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碎心(二)
木蘭芳的碎星針最終還是沒有紮到洛雲寰身上。玉清池端着茶水走進瑞芸居時,一眼就看到懸針長老雙手各持一根粗長的棍狀的武器,一臉陰沉詭異的笑容朝他師尊緩緩走去。嬌美纖細搖曳生姿的身形硬是走出了幾分壓得人喘不過氣來的壓迫感。
洛雲寰雙手抱頭,一臉拒絕,滿目蒼涼,幾乎被逼到了牆角,而其他三人抱臂的抱臂,搖扇的搖扇,皆是一副好整以暇看好戲的模樣。
這玉清池哪裏能忍!當即将大步一邁,跨進二人中間,長臂一伸,一把将木蘭芳手中的武器擋了下來。
事後,玉清池才得知那日他擋下的棍狀武器不是其他,正是令整個天城聞風喪膽的“碎心”針,通常由懸針長老往其中灌入靈力,作用于患者頭頂的百會穴,以起到安魂定魄,疏通筋骨的奇效。
木蘭芳被玉清池攔下動作,朝玉清池輕撇一眼,不甘收手,心中暗忖道:洛雲寰這個嫡傳弟子,剛入門那會兒算得上粉雕玉琢,禮貌懂事,長大後更是生得一副俊美無雙相貌不凡的模樣,可性格卻似越發莫測高深,令人捉摸不透。
他和焰昀仙尊關系極好,看着洛雲寰長大,一眼就能看穿他的心性,但玉清池入門十年,她卻從覺得此子既遙遠又複雜,無法捉摸,甚至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危險,無端令她不安。
譬如說洛雲寰昏迷不醒時,他身為弟子卻敢在晚楓林設下重重禁制,阻攔城中長老前來探視,手段淩厲果決,出乎衆人意料。
又譬如說北冥的上古鲲鵬,他也能不顧天譴說砍就砍了……
木蘭芳很多時候看着玉清池那副偏執獨斷的模樣,甚至會産生一種錯覺:似乎只要有人想從他身邊将洛雲寰帶走,都會遭到他強橫的阻攔,甚至刀劍相對。
她本也沒有要用碎星針為洛雲寰診病的意思,只是當初對方執意用自身修為開陣導致修為大損,昏迷半年,着實讓她既心疼又憤怒擔憂,這才想着用碎星吓他一吓。
她與洛雲寰的師尊關系一向要好,自洛雲寰踏入天城之時起,便将他當作小輩疼愛照料,眼見他執迷不悟作踐自己如何忍得住,只希望他往後能夠記住教訓再也不敢亂來。
誰知剛拔出針,玉清池就回來了,一看見向來雲淡風輕的師尊在區區兩根銀針面前吓得跟只鹌鹑似的,說什麽也不讓她下針。
木蘭芳借坡下驢收起碎星,還不忘附送師徒二人一人一記淩厲駭人的眼刀。
“你們這師徒兩可真有意思,一個開陣的時候不知道疼,一個砍殺鲲鵬的時候不知道怕,如今卻怕紮針?”說着上前捉起洛雲寰的手,為其診脈。
玉清池:……
懸針長老,您沒事吧,這玩意插入腦殼那不叫紮針,那叫開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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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針長老木蘭芳雖然在玉清池那裏只得了個“醫術平平”的評價,但實際上卻是個醫毒雙修的醫修大能。一手銀針不知從閻王手裏搶下了多少性命,又送了幾許冤魂下黃泉。此時她細白的手指搭在洛雲寰更加蒼白的手腕上,臉色雖然凝重,卻也算得上平和,并無太多驚異之色。
玉清池的目光緊緊鎖在洛雲寰和為其診脈的木蘭芳身上,一見木蘭芳收脈後久久不語,忍不住收起手中扇,急切問道:“懸針長老,我師尊的情況怎樣了?”
木蘭芳道:“和我之前所想無甚出入。掌門消耗甚大,如今身體虛弱,五感有所退化,但好在有清池師侄取來的鲲鵬羽翼護持,并無其他嚴重的後果,好好調養休息一段時日便好。只是這一身修為怕是需要養很長一段時間方能恢複如初。掌門仙尊這段時日切記好生休養,輕易不可動用靈力和功體,明白了嗎?”
洛雲寰還被碎星針帶來的巨大恐懼所籠罩着,此刻自然對木蘭芳言聽計從不敢違逆,連連點頭稱是。
木蘭芳很是滿意,也因難得見到向來疏淡出塵的洛雲寰這般模樣,一時忍不住起了逗弄之心,以手撫着還沒來得及收起的碎星道:“掌門記得便好,若是一時忘記了也無妨,左右我的碎星針還有力挽狂瀾之力。”
洛雲寰:……
這麽恐吓一個剛從深度昏迷中蘇醒過來的人真的沒問題嗎?
“長老,別同我說笑了。”洛雲寰苦笑一聲道:“前番鎮鬼大陣傾塌,妖魔盡出,我一心開陣鎮妖,事成之後又陷入昏迷,無暇厘清事件頭緒。如今此事已過去半年有餘,不知各位長老可知當日橫蕭長老究竟因何原因忽然離世?當日大陣為成之前逃離的邪魔又是否追回?”
