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婚陰(6)
可惜,在喊出嬰兒酒三個字之後,孫鹿腦袋一下垂下來,只是嘴唇蠕動着說些含糊不清的話。
圍攏在他身邊的村民們倒是很高興:“想開了好呀。”
“就和她好好過日子。”
“你們幾個也要做好準備,高高興興去做新郎官了!”
村長的話一說出口,所有村民們動作一致地轉頭看着走過來的四人,黑漆漆的眼睛死死盯着,臉上的笑容僵硬可怖:“去梳妝!做新郎!”
孔冰頭皮一麻,緊接着就被村民們七手八腳地擡起來,運向村長的三進大宅子。
在他們身後,戲鶴的轎子也被村民擡起,慢悠悠地擡向祠堂。
系統面板在戲鶴面前展開。
顯然,經過剛剛那一出大戲,五位玩家都對自身的處境有了清晰認識:
他們将要作為新郎和鬼新娘結婚,這場婚姻十死無生,而這些村民都是鬼新娘的爪牙,無法直接對,并且之前村民勸他們喝下的嬰兒酒……
戲鶴看着陳是身上比其他人高出一大截的恐懼值,微微挑眉,很好,有些聰明人已經發現不對勁。
“兩位姐姐也已經有了選擇,真好,就是不知什麽時候我才能夠見到我那郎君。”繡花鞋上帶着焦痕的鬼新娘開口。
戲鶴練習許久的腹語派上用場:“怎麽?”
最前頭的轎子裏出現咔嚓咔嚓讓人心悸的聲音,緊接着所有新娘耳邊都響起之前那幾位玩家中兩位的對話:
“嘶,真的要我們擱這塗脂抹粉,她們就算被結冥婚,也不興這樣報複我們這群無辜的吧。”
“田同,你這嘴皮碎的,說話小聲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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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眼的鬼。”
咔嚓咔嚓咔嚓。
讓人牙酸的聲音不斷傳出。
嘻嘻嘻嘻。
緊接着最後的轎子裏也出現嬉笑聲。
在婚禮之前有選夫的流程,戲鶴決定去會一會戚煥,而其他新娘這會兒也已經做出選擇。
戲鶴搖搖頭:看來有的人很快會明白禍從口出的道理,兩位姐妹已經盯上他們。
“阿嚏——”孔冰打個噴嚏,正為他化妝的村民投來不贊成的目光。
他尴尬一笑,目光在室內游走。
他們被帶進來之後,立刻分到五個不同的屋子裏化妝,剛開始田同那邊還在念念叨叨,結果後面就被化妝的人堵上嘴,這會兒只能嗚嗚嗚的喊着,大概可以分辨出是我的胡子之類的慘叫。
孔冰:倒也不必為了一點胡子哭天喊地的,丢臉。
“接下來要為郎君開臉。”村民從梳妝臺上拿出幾把小鑷子,帶着僵硬詭異的笑容靠近他剛剛長出來的胡茬。
孔冰:!
靠,原來是這麽個做法!
一通折騰之後,孔冰生無可戀地靠在靠椅上,塗脂抹粉的臉白如牆紙,好在為他打理妝容的人自覺滿意:“差不多可以,我再去為你找一件新郎服。”
嘎吱一聲,門關上。
孔冰從椅子上彈跳而起,踩在老舊的木地板上,發出吱呀一聲。
他立刻放輕腳步,推門出去,對面的門就微微推開一條縫。
是看着還是精神恍惚的孫鹿,他雙手雙腳被捆住,幾乎是艱難蠕動着抵開門:“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我知道……紙……”
孔冰感覺到被自己貼身放置的羅盤上放起滾燙的熱度。
他下意識後退一步。
孫鹿眼底出現的希望悄無聲息地熄滅,一雙手從背後伸出,殘忍地揪着他的衣領将他往後拖。
剛剛開啓一條縫的門關上。
隔壁沒有傳來過分的動靜,安安靜靜,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孔冰拿出羅盤,南方離火位置黑線不斷上漲,近乎恐怖。
五分鐘後,黑線退回原位。
孔冰深呼吸一口氣,打開對面的門。
屋子裏面空空蕩蕩,沒有人,也沒有鮮血,只有一些撕打過的痕跡讓孔冰确定沒有走錯門。
他向梳妝鏡走去,下一秒停住腳步。
在梳妝臺上,有人用口紅留下字跡。
“報應!都會遭報應的!”
筆畫鋒利,字字如刀,紅的如同鮮血,帶着刻骨的恨意。
孔冰只覺得那個字紮進眼裏,刻在心頭,一時都有些眩暈。
他忍不住喃喃自語,似乎是在說服自己:“我也只是為了自保……一個随時可能異變成怪物的人并不值得活下去……在這個游戲裏又或者死了會更好……”
孔冰哆嗦着開始繼續檢查屋內,而孫鹿消失之前說過的話還在他腦海裏回放。
紙?
屋內沒有任何紙片。
他越想越皺眉,腦海裏卻突兀地浮現出村民臉上詭異的腮紅和僵硬的笑容。
折不斷砍不動的身體……輕盈飄蕩的走路方式……
紙人!
