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而随着少年的話說出完, 整個村都人心惶惶的,但也是有那膽大妄為的,只說自己也喜歡那烤魚, 那又如何?大不了以後他就不靠近火源,反正家裏有女人燒飯,又不要他到竈前去。
亦又指責赤膊少年和他爺爺一樣危言聳聽, 肯定就是為了村裏分地的事情不服氣,說不定就是他在背後故意搗鬼。
這話很是得大部份村民的贊同,有人起了這個頭,就有人忍不住懷疑道:“狗娃子,你說你爺忽然失蹤了, 我們不信, 畢竟好好的人,頭一天還扯着脖子罵人了,沒準我看真是叫咱們猜中了, 就因為分地的事兒不服氣,所以躲起來裝神弄鬼!”
衆人一聽,立即将那兇光都落到赤膊少年的身上,畢竟比起什麽魚成精上來□□, 大家更傾向于狗娃子他爺爺在背後搗鬼,裝神弄鬼吓唬人。
更有人直接跳上來就要對狗娃子動手,逼問着他,“沒準就是你爺害死大家的, 不然王二德怎麽好端端的摔在燒得滾燙的鐵板上?那麽小一塊鐵板,他完全可以爬起來。還有那上山打獵的王大全, 人穿着開裆褲的時候就跟着祖輩上山打獵了,只怕那山上多一片黃葉人心中都是有數的, 怎麽可能跑到懸崖邊上還掉下去了?”
随着這些話一句一句說出口,似乎就變成了證明狗娃子爺爺害人的有力證據。畢竟他們實在沒有辦法解釋從來只任人宰割的魚會成精報仇,反倒是大家現在所說的這些,更能叫人接受。
所以狗娃子就一下成了衆矢之的,連帶着剛才還算是有幾分公允之心的村長此刻也是橫眉冷豎,一起跟着大家指着逼迫被他們圍在中間的狗娃子。
狗娃子也完全沒有料到為什麽會是這個樣子,明明爺爺就是失蹤了,可為什麽就沒有人相信呢?他們不幫忙找就算了,為什麽還要冤枉爺爺呢?他慌了,抱着瘦弱的身軀瑟瑟發抖,一面搖着頭替爺爺辯解,“不是我爺爺,不是,是那些魚!”
但他聲音完全被村裏的人給湮沒了,甚至有那什麽王大全王二德的家人朝着他動手。
現場忽然變得這樣混亂,這是霍滄月完全沒有想到的,只覺得這些村民果然是瘋了,便要擠進去救人,不然照着他們這樣動手,狗娃子只怕命不保已。
可也就是她這舉動,忽然讓那原本處于瘋狂狀态中的村民想起了他們這三人的存在。
随後就有人高聲喊道:“不能放這幾個騙子離開!他們知道咱們村子裏下面的寶藏!”
那些取之不盡的魚,于他們來說就是寶藏,即便是災荒之年,到下面仍舊能收獲滿滿。
也正是如此,即便這小村莊如此偏僻,但人口依然不少。
幾乎是那人聲音落下,原本都圍在狗娃子身邊的人,便分出了一部份,頃刻間就将他們的驢車團團圍住。
陳平安氣得臉色發青,按理說那地下的魚,都算是自己的子孫後輩了,他們要吃便吃,可為何如此折磨?自己不同他們計較,可瞧着他們現在的意思,他們是要連自己也一起殺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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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得他只朝此刻已經被村民們團團圍住的霍滄月叫道:“滄月姐,我忍不住了,我想要犯殺戒!”
只不過他聲音剛落,忽然那些村民們就一臉驚慌失措的樣子,目光四處搜尋着什麽。
而他也被霍滄月一把拉住,與此同時還有高虞跟那渾身是傷的狗娃子,幾人就這樣在衆目睽睽之下從村裏逃出去。
至于驢車被村民們堵着,霍滄月只能暫且将其舍棄了。
反正驢對他們是有用處,翠花又不會到處宣揚他們村子底下有很多魚,所以暫時是沒有什麽危險的。
四人一路急促地跑出村子,陳平安才反應過來,原來是被圍住的關鍵時刻,霍滄月拿出了隐身符,難怪剛才那些村民們會是那般的反應。
又走了一段路,到了狗娃子初次遇到他們的地方才停下來。那鼻青臉腫的狗娃子早就精疲力盡了,‘砰’地一聲重重倒在路邊暈死了過去,嘴角甚至有血跡滲透出來。
高虞吓了一跳:“他,他不會死了吧?”
霍滄月已經蹲下身,替狗娃子檢查傷勢,發現他雖是瘦弱,但體質到是極好的,十分扛揍,就是些皮外傷。而那嘴角滲透出來的血,不過是叫人打在了牙上。
陳平安湊在一旁看,見此忍不住嘀咕了一句:“阿彌陀佛,果然好人只有神明保佑,這樣挨揍他也沒受什麽內傷。”說完少不得朝高虞道:“曉得不,就要做好人,莫要起歹心,我瞧那一村子的人,怕是沒得好下場了,即便是躲過當下的劫難,往後還不知是什麽光景呢!”
