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婚陰(3)
“他們來了呵呵呵呵……”沉悶古怪的聲音響起。
戲鶴面前的鏡子裏緩緩浮現出四道紅色影子。
室內的溫度陡然降低。
他轉過頭,看見地上四雙繡花鞋。
戲鶴打量着婚裙下露出的繡花鞋尖端。
一雙繡花鞋上纏繞着金絲,一雙繡花鞋上鑲嵌着綠葉,一雙繡花鞋邊緣有火燒灼的焦痕,剩下的一雙則帶點泥土的污漬。
戲鶴看向自己身上嫁衣的下擺,正濕噠噠的往下滴着水。
這時,纏繞着金絲的繡花鞋上前一步,戲鶴擡頭,看到她伸手在銅鏡上輕輕一點,銅鏡瞬間放大,清晰的對話聲出現在耳邊。
村長:“貴客們,你們醒了嗎?”
鏡子裏的村長敲房門兩下,摸出一把鑰匙打開院子大門:“村子裏張燈結彩,一切都準備好,就等新郎官去呢!”
只不過,他推開門見到的卻是空空如也的屋舍。
銅鏡裏的畫面一轉,四個人逐一從院子後的牆上翻過去。
負責斷後的男人有些功夫,腳在牆上一踏便輕松攀過去,繞過牆頂防盜的尖刺,從牆頭一躍而下穩穩落地,肌肉随着動作起伏,露出流暢的線條,像是一只矯健的黑豹。
落地後,他似有所覺地回頭看向屋後牆上挂着的銅鏡,目光極為銳利,似乎透過銅鏡與他們對上目光。
戲鶴身邊的四雙繡花鞋都不約而同的後退一步。
只有戲鶴掩蓋在紅蓋頭下的唇勾起。
Advertisement
在看到他們的時候,星火系統自動檢測出玩家,開啓恐懼值實時監測。
【戚煥,當前恐懼值:0】
在周圍恐懼值至少達到20的其他玩家中鶴立雞群。
“戚神在看那個銅鏡啊,”田同跟着他的目光看過來,眼底是一片清澈的愚蠢,“一般我在外面挂個銅鏡是為了聚氣納財,屋後挂也可以起到反煞的作用,難怪這個屋子我們一晚上睡下來都很安穩,說不準是這個村子裏的安全區。”
雖然無限流游戲十分兇險,但說到底本質還是個游戲,不會存在無解的情況,在副本boss強到玩家無法正面對抗時,都會安排一個安全區來供玩家躲避。
自然,這個兇名在外的副本早就被各位玩家認定為boss強到無法正面對抗的類型。
這也是為什麽在村長帶着他們走新婚劇情之前,他們放棄打出去而是先避開去搜索更多信息。
戚煥雖然從銅鏡上離開目光,但身體依舊是緊繃着,顯然沒有放棄之前的懷疑。
“這個男娃娃身上氣運雄厚,又不知道積攢了幾世的功德金光,如果可以簽訂婚約呵呵呵呵呵……”聲音從一位新娘那裏傳出。
“只是身上的煞氣濃重,只怕我等吃不消。”
剛開始聽聲音時,只覺得她聲音頗為沉悶,不像是女子常見的清脆悅耳,此時說出一長段話就會注意到她發生時用的并不是嘴,而是腹語。
似乎注意到戲鶴打量她脖子的目光,紅蓋頭微微揚起,露出被透明絲線牢牢封死的嘴唇:“妹妹在想什麽?”
戲鶴不出聲,只是伸出手指在銅鏡上點一點,指着的人正是戚煥。
他以恐懼為食,對于玩家的情緒極為敏銳,清楚的知道系統檢測沒有出故障,這人是真的心中毫無恐懼之意。
戲鶴很難不對他升起興趣——到底是莽撞愚蠢不知畏懼,還是對自己的實力自信到狂妄的地步?
