右手,衛宮切嗣如同觀察着他人的病症的醫生一般,将自己的逐漸衰弱計入日程。
在第一年中,還只是偶爾會出現短暫發作。到了第二個春天,無論是頻率還是持續的時間都大大加強了。即使最樂觀地估計,自己殘餘的性命也不會超過五年吧。
望着鏡子中那張疲憊的面容,衛宮切嗣短暫地閉了一下眼睛。
……終于,又回來了。您以前的那種表情。*
如果說着那句話的舞彌看到了現在的自己,也許會驚訝吧。在那個燃燒着大火的晚上,魔術師殺手就已經徹底地死去了。留在原地的,只是衛宮切嗣的殘骸而已。
“——老爸,吃早飯啦。真是的,又跑到哪兒去了?”
衛宮士郎的聲音從走廊上響起。
“馬上就來。”
回答着養子的呼喚,衛宮切嗣将右手藏入了衣袖,朝着起居室走去。
——在接受死亡之前,還有無論如何也要拖着這具身體完成的事。為了這個,請再給我一些時間吧,愛麗。
正好走到走廊附近的士郎看見了一臉困倦走過來的切嗣,眨了眨眼睛問:“老爸,你昨天晚上又熬夜了吧?”
“……啊啊,這麽說好像是睡得晚了一些。”
沒有說什麽,少年只是皺起眉頭盯着自己的養父。基本上說了什麽都會被男人輕描淡寫的忽略過去,最後少年發現這種緊迫盯人戰略反而更能起到效果。
切嗣的視野搖晃了一下。
士郎執着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