“少在這裏說教,方才是誰還想犯殺戒來着?”霍滄月拍了他的光頭一下,催促着他将儲存着的那些傷藥和綁帶都拿出來。
陳平安嘿嘿一笑,一面将東西拿出來,“剛才不是氣急了嘛。”想上去搭手,卻被霍滄月嫌棄,便退到一旁,換高虞上。
他自己則蹲在一旁,想起自家子孫後代這樣任人宰割,可謂是越想越氣,“這些人也着實不是東西了,我就是犯了殺戒那也是有理有據的,我作為先人,這沒遇到就算了,遇到了難道還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小輩被活活折磨而死?再說你們人不也常說麽,殺人不過點頭麽。”
霍滄月給那狗娃子包紮完了,見人也還沒醒,只叫高虞給拖到一旁的樹下,又見着現在夜朗星稀的,四周都是茂密老林,村子裏的人應該也不會跑出來找,因此便在此處休息片刻,等着狗娃子醒來,仔細問清楚緣由,再去村子裏。
一聽還要去村子裏,高虞有些害怕,忍不住道:“我舅舅說的果然對,這世間什麽妖魔鬼怪,都比不過人害怕。”想起當時那些人洶湧圍過來的樣子,現在他還瑟瑟發抖。
“當然要去,咱總不能就把翠花和車扔在那裏,只怕它還生氣了,明天沒兩斤好草料,怕是沒好臉色了。”陳平安這個時候想起了翠花還在村子裏,不免是有些擔心。
便伸手去推那狗娃子,“喂,你醒醒。”
霍滄月本是要攔他的,但已然完了一步,那狗娃子已經被他推醒過來了。
顯然即便是昏過去,只怕那意識也是處于緊張狀态的。
狗娃子睜開眼的那一瞬,顯然是還沒反應過來,下意識以為自己是死了,張口正要問,忽然看到一旁松針上坐着的霍滄月,想起了她沖進人群裏将自己救出來,于是轱辘一般麻溜地爬起身,立馬就朝霍滄月屈膝跪下磕頭,“多謝仙姑救命之恩!”
霍滄月示意他起來,“你身上的傷雖不重,但還是仔細些,詳細說說村子裏的情況吧。”
狗娃子又謝了一次,随後在一旁盤膝坐下,“我們是外地搬遷來的,從前的事情不大清楚,只曉得這幾十年裏發生的事情。”
話說狗娃子的爺爺是七八歲的時候随父親到這村子裏來避難的。當時狗娃子爺爺的父親是個赤腳大夫,正好村裏也沒有像樣的大夫,真得了什麽病,還沒到附近的城裏就死了。
所以也正是這樣,狗娃子爺爺的父親憑着這一技之能,得到了這村子的接受,然後一家子就這樣安定下來。
只是事與願違,狗娃子的爺爺還沒從他父親手裏接過衣缽,他父親就因為救村裏人身首異處。
也正是如此,村裏人讓狗娃子的爺爺在村裏留了下來,後來娶了個外面逃難來的女人做媳婦,生了狗娃子的父親。
他們是外鄉人,即便是在村裏安家了,但依舊沒資格下井打漁,可只靠着那點薄地,如何生存?狗娃子爺爺就出去賺錢。
走前村裏人留了狗娃子的父親和祖母做人質,若是他爺爺敢将這村子裏的秘密洩露出去,就活活燒死他們。
也正是如此,這村中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魚,從未傳出去。
狗娃子爺爺也是這一趟出去,拜了個老神仙做師父,于風水之術淺學了一二。
只是尋常人沾惹這些,注定是要報應到自己身上。所以狗娃子祖母死得早,父母也雙亡,只剩下他這個命硬的陪着祖父。
可沒想到近年來,村裏人對于吃魚越來越癫狂,也不像是此前那樣,只有沒了糧食才會下去打漁了。
現在的他們變得貪婪,不但吃魚的方法殘忍,還将打上來的魚運送到遠處的城裏變賣換錢。
也正是這樣,湖裏的魚越來越少,可這樣也止不住村裏人那顆想要發財的決心,甚至埋怨先祖們守着金山餓飯。
霍滄月一聽這話,心中就有數了,“也就是說,從他們開始打漁朝外賣開始,村裏就不對勁了?”
狗娃子點了點頭,“從那時候開始,村裏其實就出了不少怪事,先是生了死胎和怪胎,但村裏人沒當回事,後來又意外死了幾個青壯年,只不過事情發生的不如現在頻繁,所以誰也沒聯想到一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