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兩人從牆頭上下來,從一條無人小巷中收起了隐身符。
陳平安一臉憂心忡忡地跟在霍滄月身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看得霍滄月頻頻皺眉,忍不住停下腳步,“你到底想說什麽?”
陳平安叫她一問,有些擔憂地小聲說道:“你真的不難過麽?”
“我難過什麽?”她現在只為沒錢發愁,這街上掃視了一圈,也沒發現個把冤大頭。
今晚看來又要在野外度過一個晚上了。
“那,那李彥生不是你的未婚夫麽?你給他家做牛做馬那麽多年,他現在投入別的女人的懷抱,你真的一點不難過?”陳平安想着以前自己在蓮花臺的時候,那些女人可不是這樣的,嘴上雖然說不在乎男人納小妾,但轉頭哭得肝腸寸斷的。
所以他很擔心霍滄月,其實不過是洋裝冷靜罷了。
霍滄月嘴角忍不住抽了抽,“那樣的狗東西給你,你要麽?”
陳平安想都沒想就态度堅決地搖着頭,“不要!”
“既然你都不要,那我為什麽還要?難道你覺得我還不如你一個三歲小孩?”霍滄月真想撬開這陳平安的腦殼看看,莫非裏面全是水不是?還有他怎麽沒看出馮小姐的真身?
于是便試探地問道:“你覺得馮小姐怎麽樣?”
陳平安不解她這話是什麽意思,但還是有些同情馮小姐,“阿彌陀佛,那位女施主一定是上輩子做了什麽孽,今生才遇到李彥生那種小人。”
“那可不見得,說不準是她上輩子修得好呢。”霍滄月含糊不清地說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街上一個穿着西服的年輕人,“快跟上,咱們今晚大概不用露宿街頭了。”
還沒反應過來的陳平安就這樣邁着兩條小短腿跟在霍滄月的身後跑。
等停下來時,發現霍滄月已經将那年輕人給攔住了,“這位先生,近來家中是不是諸事不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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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霍滄月攔住的是晉城鄭家的三少爺鄭從南。
他擡頭看了一眼将自己攔住的這姑娘,穿着粗布衣裳,踩着草鞋,一頭烏黑的長發居然高高地束成了一個馬尾。這跟滿大街梳着辮子或是剪了齊耳短發的年輕姑娘們,有些格格不入。
不過這張臉,長得很好看,尤其是那雙眼睛,像是灑滿了碎月的萊茵河,很是迷人。
又見她身後還跟着一個三歲模樣的小和尚,倒也沒去惱她貿然攔住自己的去路,反而心善地掏出一個大洋遞給她,“小姑娘,夜深了不要在外面亂跑,趕緊帶你弟弟回去吧。”
然後便走了。
霍滄月看了看手裏的大洋,又看看已經走遠了的年輕人,“他拿咱當叫花子?”
陳平安卻十分滿足地墊起腳尖,伸手拿過大洋吹了吹,然後放在耳朵邊聽,“這不挺好,一句話竟然就能得一個大洋。”比自己在蓮花池好多了,那些人都只扔銅板。
“目光短淺。”霍滄月瞥了他一眼,“走,追上去,咱也不白拿他這一個大洋。”
不出意外,鄭從南又被拒絕了。自打報紙上傳來船只被扣押的消息後,家裏的就沒有一件事情順心的,父親病倒,大哥出車禍,二哥受傷,各家都紛紛來催貨,甚至有人已經開始讨要違約金了。
垂頭喪氣的他從飯店走出來,打發了圍過來的黃包車車夫,剛一擡頭就看到那姐弟倆。
顯然這姐弟倆是在等他。
“兩位,鄭家現在的狀況,全城都知道,我也沒有多餘的錢給你們了。”他不想與這姐弟倆多糾纏,放棄了走回去的打算,準備招手叫黃包車。
可霍滄月已經快他一步給攔住了,“你的大洋我不白拿,這一塊算是訂金。”霍滄月說着,拿出一塊張疊好的符紙塞到他的手中,“你家財運無恙,只是家中遭衰鬼,你若信得過,回去後這張符就壓倒你家財神底座下,不出意外,八個小時後船就沒事了。”
鄭從南回到家後,見着滿臉疲倦的母親早就等在門口,看到他垂頭喪氣的樣子,也就曉得了只怕事情沒成,不禁嘆了口氣,“算了,先去休息吧,明天再想辦法。”
鄭從南應着,下意識看了看手中的符紙,他覺得自己大概是瘋了,竟然沒有給丢了。
随着他母親一路走到前廳,一眼就看到了供奉着的財神爺,腦子裏又閃過霍滄月的那些話,所以趁着他母親不備,将那符紙放到了財神底座下。
一個晚上,他都沒能睡好。
快天亮的時候,才來了些困意,剛要睡過去,就聽得門被拍得啪啪響,随從南瓜的聲音從外響起:“三少爺,好消息好消息!剛收到電報,咱們家的船被解禁了,不出意外五天後就到,不用擔心違約了!”
鄭從南聞言,顧不上洗漱,連忙爬起身來,将電報又從頭閱了一遍,當下是欣喜若狂,“老爺和太太知道了麽?”
“知道了知道了,菩薩保佑。”南瓜也是喜極而涕了,“三少爺,咱再也不用看別人的嘴臉了。”
鄭家這一次将所有的家底都壓在了這艘船上,船要是放不出來,鄭家就完了。
但船要是放出來,鄭家的資産只增不減!
鄭從南高興壞了,簡單梳洗一把,急忙去前廳,他爹因前幾天氣急攻心,還躺在床上,這會兒前廳裏就他母親和大嫂。
見他來了都高興不已,連忙迎上來。
只是鄭從南忽然看到那供奉着的財神爺,腦子裏閃過霍滄月的話,神色忽然凝重起來,他不知道那霍滄月是真的會什麽,還是裝神弄鬼,但船的确放出來了。
所以也顧不上和母親大嫂多說,“我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先去辦,你們不用等我回來吃飯。”說着,就急匆匆出門去。
可是出了門,他才想起昨晚根本就沒有問人住在哪裏?最後只能去那飯店門口。
然而霍滄月昨晚拿那一塊大洋去買了朱砂黃紙,剩餘的和陳平安吃了晚飯,就沒了。
兩人就在飯店對面巷子裏将就了一個晚上。
陳平安這會兒坐在巷口邊上,盯着飯店門口,“那人真的會來麽?”
“會。”霍滄月對自己的符是有自信的,這鄭家雖然是晉城富賈,但并不似那些奸商一般為富不仁,鄭老爺更是心善,在城中修建了一處孤兒所。所以他家的氣運財運都是穩的,不過是被人陷害,遭了衰鬼入宅而已。
而且現下鄭家已經到了走投無路,那鄭從南必然是懷着死馬當活馬醫,會聽自己的話。
所以那符紙守住了財神爺,他家的財運自然就在,船也會放出來。
正想着,就聽得陳平安忽然歡喜地指着對面那飯店門口叫道:“他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