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道歉
盧霜下了最後一節課後又被楚雲叫了去。
在辦公室待了好一會兒。
她再三和楚雲擔保自己學習狀态真的沒問題，這次成績有所下滑實屬意外，楚雲看着盧霜眼神裏帶着的一絲倦，嘆了口氣。
揮揮手讓她先去吃飯。
學校食堂裏的菜便宜又有營養，雖然附中絕大多數的學生都看不上這裏的飯菜，但盧霜還是覺得很好吃。
今天食堂的阿姨特別和藹，多給她打了一些蔬菜。
等吃完飯，第一節 晚自習馬上就要開始了。
盧霜回到教室，她眼見着就是這樣一幕。
教室裏吵吵嚷嚷，空着的座位幾乎都是那些在還在操場上揮汗如雨可勁兒釋放青春朝氣的還沒回來的男生。
陸池琛幹淨整潔的桌上多了很多東西。
有飲料，有零食，桌子正中央還放着幾封畫着愛心的粉色信封。
有一封信上是直接用馬克筆寫着的【陸池琛我愛你】，很是張揚。
她快速眨動幾下眼睛，立刻收回了目光。
盧霜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開始寫今晚的作業。
盧霜筆下“唰唰”動着，腦子裏反複浮現的是剛才楚雲和她說的話。
楚雲在和她談過确認她沒有其他的問題後，苦口婆心道：“我們附中和隔壁世深國際部不一樣。”
“他們那邊的學生要跟上我們的學習進度和體系是比較困難的。”
提到世深國際部，盧霜猜想楚雲明裏暗裏都在指和陸池琛有關的事。
果不其然，下一秒，楚雲拿起那張放在桌上的成績單。
盧霜擡眼望過去，那張成績單其實在課上已經見過了，陸池琛來到附中的“處女考”成績并不能算很差，但也絕不能算好。
楚雲提議讓她幫陸池琛盡快融入附中的學習進度，也可以幫他盡快适應附中的校園生活。
盧霜垂在身側的兩只手捏緊又松開，反複幾次後，從喉嚨中擠出一個“好”字。
她關上練習冊，轉頭看向陸池琛的座位。
教室門前的挂鐘馬上就要指到數字7的位置，他好像出去了有一會兒，現在都還沒回來。
盧霜抽出改錯本，換了一支藍色的筆，開始動筆寫考試反思。
一道被光拉長的人影落在盧霜的筆記本上，她擡起眼來，對上陸池琛含笑的目光。
陸池琛把一盒剛買的牛奶放到她桌上，舉手投足間透露着一絲淡淡的熟稔，問她：“是找我有事嗎？”
牛奶外殼上帶着一點溫熱。
盧霜點點頭，想到自己這個當事人和他說到底和楚老師和他說是不一樣的，盧霜又搖了搖頭。
陸池琛被她的反應逗笑了，站在原地等她解釋。
等了有一會兒，盧霜只說道：“楚老師讓你去一趟她的辦公室。”
陸池琛看了眼黑板旁邊挂鐘上的時間，點點頭，臨走的時候抛下一句：“放學的時候等我一會兒，有話和你說。”
這是陸池琛在盧霜面前第一次用這樣帶着點強勢的語氣和她說話。
不等盧霜來得及反應，陸池琛兀自離開了教室。
男生高挺的背影就着地平線的黃昏，在明與暗的天際相交處擦出一絲涼薄。
和別的學校不同，附中的宿舍樓只有一棟，這幾年因為擴招，學生人數比原來翻了幾倍。
現在整個柏安附中，除了高三的學生，所有學生都不允許住校，在第一節 晚自習結束交完當日的所有作業後都要離開學校。
一整節晚自習結束，陸池琛的座位始終空空如也，他一直沒回來。
下課鈴聲響起，教室裏的人交完作業成群結隊走的稀稀落落。
盧霜把整理好的語文作業放到講臺上方便老師批改，按照楚雲今天的要求，她的練習冊放在了第一本的位置上。
等着所有事情都做完了，盧霜還是沒見到陸池琛。
剛才陸池琛走之前讓她在教室裏等一會兒，盧霜沒有來得及告訴他的是，自己也有話要對他講。
要帶回家複習單詞和課文的英語書被盧霜裝在書包裏，她坐到座位上，從書箱裏翻出物理錯題本，再一次複習之前那道沒有解開的題目。
安安靜靜等着陸池琛，不帶一丁點急躁。
盧霜手邊放着一張嶄新的草稿紙，草稿紙上除了抄好的題目以外沒有任何字跡。
這是她摸索過後，意外發現的一種非常适合自己的學習方法。
