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譚公館四周不遠處, 雖也有些人家,但也是本地的尋常百姓家,本就知曉如今的譚公館今非昔比, 住的也都是扶桑人,現在見了譚公館被火舌吞噬,都恨不得拍手叫好。
自然也就無人來救火了。
束滄和雲滄雖已經從火海中走出來了, 但還是忍不住那滿腹奔騰的激動心情,雙腿雖是機械性地跟着霍滄月走,但這上半身還是忍不住地扭回去看那刺目的火光。
他們到旅館的時候,已經半夜四點多了。來的路上,楊長生已經簡單将那飛飛冒充譚欣瑤之事與他二人說清楚, 自然也注定了兩人今晚要度過一個不眠之夜了。
束滄呆坐了一個多小時後, 終究是打算提筆,将這一事給記錄下來,只不過因還沒有征求霍滄月的首肯, 所以并沒有在其中直接寫下她的名字,只用了一個代號。
楊長生也沒有睡,連夜就将那個青年的魂魄給放出來審問。
再得知那扶桑果然還有楊家後人,且地位低下, 過得十分不如意,不免是生出了去扶桑之事。
又剛好這北方有船直接去往那扶桑,所以當晚他也是自己做了決定,暫時不打算同霍滄月去找那李淳風。
霍滄月自然是遵從他的意願, 畢竟楊長生這個人,家族使命感太重了, 早前為了先祖一句話,他們祖輩便都會留人守墓。現在他知道楊家後人在海外過得不如意, 自然不可能坐視不管的。
不過他到底跟了霍滄月這麽些時日,霍滄月還是将他當做朋友來看待的,因此送了他幾道符,順道也借了些錢給他。
只不過雖目前來看,所遇到的扶桑陰陽師都不大上得了臺面,但那是對于自己,若是楊長生直面對上,還是很難說的。因此便叮囑道:“若真到了那一步,将我壓制你的那張符摘了吧。”
楊長生一怔,旋即反應過來,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悲,“我真的這樣倒黴麽?”
“自古以來,你怕是第一人。”霍滄月也不瞞他,畢竟活着的倒黴鬼,古今中外只怕也只能尋到他這麽一個。如果他只是個尋常人就算了,偏偏他從小又是被當做守墓人培養的,身懷奇技無數。
楊長生苦笑,“那我就當你在誇我。”也知曉霍滄月是擔心自己的,便又打起精神露出一個笑容:“放心,我又不是那種出入世的呆子什麽都不懂,真遇到事情,有的是辦法自保。”他是打算天亮就乘船離開,不然錯過這一班,還不知道要等多久。
只是陳平安在睡覺,他也就沒去告別,只請霍滄月轉達,“我就不去吵他了,免得回頭又埋怨我擾他清夢。”
霍滄月應了聲,送他到旅館樓下,見他上了去碼頭的黃包車,這才轉身上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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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天也快大亮了,霍滄月能清楚地感覺到自打譚公館被燒毀之後,好像一下獲得了不少功德,看來這才是那高虞舅舅要的結果。只不過霍滄月有些好奇,他顯然是清楚知曉這一切的,可是為什麽自己不去做,反而白送自己呢?
難道這世間還有人嫌功德多麽?這和嫌錢多有什麽區別?莫不是還真有視錢財如糞土之人?
她也沒再睡,收拾着等天一亮,踹醒了陳平安,喊了高虞,與束滄二人打了招呼,便直徑出城去了。
早餐是路上買的,讓陳平安和高虞有些不滿,心心念念那沒吃到的特色。只是叫嚷着叫嚷着這才發現,霍滄月竟然在親自趕車。
“他哪裏去了?”陳平安以為自己沒睡醒,揉了幾回眼睛,确切驢車上沒有楊長生,這才急得連忙問霍滄月。
“去扶桑了,昨晚發生了不少事情,他知曉扶桑有楊家後人,正巧今早有去往扶桑的船,他便走了。”說罷,有些好奇地看着聽到自己的話後有些垂頭喪氣的陳平安,“平日裏跟他牛頭不對馬嘴,誰看誰都不順眼,現在你倒是關心起他來。”
“誰關心他?”陳平安撇了撇嘴,自然是不承認,嘴裏嘟嚷了幾句,便朝霍滄月這裏挪過來,“不過他走了,的确沒人趕車了,你怎麽說也是女孩子,這種事情哪裏能叫你來做?”說着竟然要搶過霍滄月手裏的缰繩。但嘴裏的話卻還沒停,“我趕車也不貴,一個月你給我兩個大洋好不好?”