一個念頭如閃電般劃過腦海,孔冰陡然起身,打開自己的系統背包,取出一盒火柴,打開來裏面只有三根。
系統介紹:【三根火柴
出自童話系列副本,全副本通用
畢竟它無法實現願望,就是個普通火柴,只能夠點燃可燃物,不是嗎?】
紙人,也屬于可燃物吧。
銅鏡前。
戚煥剛剛被修剪完眉毛。
給他化妝的村民似乎頗為精通此道,沒有塗脂抹粉太多,而是着重突出整張臉的鋒利感。
他本就生得英俊,只是帶着股懶洋洋的桀骜,難免顯得輕浮。
經過村民的認真修飾之後,那種如出鞘利劍般鋒芒畢露的感覺更深,壓過懶散感,倒是讓戚煥顯得頗為可靠起來。
村民似乎挺喜歡這份雕琢璞玉的過程,忍不住哼起歌來:“五行俱全做神仙咯,陰陽共濟……”
戚煥試圖套話:“您這手藝不錯,練了很久吧。”
“可不是,之前娶新娘的時候都是我負責,十裏八鄉,誰不知道我畫的新娘妝最好?”村民語氣驕傲,臉上笑容的弧度卻沒有半點變化,兩相對比之下格外詭異。
戚煥裝作疑惑的樣子,他生的好,懶散時桀骜風流,正色時誠懇可信:“不是娶新郎?”
“風俗變了,不是2000塊一個新娘的時候。”村民突然不想繼續講下去,停下手上的功夫,從一邊的盒子裏拿出一個巴掌大的布娃娃。
那布娃娃的胳膊和腿松松散散挂着,似乎快要被人扯掉。
戚煥看他小心翼翼捧着布娃娃一步步走來,下意識繃緊渾身上下的肌肉,之前從雲游道人身上搜到的符紙被他夾在指尖。
“塞着。”村民下一步邁的極大,幾乎一瞬間就竄到他面前,帶着腮紅的詭異大臉陡然放大,同時伴随着一股涼意,那巴掌大的布娃娃被村民一氣塞到他的衣服裏。
戚煥手中的符紙也被他眼疾手快的貼在村民後腦勺:“驅邪縛魅!”
村民一個搖晃,來不及說什麽,整個人就萎靡地倒下去。
戚煥站起來,把布娃娃從衣服裏取出,想了想,還是把它挂在腰間。
現在屋子門被人反鎖着,化妝師已經被他打暈,是個讀一讀雲游道士筆記的好時候。
從村民剛剛透露出的消息可以看出,這些曾經被迫冥婚的新娘,多半就是被拐賣來的婦女,基本上印證他之前的推測。
戚煥思考着,順手取了旁邊的水,小心翼翼化開凝固的血漬,一頁一頁打開筆記。
這份筆記大概是雲游道士畢生所學的記錄,打開來開門見山的就是一句話:“五行俱全造化生,生克循環天有道。”
新娘身上的痕跡也暗合五行,甚至可以大膽推測,她們的死亡原因便和五行有關。
之前看的大戲和村民們随口唱的歌裏也有一句話叫五行俱全做神仙。
獻祭。
戚煥腦海裏浮出一個詞。
通過結冥婚的方式以符合五行的方式殺死新娘,以此達到讓某個人飛升成仙的目的。
比如雲游道人,又比如村長。
可能他們成功了,只不過失敗的地方在于,讓那些飽受折磨的新娘們變成鬼仙,反過來進行報複。
那這位雲游道人在這件事情上又扮演了什麽角色?
他只能繼續向下看,果然,裏面記載了不少陰陽和合內容,包括締結婚姻契約的方法。
确實很像冥婚發起者,戚煥想。
可惜,再後面幾頁都是一些玄門心法,等到後面倒是有幾張有用的抵禦邪祟的符咒,在沒有朱砂黃紙的情況下,以心頭血繪畫即可。
這很實用,戚煥全都一一記下來。
等翻到最後一頁的時候,一個小小的夾層紙條掉下來。
戚煥撿起來,發現上面寫的是一份師門禁術——替命之術。
“原文:以其為替身,可替一死。”
“批注:師門禁術大部分已經失傳,經過補全之後可知,替死之後避死者的靈魂,也會被困在替死的載體之中。”
“原文:替身上者為(),中者為(),下者為紙人……”
“批注:部分記載已缺失。許是活人。”
紙人?
戚煥低頭看向腳邊昏迷中的村民。
這張紙條上寫了紙人的制作方法,示意圖裏紙人臉上都挂着弧度分毫不差的笑容,臉頰都被打上腮紅。
這些居民曾經被鬼新娘報複,之後使用替命之術救自己一命,只是由于替命之術殘缺,所以被終身困在紙人之中。
如果是這種情況,那麽可以肯定雲游道人是站在村民一邊,鎮壓鬼新娘失敗而死,不過他死之前,還是找機會保住村民的性命。
死……
戚煥在這一點上打個問號,沒有人可以确定雲游道人是否使用替命之術活下來,沒準那個領頭的村長就是雲游道人。
那樣的話,不是村民和鬼新娘勾結在一起,或是被鬼新娘奴役,而是雙方無法奈何彼此而達成平衡。
村民主動嫁新郎獻祭給鬼新娘來讓鬼新娘發洩怨氣。
這是目前最合理的解釋。
戚煥站起來,看一眼手機上的時間。
目前快要到正午,正是一天中至正至陽,妖鬼不侵的時刻。
今年屬水,他打算去村尾的湖泊再看一眼。
戚煥腦海裏又浮現出那天驚鴻一瞥的白膚紅唇,舌尖抵了抵上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