房中頓時安靜下來,氣氛陡然變冷,一時之間竟無人回應。
木蘭芳合上嘴,默默退至一邊,禦法和持劍亦沉默不語,唯有風月嘆息一聲,輕聲道:“掌門請放心,那日開陣後,天城諸長老親率弟子下界捉拿仙塔中逃竄而出的妖邪,不出三日就将盡數追回,并未造成邪禍之災。至于師尊……彼時,師尊他已修煉至渡劫之境,那日他天劫忽而降臨,沒有撐過去,就此隕身。”
“這……”洛雲寰一驚:“怎會如此?橫簫長老他修為深厚,即便是天劫毫無預兆到來,以他的修為也不該隕落在這區區天劫之下啊!”
“若是誰都能說得準,那天劫又因何而被稱之為天劫呢?師尊遇上的就是最為強橫兇險的九天雷火之劫,渡劫者向來九死一生,他這些年來為維持鎮鬼大陣所耗費的命力不少,渡不過天劫也……沒什麽可奇怪的。”
洛雲寰見他眉宇間濃濃的哀戚之色,再想起橫簫平日裏對自己的照料點育之情,也覺得悲上心頭,低聲勸慰道:“風月師弟,節哀。”
風月搖了搖頭,淡然道:“吾等修仙問道之人,早已将生離死別看得極淡,師弟無需安慰我。只是如今還有一事,需要掌門師弟知悉。”
“何事?”
“掌門師弟昏迷半年之久,原定舉行仙術大比的日子已迫在眉睫。我同幾位長老今日來此,除了探視掌門師弟的身體之外,還想來請掌門一個示下,是否如期舉辦仙術大比。”
洛雲寰剛喝下藥,此時藥性已起,他的身體因修為和靈力大損的緣故,已不似從前那般強悍,難以抵擋藥效起時陣陣席卷而來的強烈的困意,說話間雙眼沉重,幾乎就要睡去,此刻一聽風月之話,冷不丁清醒了幾分。
仙術大比,這麽快就要來了嗎?
他忍不住朝玉清池看去。
這段日子徒兒守在自己身側,臉上已顯現出幾分疲憊之色,眼下隐約可見青色的黑影,加之又曾赴北冥取鲲鵬之翼,回城後又放血作引,連番耗損。這段時日疏于修煉事小,靈力和體力的消耗怕是極大,此時參加仙術大比,對他是十分不利的。
玉清池平日裏刻苦修煉,誓要奪取首席弟子之位時志在必得意氣風發的模樣此刻歷歷在目。
雖然身為掌門,又有兼濟天下衆生之心,但他也是人,有自己小小的私心,不忍見徒兒和心中重視之物失之交臂。
洛雲寰沉吟再三,本欲開口讓大比延期,卻忍不住向玉清池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少年面帶微笑,眼神堅定,毫不含糊地沖他點了點頭。
師尊,我可以。
洛雲寰長舒一口氣,轉而對風月道:“既然是定好的日子,就不必再改了,如期舉行吧。”
……
不知過去多久,好不容易将風月和衆長老打發走,洛雲寰的體力終于耗盡,再也撐不住,倒頭就睡着了。
待玉清池送走了客人,見到的就是洛雲寰趴在桌前沉沉睡去的模樣。
“哎。”少年輕嘆一聲,走上前去在洛雲寰面前蹲了下來,視線堪堪與之平視,目光沉沉,不言不語看着面前的容顏。
平日裏幽寒如深潭的雙眸如今輕輕阖起,長而密的羽睫根根分明,在眼睑下方投下一片陰影。有幾縷微微散亂的黑發落在他的臉上,更襯得他膚白勝雪,幹淨澄澈不容侵犯。
玉清池靜靜地看了片刻,驀地伸手,仿佛想要撫上對方薄如蟬翼的側臉,卻在指尖觸碰到他蒼白的面容前倏而放下,最後只是深出雙臂,極溫柔小心地托起洛雲寰的腿彎和雙肩,将他昏昏沉沉的頭顱靠在自己肩膀上,打橫抱起他,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自己跟着坐在床側,繼續無言地看着他。
坐在洛雲寰床邊的時候,玉清池有一絲慶幸。
師尊如今精神不濟,無暇追問他太多事情的始末。
譬如說北冥之海中的巨大鲲鵬,還有鲲鵬留給他的、宛如附骨之疽般無法擺脫詛咒。
玉清池寒着一張俊顏,冷厲的雙目猶如寒潭碎冰,不帶絲毫溫度。他伸出持劍的右手,攤開手掌緩緩舉至眼前,冷得駭人的目光仿佛能夠透過紛繁錯亂的掌心命紋,看見數月前自己手持天谶斬下鲲鵬雙翼時,巨大的的上古仙獸發瘋般地向他吐出一句又一句令他怒火攻心的惡毒詛咒。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有沒有人發現,小玉已經在走火入魔的邊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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