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婚陰(14)
村長大宅,熱熱鬧鬧的流水席在前院擺開。
紅色燈籠照亮黑暗,在風中輕輕搖晃,宴席之上,觥籌交錯,笑聲劃拳聲不斷。
村長站在門口,有兩個村民從宴席上站起來,舉着酒杯靠近村長:“村長,喝一杯。”
“喝一杯,慶祝今天這大好的日子。”村長笑着舉杯,飲去一半酒水,剩下的随手撒在地上,“洞房裏的龍鳳燭已經點上了吧。”
“我們家做的龍鳳燭,和他們家的金絲楠木棺材,村長盡管放心。”
“那就好。”村長笑呵呵地背手站在門口。
右手在經過腰側的時候,下意識向下摁了一下,之後才背起手。
在他頭上門楣,挂着的銅鏡反射出燈籠的微光。
漸漸那銅鏡裏燈籠的紅色影子拉長,逐漸形成袅娜娉婷的人形。
“村長。”
隔着銅鏡,戲鶴低聲念道。
他得知孔冰的隊伍前往谷倉的地下室後就有所猜測,後面種種也印證他的想法——村民生出異心。
畢竟最開始時在大廳五行陣圖的壓制下,鬼新娘無法傷害生人,力量比不上現在強大。
還是火新娘好不容易才找到機會引誘當年還是幼童的孫鹿縱火燒村,吸納村民死亡時的怨氣之後,帶着另外四位姐妹一起變強。
可惜這群村民不僅從雲游道人手上得到五行陣圖,還早早為提防鬼新娘反擊而布下紙人替身術,以紙人的身份複活。
此時就算鬼新娘也沒有辦法讓他們魂飛魄散,而村民在雲游道人死後也沒有辦法壓制鬼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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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方就此僵持,甚至村民被鬼新娘困在村莊之中,若有哪一日鬼新娘怨氣積累足夠不是沒有可能徹底殺死村民!
村民便想出先向鬼新娘投誠,每年用新郎和鬼新娘結婚,讓鬼新娘肆意殺害發洩怨氣的辦法。
如今的情況應該是村民忍受不住僵持,計劃反擊。
戲鶴需要完成的任務中就有幫助玩家逃脫的一環,此時也不吝于幫助玩家看破村民們的詭計。
當然,順便還能——
借刀,殺人。
一縷陰氣從他指尖散出,勾連起随意潑灑在地上的酒水。
村長毫無所覺地向前走去,而在他身後,地上的酒水如同有意識一般彙聚在一起,形成細細長長的水蛇,一路蜿蜒向前,纏繞上村長的腳踝,一路向上。
右腰側應該挂着東西。
戲鶴看到村長的小動作的時就作出判斷。
果然,水蛇纏繞上右腰側的時候,很容易就找到一把小小的鑰匙。
村長剛好舉起酒杯,正在和村子裏的老人們碰杯。
砰——
旁邊有人因為灑落在地的湯汁滑倒,正龇牙咧嘴地被人扶起來。
村長皺皺眉,自覺被擾了興致,喝完酒水後不再多說,直接宣布:“好兒男們都等急了,我們去鬧、洞、房!”
在他身後,那把小小的鑰匙被水蛇頂下來,跌落在地的聲音,剛好被人摔倒的聲音掩蓋。
酒水彙聚成的小蛇立刻纏繞住鑰匙,勤勤懇懇地拖向婚房。
谷倉,地下室。
這間地下室的門依舊沒有鎖,甚至微微開一條縫,隐約可以窺見背後濃厚的黑暗。
不知是太過緊張,還是經歷剛剛的劇烈運動,孔冰覺得有些胸悶氣短,惡心欲吐。
他深吸一口氣,推開門,步伐堅定地走進去。
這一次,在燈光順着推開的門縫照到牆角的時候,蜷縮在角落的霧婆婆不再像之前那樣如同驚弓之鳥,而是難得主動地一路跌跌撞撞的向他們沖過來。
枯瘦的手搭上孔冰的胳膊,渾濁的眼睛中難得綻放出奪目的光芒,死死的盯住他手中的金色剪刀。
那光芒是求生的光芒。
口袋裏的羅盤并沒有發熱,看起來霧婆婆确實是一個友善NPC。
孔冰知道自己賭對了:“這就是能讓婆婆開口說話的剪刀吧?”
