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血洗皇城(二)
皇朝國都中州城,房屋樓宇星羅棋布,街道集市縱橫有序,其中最繁華的街市深處,阜盛人煙之中,有一座氣魄宏偉的宅邸。
宅邸門前蹲着兩只威風凜凜的麒麟,一方牌匾懸挂在正門之上,匾上書“林府”兩個大字。
這間大宅雖然宏偉壯觀,宅邸周圍卻隐約可見斑駁的歲月沉澱痕跡,可那牌匾卻是一派嶄新氣派的模樣,顯是新近才挂上的。
陛下新封的風雷國師未入仙門前的凡姓正是林氏,這座宅邸如今已是國師之府。曾經聲名顯赫的洛門世家大宅,竟已改頭換面,徹底易主。
夜已深沉,城中喧嚣之聲漸漸隐去,路上行人稀微。
風月一身描畫淺金色雲紋的白衣,墨發高束,身姿修長挺拔。他從漸濃的夜色中走來,林府門前的宮燈發出瑟瑟冷光,映照在他的臉上,讓他天姿神采的臉像是在冰窟裏淬過一樣冰冷。
風月擡首望向門上的匾額,盯着那個林字挑眉笑了一下,可他的笑意并未到達眼底,皮肉上的笑容卻讓他眉宇之間平添了幾分狠厲。
“林門世家?呵。”他來到門前,沉重奢華的府門在他面前自行打開,門前守着兩名華冠麗服通身氣派的小厮此時已昏昏睡去,任由風月像清風般掠過國師府雕梁畫棟氣派萬千的前廳和游廊,朝後院行去。
風雷國師片刻前剛送走一波訪客,正倚在紅木太師椅上,臉上挂着志得意滿怡然自得之色。
陛下親封的皇朝國師,身份貴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自然炙手可熱。風雷受封已有月餘,國師府外卻始終門庭若市,拜訪攀附之人絡繹不絕。
這就是權利和地位帶來的快樂嗎?風雷暗自慶幸。
他慶幸自己遠勝常人的眼光和膽識。
自洛雲寰和玉清池師徒身死,眨眼已過二十年。他能擁有如今的地位和權勢,其中的困苦和艱辛唯他自知,付出的代價也遠非常人能夠忍受,他自然格外珍惜如今來之不易的一切。
昔年,洛雲寰死在他的手中之時,風雷本以為自己會被憤怒的步青天和風月殺死,可事情卻出乎他的意料。
橫簫長老步青天自是怒不可遏,伸出灌滿靈力的厲掌擊向風雷的天靈蓋,當場就要致其于死地,卻在千鈞一發之際被随後趕來的風月攔住。
“師尊!還請暫熄雷霆!”風月挺身架住步青天的厲掌,眸色陰冷莫測:“留着此人或許還有別的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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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蠢材!”步青天雙目圓睜,恨聲道:“洛雲寰一死,澤國江山圖就再也無跡可尋。此人留着還有何用!風月,這就是你代為師收的好弟子?沒有澤國江山圖,你我都要受到八卦峰心法的反噬!”
風月的目光隐入黑暗之中,他平淡無波的聲音中滿是藏不住的恨意:“正因如此,輕易殺死他才是對他的仁慈。留下他,弟子自有辦法将師尊和弟子身上的八卦峰反噬之痛轉嫁到風雷身上。”
風月說完,兀自笑了一下,眉間狠厲之色盡出。
“唯有讓他承受反噬之苦,這才能稍解弟子心頭之恨!”
風月聰慧過人,于陣法奇術一途頗有造詣,步青天對此心知肚明,他定定地看着風月片刻,忽然懷疑道:“風月,你留他性命只為洩憤?”
風月漫不經心道:“信或不信,師尊當有自己的決斷,殺不殺風雷其實也無關緊要。沒有風雷,我也能随便找一個人承納心法反噬。我也可以将轉嫁傷害的法術告訴師尊,只是我另有一個小小的願望,還請師尊滿足。”
步青天冷哼一聲,不悅道:“你也長本事了,敢與我談條件?”