一用就是好久。
只要是做錯的題，無一例外都會被她按照遺忘曲線的記憶規律分三次進行重做，如果三次都能順利做出來，她會在那道題的旁邊打上一個小小的叉。
這道題目是這段時間裏第二次重做，結果還是把盧霜卡了好一會兒。
停下筆來，盧霜深呼出口氣。
雖然費了些時間，好在終于還是做出來了。
陸池琛站在教室後門，不知在那裏站了多久。
直到見她停筆檢查完畢，又才閑庭信步從外面走進教室。
他把自己桌上亂七八糟的東西全部掃進腳邊的一個紙盒子裏，寫着名字的幾封信被他悉數送回對方桌堂裏。
哪怕是拒絕，他都永遠是體恤的那方。
寫好的語文練習冊被他放在講臺那摞堆好的作業上。
整理好書包後，陸池琛走到盧霜面前，閃避開她的目光，羞赧中透出一絲乖巧。
他不好意思道：“抱歉，早知道要那麽久的話就不耽誤你的時間了。”
盧霜收起草稿紙，聞言只是搖了搖頭，趕在他再次開口前，說道：“沒事的，我也有話想要和你說。”
“不好意思，上次的事情是我不對。”
“對不起。”
兩人同時出口的話語在空中碰撞。
那雙漂亮的眼睛裏好像帶着蠱。
盧霜偏過頭去收拾書包，手指間捏着書包的拉鏈沒有動作，眼睛卻不敢再看陸池琛。
陸池琛罕見的安靜下來，只有幾封沒來得及物歸原主的情書被他捏在指間玩弄。
盧霜和他道歉這件事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很快的，陸池琛笑了下，問她：“應該是我先說抱歉才對。”
盧霜握住書包拉鏈的手指驀地收縮了下。
陸池琛試探着向前更進一步，問她：“那……我們現在算是和好了嗎？”
伴着他的話音，盧霜的耳尖漫上一絲紅。
她低着頭，聲音聽上去悶悶的，透出丁點的不自然：“嗯。”
想起之前楚老師交代她的事，盧霜問他：“楚老師剛才……”
她才起了個話音，陸池琛自然的接過話頭，把後半段話補了完全：“可能會麻煩你一些時間。”
“抱歉了。”
陸池琛換上委婉的語氣，沒有讓盧霜覺出不舒服。
盧霜心裏的疑惑非但沒有減少反而更勝。
她忍了好一會兒，又想到那天在教科室門前陸池琛那句話的話外音，最後還是出口問道：“可他們都說你成績很好，是世深國際部的年級第一。”
盧霜快速地摸下鼻尖。
她站起身來，椅子被她對齊桌子，好好塞了進去。
盧霜背着書包，在路過講臺的時候，她的語文練習冊外面包了另外一本。
是陸池琛的，
兩本練習冊緊緊包裹在一起，親密又暧昧。
盧霜腦海裏突然浮現出兩個人擁抱在一起的畫面。
她猛地咬了下舌尖，手指在慌亂中觸碰到電源開關，教室裏陷入一片黑暗。
教室裏除了他們早已空無一人。
月亮挂在蒼穹，灑下一抹銀輝。盧霜到最後近乎小到讓人聽不見的聲音到底還是被陸池琛捕捉到了。
路邊的燈光灑出暖黃，整個高二年級這一層樓人都走光了，兩人并肩走在樓道裏，沒人舍得打破這一瞬的靜谧。
“附中學的知識比我原來在的學校要難上很多，有點吃力。”陸池琛開口打破沉寂。
月光下，盧霜的側臉被鍍上一層光，白皙的皮膚薄如蟬翼。
她輕聲應了一句。
夜色正濃，他們一路并肩。
走到學校門口的公交車站時，盧霜往那個方向看了一眼，随即擡腳向學校旁邊的教輔書店走去。
清溪巷到附中有且只有一趟公交車，又因為地處偏僻，發車趟次少的可憐。
之前每天從教室到公交車站的時間盧霜是算過的，每天她都會掐好時間趕上回家的最後一班末班車。
今天因為在教室裏等陸池琛等了有一會兒，末班車自然是趕不上了。
剛剛陸池琛答應了補習，盧霜一頭紮進旁邊的教輔書店，認真幫陸池琛挑選起教輔來。
陸池琛跟在她身後走進書店，看着盧霜走在前面專注地幫自己挑選教輔。
她挑選的非常仔細，耳旁一縷頑皮的發絲滑了出來。
市面上的教輔書魚龍混雜，有些題目過于基礎，對于附中的學生來說，考試的時候，根本不會出那種簡單的弱智題目，練也白練。
有的教輔又非常靠近競賽難度，對以高考為目标的他們加之以陸池琛現在的成績，肯定是不适用的。
