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濃郁的陰煞之氣迎面而來, 四周的水草泥沙都瞬間化為虛無,整個空間都變得空蕩蕩的。
也虧得是那些魚跑得快,不然只怕也是難逃一劫。
而霍滄月也是在最後關頭才在自己四周升起一道護身屏障, 将她和陳平安護住。
不然就這陰煞之氣,雖不會真傷到他們,但必然是穿透入骨, 叫人不舒服。
反應過來的陳平安瞠目結舌地看着出現在視線裏的那怪物,對方已經不能被當成魚類了,反而更像是個四不像,魚鱗倒長,鰓已經長到了外面, 像是一堆堆緊緊擠在一起的腫瘤一般, 給人一種極其惡心的感覺。
身上的魚翅分別化為手,但卻又沒有完全徹底的褪去魚鱗,反而更像是蜥蜴的爪子;兩條腿十分粗壯, 照樣布滿了鱗片,腳趾上還有尖利的指甲,一條同樣粗壯的魚尾沉重地在泥沙上滑過。
“這是個什麽怪物?”總不會就是他們口中說的塔羅拉大王吧?霍滄月想着既然已經是大王,是一方統治者了, 那就算不是什麽神仙模樣,那好歹也該儀表堂堂吧?
但眼前這個究竟是什麽鬼怪?
顯然,她這毫不掩飾的不喜,也讓這塔羅拉察覺了, 那血盆大口一張,兩旁猶如看起來膩膩的胡須就顫動起來, “該死的人類,竟然敢破壞本王的陣法。”
原來這湖底下面的屍骨, 竟是塔羅拉做為陣法的材料?那這樣說來,這些無辜之人都是什麽來路,他是知曉的了?
既然知曉,那也沒有必要和他繼續浪費時間,當下霍滄月給陳平安遞了個眼神,“你待好了,我直接搜魂!”
陳平安連連點頭,生怕已經出了陣法準備對這怪物搜魂的霍滄月牽連到自己,只連忙站到法陣另外一邊,躲得遠遠的。
怪物沒想到霍滄月竟然如此膽大妄為,布滿了白翳的眼球裏全都是譏諷之色,“愚蠢的人類,以為自己學了三腳貓的功夫,就能做那救世的主了麽?哈哈!癡人做夢!”随後便是他一陣無情的嘲笑之聲。
這麽多年來,自以為是來這湖底想要破壞自己這修煉大法陣的玄門中人可不少,但最後不都成為自己法陣的一份子了麽?
所以面對霍滄月所謂的‘搜魂’,這塔羅拉不但沒有半點擔憂,反而覺得她就是給自己送材料來。
如此,自然也就沒有半點防備可言了。甚至覺得就霍滄月這樣一個小胳膊小腿的姑娘,只怕自己這鱗片都沒有辦法破開,還搜魂?這不是笑話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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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況自己雖非人類,但跟着李淳風學了不少玄門秘法。所以就算是那所謂的玄門楚翹來了這裏,也不見得是自己的對手。
他憑着這份自信,眼見着霍滄月拿出符紙也是不動如山。
霍滄月不知道是什麽促使了這怪物如此自信,不過難得這樣的好機會,她更不會錯過,只抓緊将符紙扔出,口中念起法訣。
也是她唇齒微動之際,那怪物忽然意識到了什麽不對,眼神猛地一變,頓時四周一片地動山搖的感覺,湖水洶湧旋轉起來。
霍滄月這個時候已經閉上眼睛了,這身邊的任何環境似乎都與她無關,不過依稀中似乎聽到了塔羅拉的怒吼。
但可惜已經晚了,那塔羅拉注定已經是自己的階下囚。
塔羅拉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反正等他意識到不對勁開始反抗甚至要出手對付霍滄月的時候,只覺得那冥冥之中,像是有只無形的大手一般,試圖将自己的魂魄與□□分離開。
那是怎樣的一種痛苦他無法形容,當時的他只有無盡的慌亂,想要讓自己身體靈魂合二為一。
然事與願違,那股力量太強大了,等着它覺得忽然身體一輕的時候,卻見不遠處的泥沙上,正躺着自己龐然的身軀。
他頓時吓得面如死灰,才意識到自己的魂魄真的離體了。沒有任何思考,慌裏慌張就要重新回到自己的身體裏。
可自己與身體之間,仿佛隔絕了巨大的鴻溝一般,他如何都跨不過去。
更要命的是這麽點功夫,他的魂魄甚至還被一張紫色的網給兜住了。
“不,放開本王,誰也沒有資格抓本王!”他掙紮着咆哮,可大家都明白,被網繩束縛住後,越是掙紮就只會讓自己被困得更緊。
所以此刻塔羅拉所做的一切都不過是徒勞罷了。
霍滄月其實一直沒有深究過,為什麽不管是什麽魂魄,自己就能輕而易舉地将其與身體反分離捕捉,對于那些尋常普通的,甚至都不用任何輔助,只需要自己心中一個意念即可。
就仿佛她天生來,就是與這些魂魄打交道的一樣。
她撤去了原本的屏障,放了陳平安出來,四周因為剛才塔羅拉的掙紮,變得猶如那風暴襲擊後一樣淩亂,但好在一切都已經歸于了平靜。
只不過那塔羅拉則狼狽地卷縮在那紫色的網中。
陳平安打量着這怪物,“他能老實回答麽?”