他沒有急着解除霧婆婆嘴上的封印,而是示意陳是先摁住她的肩膀,讓人先坐下來。
“這樣的,”他半蹲下來,視線和霧婆婆齊平,“我們可以幫你剪開鐵線,但是,畢竟你是有名的神婆,我們也很害怕你會對我們下詛咒下蠱或是別的什麽,所以我們必須得定下契約。”
孔冰不是一個膽子很大的人,他能夠一路生存到現在,成為精英小隊隊長靠的也是自己的謹慎。
陳是配合地拿出一張契約紙。
系統面板展開:【 A等級契約紙,可以約定與中式副本任意人形npc約定互不攻擊。當前對象可使用。】
這種互不攻擊的契約紙千金難求,現在被會長撥給他們,足以看出公會對此次副本開荒的重視。
霧婆婆快速看過契約紙上互不攻擊的條款之後,果斷摁下手印。
她的爽快讓兩位玩家心中松口氣,一同摁下手印。
随後,孔冰終于舉起剪刀,試探性地去剪嘴唇上的鐵線。
明明這把金色的剪刀,在剪破羅盤保護時無堅不摧,在碰上這薄薄的鐵絲時,還是有些艱難。
孔冰忍不住皺眉,微微咬牙,很用力才能一根一根剪斷鐵絲。
每剪斷一根,兩位玩家都會聽到一陣耳鳴。
等盡數剪斷鐵絲的時候,孔冰臉色蒼白,整個人都有些搖搖欲墜。
陳是也好不到哪裏去,幹嘔兩聲,搖搖頭想驅散那讓他頭暈想吐的耳鳴。
同時,他還發現自己的生命值有所下降,猜測:“驅動剪刀的,肯定是我們身上的東西,生氣或者陽氣。”
“是的,”孔冰低聲交換信息,“我的生命值掉到70了。”
被他揣在兜裏的替死人偶不知何時已經爬出來,牢牢抓住他的衣擺,半張臉貼在他的小腹,露出的嘴角咧到耳根,無聲地猖狂大笑,黑漆漆的眼睛像鬣狗一樣死死盯住自己的獵物。
“應該我來的。”陳是有一點後悔。
“不說了,抓緊時間問,不知道什麽時候新娘就會追過來。”孔冰打斷他的思考,擡頭看向此時還在摸索着被解放的嘴唇的霧婆婆,“那麽,您可以告訴我們鬼新娘的情況嗎?”
霧婆婆猶豫着開口:“我是被鬼新娘關在這裏,她們這是想要報複。”
她擡頭看着眼前兩位新郎裝扮的玩家,苦笑一聲:“你們兩位後生也是被村民綁過來結婚的吧?你們應該已經猜到,是的,之前是我們村在買新娘結冥婚。村莊本來是一處洞天福地,可惜一場地震之後壞了五行風水,只能結下五次冥婚之後,用暗合五行的五位純屬性新娘來補全五行風水。”
“是我們對不起那些女孩,所以第一次冥婚之後就有鬼新娘作祟,後來有個雲游道人替我們解決問題,還在大廳裏定下法陣。”霧婆婆搖搖頭,“誰曾想那位雲游道人并不單單是為了一點錢幫我們,他想通過補全五行成仙,逼迫我們村子為他挑選新娘,舉行冥婚。”
“還是最後一次水新娘結婚的時候出差錯,本應該選擇一名處子,結果賣家偷換我們買的新娘,陣法失敗,成為厲鬼的水新娘殺死雲游道人,并且之前死去的新娘都化作厲鬼。之後這些鬼魂引誘村裏一個小孩放火,殺死全村人之後,把他們關在紙人裏肆意奴役,獨獨留我活下來,在這地下室承受他們之前承受過的痛苦。”霧婆婆低聲說,話語之中滿是痛苦。
冥婚是為了五行俱全成仙,最開始是為了彌補村莊風水。
孔冰思索着,看向陳是。
陳是點頭,他會看風水,也注意到村莊是五行有缺的格局。
這一點補上他們之前線索缺漏的一環。
至于雲游道人,應該就是他們發現的那個盒子和這個羅盤的主人,難怪只留下一個羅盤,原來是之前儀式失敗時就已經被殺。
至于那個放火燒村的小孩應該是孫鹿,村民已經死亡是他們意料之中。
就是沒想到變成紙人是鬼新娘的手筆。
霧婆婆所說與他們所獲得的線索相吻合,當然,孔冰也沒有全部相信,那個水新娘不是處子哪有那麽恰到好處。
他有個念頭:“之前我看報紙上霧婆婆的本名是江容,為什麽要叫霧婆婆?是神婆特殊的取名方式嗎?”