只不過陳平安的話音才落,還在吃東西的高虞已經擠過來了,“我來吧我來吧,舅舅也常常說粗活得男孩子幹。”
霍滄月自然将繩子和鞭子給了高虞。還特意看了陳平安一眼,“人家可不要錢。”當然,最主要的還是這陳平安個頭太小了,霍滄月還怕他那小巴掌抓不住缰繩呢!
高虞高高興興地接過霍滄月手裏的鞭子,嘴角都快裂到耳根了,只是一對上陳平安惡狠狠的眼神,一向不聰明的他竟然開了竅,“我知道平安也是沒真想要姐姐的錢,只是想為這姐姐分憂罷了。”
陳平安聽到這話,立即順着下了臺階,連連點頭,“對對對,我就是想為姐姐分憂,更是為了姐姐着想,免得有人在背後說姐姐虐待小和尚,所以才開口要了一個大洋。這樣一來,就算是我給姐姐打工,做得不好姐姐也能正大光明教訓我不是。”
霍滄月嘴角抽了抽,看看滿臉讨好笑容看着自己的陳平安,又看那緊張兮兮的高虞,最後只得沒好氣道:“既然你們話都說到這一步了,那就這樣,以後驢車都交給你們兩個人來負責,當然也包括照顧翠花,不過你們放心,每個月翠花要吃的草料豆子,我會提前準備好。然後每個月給你們三個大洋。”
高虞還不知道三個大洋意味着什麽,只是看到陳平安一臉快樂地答應,也連忙點頭。
然而陳平安這會兒滿腦子只有三個大洋,至于霍滄月說的那些責任,他一句沒仔細思考,反正就覺得是簡單的活。還怕霍滄月臨時改變主意,忙要霍滄月發誓。
發誓大可不必,霍滄月只叫他拿了紙筆出來,當即寫了一份合同,一式兩份,三人分別簽下自己的名字。陳平安明顯是高興過頭了,看到只有一年還不滿,非得纏着霍滄月給改成三年。
霍滄月只能滿臉複雜地替他改了。
然後陳平安将自己和高虞那一份如獲至寶地放進自己的儲存空間裏。
有了這一紙合同,兩人倒是團結了不少,照料起翠花也是盡心盡力,一日除去喂的草料之外,還在趁機休息的時候給弄些新鮮草,或是牽去喝水。
霍滄月完全就成了個甩手掌櫃。又見不過花了區區幾個銅錢,就能得到這待遇,又見高虞這野外生存的技能還是不錯的,連烤肉煮湯都還不錯。
便萌生了将一日三餐也承包給他們倆的念頭。畢竟陳平安那裏,有的是儲存空間,自己這一路上又不可能總是遇到城鎮村子,在外面過夜是多數。
于是趁着今天下午在河邊休息的時候,與他們兩商議。
果不其然,一談到錢,已經被陳平安帶歪了的高虞也兩眼冒星星。
然後果然如同霍滄月所預料的一樣,他們兩舉雙手贊成,就是工錢要的有點高,但在霍滄月的再三講價下,還是将合同簽了下來。
以至于當天晚上,即便仍舊是在荒郊野外過夜,但霍滄月還是過上了飯來張口的日子,且還有菜譜提供她選擇。
吃過晚飯後就直接休息,既然家務都一并承包出去了,洗碗刷鍋這種事情也不用她多費心,就早早在樹上搭了個簡單棚子睡了。
哪裏曉得這睡着睡着,半夜裏聽到一陣吵鬧,迷迷糊糊睜開眼,只見樹下的火塘邊,幾個半大的小鬼圍坐在旁邊,激烈地讨論着什麽。
而和他們讨論的對象,則是陳平安和高虞。只不過高虞雖然年紀個頭都比陳平安大,但面對氣勢洶洶的小鬼們,他也只能怯弱地躲在陳平安的身後。
跳動的火苗将陳平安的小光頭照得澄亮,順便也讓霍滄月看清楚了他那小臉上露出的奸商表情,“不行,這是最低價格了,再說我們也就雇你們兩天而已,等過了這片山,你們也沒有辦法離開,給你們一人半住香,已經十分講情面了。”
小鬼們聽到,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陳平安竟然還有些做生意的天賦,見着小鬼們商量猶豫不決的時候,道了一句:“這一路上多的是孤魂野鬼,我把這個活交給你們,主要還是看着你們和我們差不多是年紀,想要照顧你們幾分罷了,不然你們想想,這喂驢撿柴火是多輕巧的事情,我交給大鬼們,肯定完成的比你們又快又好。”
他這話一說出口,原本就猶豫不決的小鬼們立即就答應了。
霍滄月先前還覺得陳平安聰明,只是後來越想越不對勁,他那裏是有不少香燭,但那都是自己從鄭家那邊得來的。
他拿着自己的香燭去賄賂這些小鬼幫忙幹活,自己還要付給他大洋,歸根結底,自己才是這個最終的冤大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