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假不了

第35章

張舷戴眼鏡，看起來文質彬彬，魏競川和他是第一次見，兩個人聊了兩句。張舷也看過《牡丹亭外》，還說一會要魏競川給個簽名，周予安聽了就黏上去，撒嬌道：“你怎麽不要我的簽名啊？”

張舷側過臉湊到周予安耳邊說了一句什麽，帶着一點暧昧的笑容。周予安的耳朵慢慢紅起來，他很小聲地說：“你可要說話算話。”

張舷很慢地點了一下頭，又對着周予安笑了一下，然後他才起身招呼客人：“大家随意就好了。”

張舷做的這一桌偏西式，香草白酒炖肉，海鮮湯，法式烤羊排，野菇奶油燴飯，西班牙土豆蛋餅，雞肉沙拉。長桌上依次擺好，想吃什麽都自己夾進盤子。周予安給大家倒紅酒，輪到魏競川的時候他拒絕了：“我就不喝了，一會得開車。”

“叫個代駕就好了。”肖逸昉說。

“今天開的車就兩座，代駕來了也沒地方坐。”魏競川自己站起來，很禮貌地說，“我自己去倒點白開水就行。”

今天就是朋友之間的聚餐，又不是在應酬，所以也沒人會勸魏競川的酒。

“代代也不能喝，就喝點熱水吧。”肖逸昉說。

“昉哥你說話像個鋼鐵直Alpha。”周予安打趣他。

“那肯定沒有餘朗直呀。”代衍托着腮，很可愛地笑，“我記得大學的時候，文學院的院花給他遞情書，特地在上面噴了和自己信息素一樣味道的香水，結果餘朗來了一句，為什麽有一股洗衣粉的味道？拜托，那明明是夏天白襯衫的味道，我們院花引以為傲的信息素被他說成洗衣粉。”

說得大家都笑了。

餘朗有點不好意思，為自己很沒效果地辯白了一句：“因為實在是太濃了，我打了好幾個噴嚏。”

“魏老師追他好不容易吧。”代衍一臉八卦。

魏競川很優雅地用高腳杯喝了口水，沒着急說話。

“為什麽不能是我追他啊？”餘朗插蔬菜的手一頓。

于是桌上的人全部都齊刷刷地看向他，每個人臉上都寫着“你覺得可能嗎”？

餘朗郁悶地喝了一口酒，很可憐地說：“我被打擊到了。”

魏競川捏了下他的手腕，表情有點愉快。

張舷的手藝很好，大家一邊吃一邊談天，很快就開了第二瓶酒。

“說起來，你們的婚禮呢，是不是還沒辦？”肖逸昉問。

“嗯。”魏競川點頭，“我們都太忙了。”

“确實，你看張舷和予安，說要結婚，籌備一年了，連婚紗照的攝影師都沒選出來。”肖逸昉很嫌棄地說。

“這叫慢工出細活。”張舷很不客氣地瞪了一眼肖逸昉。

“其實場地我已經考慮好了，我們家有個私人的海島，很私密，風景也不錯，适合婚禮。”魏競川又幫餘朗加了一點菜，然後說。

餘朗下意識看他，魏競川的表情很認真，好像他真的這樣好好考慮過。

“予安也喜歡海。”張舷說。

“說起來，餘朗前兩天做那個挂件的時候還說呢，要送你一片獨一無二的海。”張舷說。

魏競川拿叉子的手一頓，他轉頭看餘朗。餘朗的臉有點紅，或許是今天喝了過量的紅酒，所以眼睛裏也像是起了霧，他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是不是什麽特別的約定啊？”周予安很八卦地問。

“其實是那條魚啦。”餘朗語速變慢了一點，好像有點醉意了。

“你自己做的那條魚啊？”周予安問。

“對的。”餘朗點頭，然後又要去拿酒杯，還沒碰到他就被魏競川握住了手。

魏競川把他扯過來了一點，很輕地說：“少喝一點。”

餘朗很乖地點頭，然後擡頭看周予安：“五年前，我們一起拍戲的時候。代代知道的，我做了一個游戲。”