霧婆婆沉默:“我們神婆是按照五行取的名。”
“所以霧婆婆本來應該是水屬性的女子,神婆一般體質特殊,應該是純水屬性。”陳是發現盲點之後,得勢不饒人,近乎逼問,“雲游道人居然沒有讓您……”
“瞞不過你們,”霧婆婆承認,“不是賣家出差錯,是我調換了生辰八字。我不想去死,所以選一個女孩子替我受過,也能借此擺脫雲游道人對我們村莊的控制。舍棄一條人命能夠拯救這麽多的人,我想她也是願意的吧。”
果然這個神婆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推鬼新娘出去擋刀,也難怪被人鎖在地下室裏體驗鬼新娘經歷過的痛苦。
還好他有所留心,發現對方言語中有隐瞞的地方,點出來之後,也能斷絕她搞小動作的心思。
孔冰再次為自己的警惕感到慶幸:“但是,現在我們的生死都被鬼新娘所控制,要怎麽逃離這裏?”
霧婆婆:“我有辦法。”
“國有國法,陰有陰規,厲鬼沒有辦法無條件的在外面作惡,只要陰差出手,自然會将厲鬼打入地府。”
讓陰差出手,确實是個好辦法。
孔冰立刻就想到那間土地廟。
土地廟在最危險的時候還可以成為玩家的庇護所,這應該就是溝通陰差最好的地方。
但是,上一個在土地廟過夜的玩家已經精神崩潰。
孔冰沒有放下警惕,面上毫無喜色,甚至有些尖銳地提問:“怎麽聯系陰差?怎麽确定聯系到的就是陰差而不是鬼新娘?鬼新娘恐怕已經把這裏控制住,不然你們早就讓陰差出手逮捕鬼新娘。”
霧婆婆:“今天是七月十五,是內鬼最強大,同時也是人間和陰間的鬼門大開最好聯系上陰差的時候,通過土地廟可以上表給陰差,但是鬼新娘早就在土地廟前布下煞氣,今年就是水煞,要通過五行俱全的法器沖破水煞之後,才能聯系到真的陰差。”
“唯一困難的是我不知道法器在哪裏。”
一連串解釋邏輯清晰,也回答了他們提出的質疑,霧婆婆在他們這裏的可信度變高。
而有水煞的話,也可以解釋躲在土地廟後精神值的下降。
至于缺失的五行俱全的法器?
兩位玩家不約而同的想到那塊雲游道人的羅盤。
“是這個嗎?”既然雙方目标一致,孔冰選擇信任,拿出羅盤。
霧婆婆露出喜色:“就是這個!”
解除謎題的最後一塊拼圖被成功拼上。
兩位玩家帶着霧婆婆離開地下室,想要盡快上表給陰差,解決鬼新娘。
孔冰一直沉重的心終于有些激動起來:馬上就能夠解決副本,幸虧早早的從線人那裏購買到關鍵消息,他們公會将第一個攻破這個副本!
在他們背後,一陣風從門口吹進來,卷起地上散落的稻草,露出一小片地面。
那是霧婆婆常年蜷縮的牆角,被風吹起的稻草散開,露出僅夠一扇僅夠人爬着鑽出來的門。
門上的銅鎖反射出一道冷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