“妹妹從未選過人,原來志向遠大,今年才定下人選。”新娘咯咯咯笑起來,帶着燒灼痕跡的紅繡鞋向前邁出一步,“我這兒也有一個有宿緣的人選。”
她一說話,銅鏡又泛起水一樣的波紋,畫面碎裂後,重新拼接成一個在村莊角落裏匆匆走過的人影。
戚煥從牆上翻下來,開始觀察這座衰敗的村莊。
天色陰沉,像是随時會落下雨來,明明還處于盛夏,吹來的風卻透着絲絲縷縷的涼意。
村子裏說不上張燈結彩,只是各處都高高挂起紅燈籠,各家各戶門上都有不知道是哪一年貼上的春聯,撕掉一小半,剩下的一些脫落,半卷着随風在空中飄蕩。
等他繞到門前,村長已經進屋,不知是不是在搜尋失蹤的他們。
他們所在的院子門口貼着一對童男童女,童女被人撕掉大半,只剩下個胖乎乎的男娃在門上,也不笑,皮膚白如紙,眼睛黑如墨,黑白對比的分外滲人,冷冷地盯着看過來外人。
村子裏人不多,大部分都是些老年人,眯着眼睛坐在門口仰頭曬太陽,不時交談兩句。
“滲人。”陳是難得開口,發現他隊友裏最大膽的田同都繃緊了。
戚煥避開路過封村民,注意力停留在各家各戶門前門後的鏡子上,回答得漫不經心:“現在還是安全的。”
“婚宴時間是黃昏六點,根據無限流副本的習慣,游戲的難度随着時間增長,初入副本,我們應該有兩個小時的安全活動時間。”孔冰解釋,“你們注意到還有個問題嗎?”
兩個隊友皺眉,一時半會兒沒有給出答案。
戚煥:“沒有女性。”
“就算村莊封閉落後,女性也是重要的勞動力,會出來洗衣打掃縫補下地,但是我們從村前繞到村尾,沒有見到一位女性村民。”
是女性都已經被殺死還是不允許女性踏出家門?
三人面色凝重起來:這個副本卡帶封面就暗示了冥婚主題,可見副本裏主流思想非常封建落後,極有可能出現拐賣婦女囚禁婦女虐殺女性之類的情節。
“媽的,紅衣女鬼本來就邪,不要說還是穿着紅嫁衣死的,再加上之前被拐賣過來虐待生子,肯定極度憎恨男性。”田同抓住桃木劍,“和這種女鬼結婚,十死無生!”
“站住!”戚煥突然出聲。
不等剩下三個人反應過來,他如箭一樣竄出去,一胳膊撈住路過的村民,直接把人拖到他們藏身的小巷子。
說出手時就出手,戚神這麽有正義感?
田同瞪大眼睛,被孔冰沒好氣一胳膊怼開。
“有點眼熟。”孔冰看着他身上和村民差不多的土氣衣服。
戚煥已經伸手掐住對方的下巴,把他的臉扭過來:“孫鹿。”
“你不是早死了嗎?”田同驚呼。
孫鹿他記得的,就是昨天他們找到的最後一個請帖上新郎的名字,也是錄像帶裏面已經被人放火燒死的倒黴蛋!
“啊——”孫鹿顯然被這出突然襲擊吓一跳,想要從戚煥手中掙脫,手中更是突然出現一把銀針,馬上就要抛出去!
可惜,戚煥藝高人膽大,一只手快如閃電,在銀針飛出之前,一把掐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扭!
咔嚓一聲,孫鹿的手軟綿綿垂下來,而他的嘴也被人用手捂住,慘叫聲都來不及發出。
“有道具,是玩家。”戚煥松開手,退後一步,讓驚魂未定的孫鹿冷靜下來。
游戲副本裏的NPC可聽不見玩家之類的對話,孫鹿意識到他們也是玩家,但還是沒有收起手中的保命道具,而是小心翼翼向巷子裏靠去,很是提防一言不合就動手的其他玩家:“我沒死。”
确實不像個死人。
雖然現在孫鹿的臉色非常蒼白,整個人習慣性的佝偻着,顯出驚弓之鳥般的姿态,但是戚煥在抓住他的時候就注意到對方體溫雖然偏低,但還是個活人的溫度。
“在錄像帶裏看到你被人燒死了,”孔冰開口,“錄像似乎是我拍的,就是不知道這是進入副本之後我們做的,還是副本之前的背景故事。”
孫鹿立刻陷入回憶,臉色白的可怕。
他緊接着回過神,低下頭急匆匆地說:“應該是背景故事,我記得我這個身份在暑假回到老家的時候,他邀請了四個同學一同回村,估計就是你們的身份。”
“放火是說剛剛回來那天宴會上勸酒的事情,”孫鹿語速飛快,聲音又輕又急,“其實是村子裏面一個歡迎儀式,沒有惡意的,紅紅火火。”
他哈哈哈笑兩聲,就是笑容幹的很,一擡頭就與戚煥對視。
戚煥雙手環胸,臉上寫滿三個字——接着編。
“關于那張請帖,你知道什麽?”
