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那劉老漢聽到她的話, 平靜的臉上像是出現了一道裂痕,随即擠出一抹不甘心的苦笑,“因為, 黃家財大勢大,我老頭子一個人哪裏是他們的對手?”他說到這裏,不知是想起來了什麽, 整個人又像是被注入了精神,瞬間充滿了精神,挺直了那枯瘦的背脊:“可我不能死,我死了,我的葫蘆寶可怎麽辦?”
霍滄月沒有再追着問他什麽, 只是沉默片刻後, 問道:“我知曉你的冤屈了,不過是誰指引你找我?你總該告訴我才是。”但是将陳平安留下作為威脅,這點讓我霍滄月不喜。
劉老漢顯然沒有想到霍滄月忽然說明白他的冤屈, 他是愣了一下,才喜極而涕地起身,立馬就要朝霍滄月跪下,“仙人果然沒有騙我, 仙姑我給你磕頭了!”說着,還真就狠狠地磕了三個大響頭。
霍滄月沒有躲開,只示意他起身,“不說也行, 但我先要告訴你,我這個人的道德情操并沒有那樣高尚, 私心更重一些,所以如果陳平安出什麽事情, 今日我能替你伸冤,來日也能将你踏入地獄。”
她說完,就帶着楊長生轉身走了。
劉老漢半響才反應過來,她口中所說的陳平安是那條小魚,當下也不敢繼續在這裏待着,生怕那條被他藏在屋後小塘裏的魚出什麽事。
這裏其實離他家并不算遠,他氣虛喘喘跑回家時,正見着三歲的葫蘆寶在池塘邊哇哇大哭,隔壁家的鵝群不知道什麽時候鑽過栅欄,如今将他的孫子都驅趕到了那河邊。
但不知為何,葫蘆寶整個人明明都朝小塘裏傾斜了,與塘面此刻就呈現出一個三十角度,竟然沒有倒下去,整個人就好像是被什麽無形的東西托住了一般。
他下意識以為是那位仙人來了,一面高呼仙人保佑,一面急忙撿起掃帚去驅趕鵝群。
而這期間,大鵝噪雜的叫聲還葫蘆寶的哭聲中,聽到一個小孩子疲憊的聲音,“可快點吧,我撐不住了!”
劉老漢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等着将鵝群趕走,将葫蘆寶抱起來哄,這才看到塘面翻了白肚皮的魚。
吓得也顧不上哄孫子了,只連忙伸手去撥水,想要夠着魚,給抓來瞧一瞧,是不是他在說話。
不想這時候那疲憊不堪的聲音再度響起來,“你別晃了,我暈!”陳平安回到這池塘裏後,總算自由了些,好不容易恢複了些,想試着變成人,但沒想到忽然跑來幾只大鵝,将那小孩子往這池塘邊上趕。
到底是寺廟裏出來的魚,那些個年的經文沒有白天,慈悲心腸他是有的,所以用盡了這才恢複的這點靈力,将那小孩子救下。
這會兒正虛弱不已,那死老頭還要要晃自己,氣得他直接開口叫起來。
他的聲音讓寶葫蘆忘記了哭,劉老漢也傻了眼,難以置信地看着池塘那條看起來已經翻了白肚皮的魚 ,下意識地叫了一聲:“陳……陳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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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陳平安這一次卻沒回話,反而慢慢沉入了水底去。
這讓劉老漢有些慌張起來,因為他想起了霍滄月此前留下的那番話,生怕這魚真死了,那到時候……
也顧不得去檢查孫子葫蘆寶的是否留了傷,只急忙跪下,朝那空蕩蕩的院子求道:“大神,大神!”
他才喊到第二聲,院子裏便憑空出現了一個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水墨色的長袍,整個人似真似假,但唯一能肯定的是,他那黑色的鬥篷下,那張青面獠牙的面具是真實的。
“他不會死。”好聽又華麗的聲音從兇惡的面具後面響起,說的顯然是池塘裏的小魚苗陳平安。
劉老漢聞言,果然是松了一口氣,“那就好那就好。”剛要朝眼前這一直幫自己的黑袍人詢問霍滄月到底能不能真給他報仇,卻發現人已經不見了。
就仿佛沒有來過一般。
他正要繼續求大神現身,便看到身旁葫蘆寶的手腕上一大片青紫,頓時心疼又着急,“等我去把這倆出生弄死!”