最後，盧霜挑挑選選，每個科目挑選了一本她覺得現下階段比較合适陸池琛的，又拿了本最便宜的軟封筆記本。
加起來一共197元。
盧霜站在結賬櫃臺那裏，從書包裏掏出兩張百元紙幣遞給收銀員。
遞到一半的紙幣被陸池琛握在了手中，他反手撈出手機，亮出收款碼給收銀員掃碼。
收銀員小哥哥探尋的目光在兩人之間折返了個來回。
他過來人似的嗔怪地看了眼陸池琛，對方在他的心中就像是早戀中喜歡在心儀女孩子面前秀存在感的幼稚又臭屁的小男生。
收銀員小哥哥看着陸池琛正義感爆棚地搖了搖頭，最後還是收了盧霜遞過去的紙幣。
陸池琛：“……”
盧霜接過購物袋，正欲往裏裝書本，購物袋連帶着所有教輔被陸池琛從後面全部抱了去，只囑托她先去門口等着。
等陸池琛出來時，陸池琛把她拿的筆記本遞給她，随即陪着盧霜往清溪巷的方向走去。
盧霜懷中抱着自己買的筆記本，陸池琛左手拎着剛才她幫他精挑細選的一袋教輔，走在她身邊。
月影落在他們身上。
盧霜邊走邊叮囑陸池琛，在做這些題目的時候如果有不會的，可以第二天帶來學校問自己。
陸池琛看着盧霜一張小嘴不斷開合。
她的唇上宛若沾了一點星光，陸池琛盯着那兒出了神，一個字都沒聽進耳裏。
他冷不丁出聲打斷盧霜的話音，帶着一點傲：“為什麽幫我買書？”
盧霜站定，不自然地扯了下校服外套。
附中的藍白色校服外套空空蕩蕩地罩在盧霜身上，把她本就瘦弱的身材襯的更顯得小。
校服有些發舊，領口袖口這些非常容易髒的地方卻被她洗的很幹淨，走在她身邊，一點幹淨的洗衣粉清香鑽進陸池琛鼻翼深處。
陸池琛也不惱，靜靜地走到她身邊站定，等着她回答。
盧霜好像就是這樣，每次問她什麽，都要等上一會兒才能等到女孩開口。
新買的校服昨天拿回家保姆才洗幹淨，今天衣服沒幹，陸池琛就穿了自己的常服到學校。
那套衣服将陸池琛襯得更是好看。
十七歲的男生，不管穿什麽在身上都有股天生又自然的少年感加持，加之陸池琛的那張臉實在是帥氣，合二為一，總讓人看得移不開眼。
除去學習的時候，陸池琛很少戴眼鏡，不戴眼鏡的時候，他身上那股溫和被更濃的名為自信的氣場沖散得七零八落。
“我不是不信任你，只是……”
盧霜磕絆了下，斷斷續續道：“我只是還不太習慣。”
不太習慣和同齡人相處，不太習慣和人提起自己，亦不太習慣去了解別人……
在附中一整年了，這是她第一次遇到像陸池琛那麽好的人，沒有問她為什麽和別人不一樣，也沒有讓她不舒服。
盧霜回想自己和陸池琛相處的短短幾天，在和面前這個人相處的時候，她總是舒服的。
陸池琛的話不多，卻總是很體恤。哪怕上次她把對方惹生氣了，陸池琛也一句重話都沒說，今天還主動和自己和好。
她像個不知歸期的亡/命/徒，明知道是不能做的事情，卻接二連三的在陸池琛這裏破了例。
她一次接一次，放縱自己沉溺在這片名為陸池琛的海。
不知不覺，再回過神來，再過轉過一個彎就到清溪巷口了。
走到路口，盧霜駐足在那裏，她沖着陸池琛揮揮手：“抱歉耽誤了你那麽久。”
她伸手指了下前方：“轉過去我就到家了。”
說完，盧霜馬上轉過身去，逃也似的想要離開。她還沒有勇氣讓陸池琛看到自己那一地雞毛的生活。
陸池琛的出現，像極了她的啓明星。
啓明星高高懸挂在蒼穹，本就不該知道人世間的辛酸鹹苦。
陸池琛叫住她，掏出手機沖她晃了晃：“盧霜，到家可以給我打電話報個平安嗎？”
盧霜好脾氣的笑笑，她站在路燈下，和陸池琛之間有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
路燈把她的身影拉出一點長。
盧霜聞言，只是好脾氣地笑笑，說道：“可我沒有你的電話號碼。”
他輕挑下眉，指指她手上抱着的那本軟封筆記本。
盧霜翻開扉頁，頁腳那裏，有人用鉛筆寫上一串數字。
陸池琛笑了起來，眸子裏的璀璨奪目又絢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