風月:“澤國江山圖既已無跡可尋,我也不奢求雲海天城掌門之位,自然不會礙師尊的事,我所求只有一個。”說完這句話,風月擡手一指無知無覺的洛雲寰,道:“我只要他。”
“洛雲寰已死,你要他何用?”步青天心中起疑,難道洛雲寰未死,風月将其帶走,是想趁機得到澤國江山圖。
“我不在乎他是死是活,只希望他能長長久久陪伴在我的身邊。”風月說完,走到洛雲寰身側,輕輕撫上他已經變涼的臉頰,無限溫柔道:“說一句師尊或許會覺得可笑的話,我最大的願望并非問鼎仙道頂峰,而是能夠和他在一起。可是洛雲寰身為掌門嫡徒,修為卓然,早晚是要飛升的,我若沒有辦法得到澤國江山圖追上他的修為,如何和他長長久久地在一起?但是如今他這幅模樣,我也不在需要澤國江山圖了,還請師尊放心。”
說完,風月一手勾起洛雲寰的腿彎,一手摟着他的脖子将他從地上抱起,召喚出佩劍裂穹劍影。
“師尊若是想好了,便帶着風雷到月影樓找我吧。”
……
那日之後發生的事情風雷不願細想。
二十年來,每次午夜夢回之時,風雷仿佛都能回到那個夜晚,耳邊響起風月的細語呢喃聲。
“既然因為你的過失,讓我失去摯愛而受心法反噬,那便辛苦風雷師弟幫我略微分擔些許痛苦吧。”
在他溫和輕緩的聲音中,風雷看着自己的手臂從指尖開始,一點點,一寸寸,血肉腐爛,化作森森白骨……
鑽心的疼痛讓他發出刺耳的尖叫。這場酷刑不知持續了多久。待他回過神來的時候渾身上下已有一半血肉腐爛,變為白骨。
“滾吧。”風月用腳尖将他殘破醜陋的身軀冷冷踢開:“離開雲海天城,別再出現在我的面前。”
風雷又痛又怒,可他雖然修為平平,腦子卻轉得極快,又擅長洞徹人心,終是靠着一口不願意赴死的決心強撐着殘破劇痛的身軀回到凡世,并憑借雲海天城長老門下親傳弟子的身份,迅速進入朝堂。二十年權海浮沉,最後利用洛雲寰之死扳倒洛氏,登上國師之位。
二十年來,他常年以密不透風的黑袍裹身,遮掩已成半副骷髅的殘敗身軀,不敢靠近世人。到了後來,他位及國師,旁人只道他法力無邊,神秘莫測,從無一人發現他滾滾黑袍下不堪入目的身體,更無人知曉他這一路行來是多麽不易。
所幸,一切都過去了。風雷悠閑倚靠在椅背上,志得意滿。二十年了,風月和步青天都再也沒來找過他,他的身體雖然沒有辦法恢複,但也沒有繼續腐爛下去。
如此情形,雖算不上很好,但他已經知足。
風雷拉開椅子站起身來,打算就寝,誰知就在他起身的剎那間,一陣疾風裹攜這熟悉的氣息穿堂而過。
風雷的心寸寸跌落谷底。
一道低沉清晰,猶有磁性的聲音破空傳來:“風雷師弟,暌違二十年,別來無恙啊?”
夜風乍起,涼意散溢滿室。
那個聲音沒有聽到風雷的回答,忽然又自嘲一笑,改口道:“抱歉,現在該喊你風雷國師了。”
風雷臉色陰沉下來,擡眸看去,果然看見風月一雙幽暗的長眸微微勾起,默不作聲地看着他。那雙眼睛看不見任何情緒,卻隐隐泛着寒氣。
風雷下意識一驚,剛想伏地跪拜,忽又想起他如今已是堂堂皇朝國師,何必驚懼雲海天城之人?
想及此處,風雷桀然一笑,擺出一副若有似無的倨傲姿态,“原來是雲海天城的風月仙君大駕光臨。仙君今日貴腳踏劍地,所為何事啊?”
他如今竟是連一聲師兄也不願稱呼了。
風月卻好似渾然不在意,旁若無人般向窗邊走了兩步,目光投向遠方,不知落在何處,“這國師府委實氣派,我找了好久……”
風雷在皇城朝堂被人奉承了月餘,早就飄飄然忘記自己姓甚名誰,此刻已不耐應對風月,更不想同他寒暄,當即揮手打斷道:“仙君究竟來此何意,何不直言?在下事務纏身,無暇奉陪——”
他的話音還未落地,身體忽感異樣!在他層層疊疊的厚厚黑袍下,尚存血肉的半身傳來撕裂靈魂般的劇痛!
鮮血從胸口洇開滴落在地,夾帶着淋漓的碎揉,漸漸在白玉鋪就的地面上彙聚成一灘小小的紅流。
風雷下意識想要驚呼,卻猛然被風月一腳踢倒,整個人仰面跌落。
身體化為枯骨的可怖痛感讓風雷的腦子瞬間變得清明,他強忍着痛苦手腳并用爬至風月腳下,顫聲谄媚道:“風月師兄!師弟無能,讓師兄動怒了,師兄你随意施個術法懲戒師弟便是,何苦勞動師兄你的雙足?師弟微末之身,若是髒了師兄的貴足,可就不好了……”
“呵,國師還是這副模樣看得順眼,”風月退後一步,甩開他胡亂攀扯的雙手,嫌惡道:“猶記當年師弟剛入門時,在我面前端茶倒水,錘肩揉腿,何等乖巧聽話,怎麽如今做了國師,就不認我這師兄,忘記尊卑有別了嗎?”
風雷連忙膝行上前,驚聲道:“師兄明察!我萬萬不敢有此心思啊!”
“無所謂了,”風月展顏一笑,道:“我這次來,是同你告別的。”
與此同時,外間忽然傳來門人的急呼。
“國師大人,陛下急召!鬼域邪修攻入皇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