而另外一邊,霍滄月帶着楊長生才出了鎮子往那麻雀哨的方向趕去,忽然身後追來一大群人,面色兇殘可惡。
“來者不善。”楊長生皺着眉頭,準備要出手。
只不過霍滄月想到他此前的傷勢,連忙攔住,而且她也看出來了這些是什麽身份,黃家人!他們家既然有那樣的老鬼,怕是不用等天黑,就能直接入夢告知黃家後人,是自己壞了他們的遷墳大喜。
果不其然,這個時候那麻雀哨的那個方向也來到大隊人馬,還都幾乎都穿着孝衣,可見黃家對于這一次的遷墳是多麽在意了,陣仗弄得好似那新葬一樣。
在他們這白瑩瑩的一片人群中,還有一個長臉道士跟着一起,藍底黑邊的道袍特別紮眼。
這些人一個個面色難看,甚至還帶着明顯的殺意,目光像夜裏獵食的兇獸一樣,似乎恨不得頃刻間将霍滄月撕碎。
顯然所有的人都知道,霍滄月就是這罪魁禍首了。
“殺了她,用的鮮血祭奠老祖爺!”不曉得是誰高喊了一聲,前後的人群忽然鼎沸起來。
楊長生一臉戒備,“讓我來動手!”他想,霍滄月還沒去幫華東公主入輪回呢!這手裏怎麽能沾血呢?而他一個守墓人,怕什麽?
霍滄月卻搖着頭,神色嚴肅,并沒有一絲的懼意,反而更多的是怒意。但絕對不是因為這群人要殺她而産生的。
這讓楊長生有些不解。
而這時候霍滄月那略帶着震撼的聲音也響起來了,“我以前也見到過借運的,白白偷走別人做了十世功德換來的好人生。但是我從來沒有見過,能把整個鎮子人的運勢都給借走的人,且不說這等偷天換日之法,本就有違常綱正道,偏偏還偷數代,膽子着實不小!”
所以這整個鎮子上,這許多年來只出了他們黃家這麽一戶顯貴之家,而別的人家就是他們有意幫扶,也是扶不起的阿鬥。
如今看來,哪裏是什麽扶不起,分明就是運勢都被黃家給偷走罷了。
她又想起了那劉老漢的兒子,只怕也非什麽傷仲永了,而是有真才實學的,可惜有黃家在,他的一切才華都将是黃家的,所以他在小時候短暫的驚豔過後,變得平平無奇。
想來也正是這樣,她看到這些黃家人,尤其是那些領頭站在前面的,為什麽會如此奇怪了。
因為他們所生來就注定了的面相和氣運,和他們根本就不相符。就好似兩個不相同的物件強行拼湊在一起,所以看起來有些不倫不類的。
但也不得不說,這背後幫他們的人也非凡輩,不然的話,黃家這個秘密如何能瞞得了這麽多年?
她将目光落到那長臉道士的身上,“是你在幫他們?”但随即又搖着頭否定了,“不,你沒有這個本事。”
任由是誰,都不會願意聽到有人這樣否定自己的能力。
所以那長臉道士一下就怒了,比黃家人都還要激動,“哪裏來的妖女?今日竟擅改天機,壞黃家遷墳之喜,今日本道便要替天行道!”
只是他也不過是雷聲大雨點小,提着那七星銅錢劍出來,還保持着攻擊的動作,人就動不得了,好似一個雕像一般以那奇怪的動作固定在了途中。
原本要一起出動的黃家人見此,一個個立即停住了腳步,那幾個為首的相視了一眼,其中一個便為代表站出來,對于霍滄月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這位仙姑,想來咱們之間應該是有些誤會的。”
人家說識時務者為俊傑,但是這黃家變臉是不是太快了些?他們家老鬼同意了麽?霍滄月險些就被逗笑了,“誤會?你們确定?”而不是因為看到他們請來的道士不如自己,才變的臉?
“仙姑這話說的是,咱們今日也都是頭一次見面,可見從前是沒有半點不快。不過今日遷墳之事,對我黃家來說,的确是十分重要。不過常言道,不打不相識,我們黃家在此處也是小有些名聲,仙姑若是不嫌棄,咱們不如做個朋友。至于今日下雨之事,想來仙姑也是聽信了小人讒言,我們可以不計較。”
不得不說,這番話果然是說得極其漂亮的,霍滄月要是不順着臺階下坡,都有些不識擡舉了。
可霍滄月偏偏就是不吃這一套,只幽幽一笑,“所以,這事就作罷了?”
那為首的黃家人笑了笑,“就當是個誤會,不過我家先祖的棺椁還在那裏置放着,總不可能一直如此,想來仙姑也是玄門中人,必然是對這些事宜十分有研究,不如請仙姑幫忙,另尋覓一處風水寶地。”
霍滄月才不信他這鬼話,他們只怕這會兒防自己跟防什麽一樣,怎麽可能讓自己幫忙挑選風水之地呢?
“你們信得過我?”所以她問。
那為首的黃家人笑得真誠,“那是自然。”随後還朝身後一個黃家後背示意,“阿逐,讓仙姑看看我們的誠意。”
“是。”那個被喚阿逐的黃家年輕人恭敬地應了聲,然後捧着一物朝霍滄月走上來,一副獻寶的樣子。
只是那雙眼睛陰鸷可怕,怎麽也不像是來獻禮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