“問多麻煩啊?”既然都到搜魂這個地步了,還何必多此一舉?直接透過他的魂魄看往昔就好了。
這樣也省得他不願意老實說真話浪費彼此的時間。
陳平安卻是有些不解霍滄月的意思,正要詢問,忽然覺得像是一陣微風忽然吹來,眼角有些癢癢的,也就是他擡手去揉了一回,等放下手的時候,卻發現身處之地竟然已經換了環境。
這是一片寬廣的原野,但是能看到這原野的四周,是一座座巍峨的大山,座座相連,正好将這片原野給圍在中間。
而在這原野上,無數的老百姓們正彎腰熱火朝天地挖着什麽。
他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似乎就是拖家帶口而來的。在不遠處的山腳下,有着他們居住的簡陋棚子,小孩子們幾乎都在棚子四周玩耍,大一些的跟着大人們一起挖這片原野。
“滄月姐。”陳平安有些慌張,一度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急得大喊霍滄月。
但是他的聲音并沒有驚動到這些幹活的老百姓,他們就像是沒有發現他這個人的存在,聲音也聽不到,自顧自地幹自己的活,自顧自地說着自己的話。
陳平安喊完,環視了一周,發現霍滄月就在身後不遠處,連忙小跑過去,“這到底是哪裏?”看這些老百姓們的裝束,好像是唐朝時期。
霍滄月的目光卻緊緊盯着山腳另外一邊的帳篷。
那裏的帳篷明顯比老百姓們住的棚子要華麗很多,一位仙風道骨的老者正站在那裏,不知道和穿着紅色盔甲的護衛們說着什麽。
“應該,是大唐時期,那個人,好像李淳風。”只是卻不知,到底是哪個李淳風?是被奪舍了的那個,還是真正的李淳風。
只是霍滄月怎麽也沒有想到,這魚妖的記憶裏,竟然和李淳風還有這這樣的關聯。
陳平安一聽是李淳風,連忙望過去,“咱們走近點,聽聽他們在說什麽?”當即就邁着小短腿跑過去。
霍滄月也緊随其後。
帳篷外面的李淳風,還不大适應這具身體,所以他日夜不敢安眠,生怕被對方将身體給奪回去。
所以他迫切地需要将原來的李淳風找個地方鎮壓住,不然的話他永遠都不能安心,永遠都要處于一種随時可能失去這身體的恐慌不安中。
因此他找到了這裏,四周山群為牢,現成的天墓,就是連天都可以埋了的墓地。只要自己稍微再改一改,将李淳風鎮壓在下面,那從此以後,這世間就無人可威脅自己了。
他方才,正是吩咐護衛,讓他們快一些。
他現在的身份是大唐國師,這一次從四面八方召集了這麽多老百姓來幫忙挖這個天墓,正是打着陛下的旨意。
真是一群蠢貨,他們還以為挖完了以後,就能領賞回家。有的傻子還拖家帶口來,殊不知到時候這天墓要真正建成,還需要他們的魂魄和屍骨呢!
他轉回帳篷的那一瞬,眼裏閃過一抹邪惡之色。
以為無人察覺,卻不知在冥冥之中,霍滄月和陳平安就在他身旁。
霍滄月和陳平安尾随着他進了帳篷,只見他喝了一盞茶,便在一旁的魚缸前停下。
那魚缸裏養着的正是一條胡子鲶。
“主人好。”胡子鲶從水中冒出來一個頭,兩條膩膩的胡子霍滄月看起來尤其眼熟,一下就猜到了這條魚的身份。
李淳風很是滿意地伸手撫了撫胡子鲶的頭,“好孩子,為師馬上就能給你建造出一個最好的修煉之地,你将來可不要讓為師失望啊!”
“謝謝師父。”彼時的塔羅拉還是條才開了靈智的小魚,壓根就不知道李淳風要讓他成為怪物,用他來同那些老百姓們一般,鎮壓真正的李淳風,還美滋滋地期待着。
接下來沒有什麽有效的訊息,都是這個李淳風在打坐,要麽催促老百姓們快一些。
所以霍滄月帶着陳平安從這記憶裏出來,又重新進入這塔羅拉的另外一段記憶
這個時候,山還是那些山,但原野已經不複存在,如今只有一個巨大的深坑,那些四面八方而來的老百姓們,還在坑裏繼續挖。
甚至還将棚子都搭在下面。
殊不知,在另外一處的山上,一股巨大的水流正沖向這深坑中。
陳平安見此,下意識地喊出聲:“大家快逃啊!”
只是,他的聲音那些老百姓們是聽不見的,更何況就算是聽見了,現在逃也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