“我不知道!”孫鹿搖頭,“我記憶裏六歲上學之後就基本上不回村子了,這裏教育條件落後,家裏人早就把他送出去讀書。”
不等其他人追問,遠遠傳來一聲呼喚:“小鹿啊,小鹿啊,你又跑到哪裏去了?”
孫鹿:“我得趕緊回去了,你們……不想被發現吧?”
戚煥示意他離開。
從身體反應來講不像說謊,但是疑點很多,應該隐瞞了很多事情。
在這裏耽誤的一會功夫,那邊他們幾個新郎逃跑的消息也似乎從村長口中傳出來,懶懶散散的村子進入行動狀态,原本坐在門口曬太陽的村民都站起來,用目光搜尋着失蹤的人。
“四個人一起行動的目标太大。”孔冰提出建議,“不如我們分開行動。”
“戚神,我……”田同正要邀請,就見對方搖頭。
“我一個人就可以。”戚煥轉身離開。
村民們似乎是被村長召集到村頭的祠堂了解的消息,這會兒三三兩兩從祠堂出來,四處尋找。
他捏着一張隐身符徑直去村頭祠堂。
村裏的祠堂破敗,處處都是灰塵,門口的對聯也有些模糊不清,依稀辨認出是:
“仙館落成,槐氏功名垂萬代
祠堂興建,英雄風範銘千秋”
只是當戚煥走到祠堂門口的槐樹下的時候,一擡頭,見到二樓閃過一道紅影。
幻覺還是鬼魂顯形?
他停下腳步,看見那紅色人影逐漸凝結成一道穿着紅色嫁衣的身影。
陰冷的風從戚煥的背後吹起,微微掀動紅蓋頭。
白膚紅唇,濃墨重彩,驚心動魄。
即使這小半張臉只是驚鴻一現,也足以在人腦海留下深深的印象。
活色生香。
戚煥腦海裏浮現出這四個字。
下一秒,那站在欄杆旁邊的新娘突然行動起來,上前一步穿過欄杆,從上方一躍而下。
戚煥下意識上前一步,為從天而降的新娘張開雙臂。
眼見着那一身紅嫁衣從天而降,在雙方無限靠近的剎那間,戚煥眼前一晃,仿佛陷入無盡的沼澤之中,掙紮着喘不過氣。
金光閃過,戚煥再度恢複正常的呼吸。
他手中捏着的符紙擊碎幻境,也燒成灰燼。
戚煥沒有休整,而是直接從外面攀上祠堂二樓,翻過欄杆,來到鬼新娘原先站着的地方。
然而等待他的只有空蕩蕩的寧靜的幽深的走廊。
戚煥檢查此處,沒有發現地縛靈的痕跡。
“死因是窒息?”他梳理着思路,無意間被鏡子的反光閃到。
戚煥看過去,在頭頂的牆角,一面巴掌大的梳妝鏡挂着,冷冷地凝視着他無表情的臉。
銅鏡前,戲鶴端坐在待嫁的閨房中,點開系統面板。
一條筆直的直線在上面浮現。
【平均恐懼值:0】
在剛剛一系列恐怖片經典場景發生的過程中,這個男人的恐懼值依舊是零。
真的有人連純粹的出于本能反應的恐懼都沒有嗎?
戲鶴起了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