“你那個雞湯游戲？”代衍回憶了一下，想起來了這件事。

“餘朗跟我一起等戲的時候，讓我玩了一下。那幾天我其實狀态不好，那個游戲幫了我的忙。”魏競川自然地接過話頭。

他現在閉起眼睛就能回憶起那個夜晚。

那會兒的天氣還是很熱，哪怕已經是晚上九點，暑氣也沒完全褪下去。劇組的設備出了點故障，所以大家都坐在外面等。

工作人員準備了很多綠豆湯，放在熱水壺裏，誰要就自己去倒一碗。

綠豆煮得軟爛，放很多糖，又甜又沙。

餘朗端着綠豆湯走過來的時候，魏競川正在看劇本，那會兒他倆算是半生不熟，說的話僅限于工作。

“魏老師，綠豆湯。”餘朗把塑料小碗遞給他，然後拉過旁邊的凳子坐下來。

夜色漸沉，城市的天空上很難得地出現了幾顆零碎的星星。

彼時的魏競川比現在的要鋒利一點，所以看起來也更難親近。

餘朗是個自來熟的性子，他看了一會深色的夜空，然後轉頭問魏競川：“魏老師，玩游戲嗎？”

魏競川擡頭看他一眼，表情有點疑惑。

“反正等着也好無聊啊。”餘朗很可愛地沖他笑，然後拿出手機，點進一個圖标，“這個游戲可以生成一條屬于你的獨一無二的小魚。”

魏競川臉上那點疑惑更深了。

餘朗撓撓頭，有點不好意思地講：“其實這是我自己做的游戲，不同的人結果不同，我很好奇如果是魏老師來玩，會有怎麽樣的結果。”

“玩一下大概只要五分鐘，魏老師可以幫我測評一下嗎？”餘朗沖魏競川比了顆心，眼睛裏很多期待，讓人無法拒絕他。

魏競川也沒有拒絕他，他接過餘朗的手機進入游戲，界面是手繪的，線條簡單，主界面是一條河，河的兩邊色彩斑斓的，看起來很熱鬧。

手指點擊就可以操作一個光溜溜的白色圓點在河水裏滑動，在行動過程中進行答題，題目五花八門，有些很怪，但都很簡單。魏競川答得很快。

最後那個圓點會到達這個游戲的終點，同時也是這條河流的盡頭。

這是一個90度的懸崖轉角，圓點沖出去之後自由落體，再“撲通”一下掉進水裏，水花消散後就會出現一條小魚。

而魏競川得到了一條通體藍色，背上有粉色花紋的小魚，小魚擺一擺尾巴，然後說：“嘿，我是你的小魚。”

餘朗在一旁緊張地盯着魏競川，他有點不好意思：“是不是有點幼稚啊？”

魏競川沒說話，他的表情很專注。

屏幕上的，屬于魏競川的小魚慢慢游了一圈，然後又說：“初次見面，送你一句話吧。”

魏競川點了“OK”，屏幕上慢慢浮現出兩行字。

“生命從不回溯，也不與往日糾纏。”

餘朗也探頭過來看，他笑起來：“這條小魚的配色看起來好溫柔啊。”

魏競川盯着那句話看了很久，沒有人知道這一刻的他在想什麽，只是他在漫長的沉默之後擡起頭，看到的是餘朗幹淨認真的眼睛。

劇組的現場其實非常雜亂，那些地方不會被拍進鏡頭，但并不代表不存在。就像魏競川漫長無聊的人生，痛苦藏在最底下，反複攆過他的心。

魏競川把手機還給餘朗，他說：“你的游戲很好，謝謝你。”

他沒有問餘朗為什麽做了這樣一個好像沒什麽意義的游戲，誰都或多或少做過類似的測試，然後從五花八門的題目裏得到一個結果，有些人或許想得到一點啓示。

但餘朗的測試結果只是一條奇怪的小魚，只會說三句話，一句用來打招呼，一句用來串場，最後一句說沒頭沒尾的哲理。

可就是這句沒頭沒尾的哲理開解了此時此刻的魏競川，當然，或許還有這個漂亮的夏夜的幫忙，外加那碗過于甜蜜的綠豆湯。

“我以為你會覺得無聊。”餘朗很愉快地仰起臉看向遠處，這附近有一條長河，仔細聽可以聽見流動的水聲。

“沒有。”魏競川神情柔和下來，“方便把安裝包發給我嗎？”

餘朗像是受到莫大的鼓舞那樣，他嘿嘿笑了兩聲，整個人看起來鮮活，他很快樂地說：“我可算明白了為什麽魏老師的小魚的配色這麽溫柔了。”

魏競川長久地看他，現場淩亂的燈光下，反而像是給餘朗加了層濾鏡，他的五官都很好看，眼睛尤其亮，看得越久便越難挪開目光。

魏競川想，這個人有點呆，居然光憑一個五分鐘的測試就給一個完全陌生的人下定義。

但他同時也是那樣吸引人，讓人很想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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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句話來自紀伯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