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進來,也沒挪一挪動身子。
“拍賣會在哪裏?”司空摘星問道。
那大漢将手一伸。
司空摘星笑嘻嘻的将一枚小印章抛到他手裏。
陸小鳳正問:“那是什麽。”就見那大漢剛一握那印章,整個人竟是一躍而起,一改那頹廢疏懶的樣子,盯着司空摘星看了又看,冒出一句,“你不是陸小鳳。”
陸小鳳正呆愣着,司空摘星就笑道:“我自然不是陸小鳳。”
大漢小心翼翼的捧着那枚印章,仔細的察看,又打量了陸小鳳一眼,才說道:“想必這位就是陸小鳳6大俠了。”又笑道:“莫怪在下眼拙,只是閣下那著名的四條眉毛怎的不見了?”
陸小鳳苦笑的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好些天沒刮了。他眼睛卻望向了那枚印章。
大漢笑了笑,雙手将印章奉還給了陸小鳳,又走上前去開道,“兩位這邊請。”禮儀進退十分周全。
陸小鳳接過了那枚印章,一看,印章上刻着挺秀的柳體“金風玉露”四字,他心中頓時一揪,回想起過往種種。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而此刻渺萬裏層雲,千山暮雪,只影向誰去?
他從來不去想他,卻發現處處都有他的影子,酒杯裏,印章裏,花裏,月裏,無處不在,揮之不去。
陸小鳳心中疑惑,有心要問一問司空摘星,但那大漢領着他們向前走去,一路介紹,又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大漢言笑晏晏,“6大俠是第一次來我們拍賣會,可能有所不知,我們這裏向來是認貼不認人,有我們的帖子,才能進我們的會場,否則,你連門都找不到。”
陸小鳳正聽得津津有味,就看見大漢笑着看了他一眼,“當然,6大俠不在此列,只要有主子親手镌刻的印章,無論哪裏都是暢通無阻的。”大漢又道。“6大俠既然來了,就得好好在我們這兒逛逛,我們這地方雖不大,容納的也算是天南地北的東西,數尺高的珊瑚、拳頭大的珍珠俱是尋常,遠渡重洋而來的香料和琉璃鏡也常見,武林之中各種秘傳之術也有不少,兩位都可以看看。”
三人從一段階梯進入了地底,通過一條幽暗的石道,就到了一個小廳,小廳并不華麗,只有一張黃梨木的小幾并座椅,供人暫時休息用。小廳連着四五個細細的入口,卻只有一扇大門,不知通往何處。
大漢道:“我就只能送到這裏了,兩位自己進去吧。”他手指向那扇大門。其實這地方不為外人流傳,通常不會來一組純粹的新客,一般都是老帶新,引路什麽的實在沒什麽必要。
那扇門樣式古樸,勾起了陸小鳳的好奇心。
這時,從另一條小道裏,走出來三個人,雙方互相看了一眼,目中都有些驚訝。
陸小鳳驚訝道:“霍天青,你也來這裏?”
霍天青看着他笑了,“我來這裏不奇怪,奇怪的是,你竟然也會來這裏。難道你不知道這裏是誰的地盤?”
陸小鳳一愣,張了張嘴,卻沒有說話。
司空摘星已經伸手推開了那扇門,率先走了進去,“既來之,則安之。你們慢慢敘舊,我先進去了。”
哪裏有什麽舊好敘,霍天青和陸小鳳對望了一眼,也跟在司空摘星其後走了進去。
進去之後是個圓形的大廳,也很冷清,除了幾個小夥計提着茶水跑來跑去。陸小鳳看着大廳,不知在想些什麽,而司空摘星也沒有走的意思。
霍天青輕咳一聲,“你們,要去我的包廂坐一坐嗎?”
司空摘星說:“好哇,我口都渴了,正好到你那裏讨杯茶水。”
霍天青道:“司空你自己不是有間包廂嗎?這裏還短得了你茶水?”
司空摘星笑得很誠懇,“咱小門小戶的,能省一點是一點,但霍總管你就不同啦,指縫裏露出一點就比我腰粗。”
霍天青看着司空摘星,不由得嘆了口氣,有些無奈的說道:“唉,我說不過你,你說吧,你到底想幹什麽。”
司空摘星也嘆了一口氣,說道:“自古民不與官鬥,我當然也不敢跟你鬥,不過你也知道,好奇害死貓,如今徐大将軍面前的紅人,只手遮天的霍天青霍大總管竟然會親自來拍賣會,不知是為了什麽寶貝,叫人心癢難耐啊。”
霍天青看着他笑了笑,又意味不明的看了陸小鳳一眼,“難道不是為了他?”
61影徒随我身
一行人就去霍天青的包廂裏坐了一會兒,霍天青果真請司空摘星喝了一壺茶。
泡茶的是個絕色的婢女,眉目如畫倒在其次,關鍵是她的那一雙手,纖若柔荑,軟若無骨,白如凝霜,瑩如溫玉,單單這雙手便已是人間珍品,賞心悅目,何況這玉手上還奉着白如玉薄如紙的骨瓷,更兼茶香袅袅升騰,叫人沉醉。
如此美景在眼前,幾人似乎都沒有欣賞的心思,霍天青淺淺的酌了一口,就放下了茶杯,似乎在等着什麽。司空摘星也不急,倒是陸小鳳頗有些坐立不安的樣子。
過了一陣,有個小厮在門外叩了叩門,說道:“主子請各位過去。”
霍天青總算站了起來,跟着這小厮走,司空摘星和陸小鳳緊随其後,一路無話,可見霍天青和司空摘星都不是第一次過來了,陸小鳳怔怔不語,打量着這個地方,心裏慢慢湧起無法言喻的親切、激動和膽怯。他一路心神不安,連那小厮的眼光從他面上掃過也沒有在意。
小厮将他們引進了一間小屋,小屋并不大,甚至也沒有什麽東西,只有幾個人負手背對着門而立,正在觀賞着一樣事物。
這個月我們這裏展出了一塊水景鳳璧,長有三尺,寬高俱是八尺,上雕百鳥朝鳳,鳳翼翎羽栩栩如生,置于燈光之下,璀璨奪目,細紋似祥雲朵朵,鳳凰展翅,仿佛要破壁而出。
“絕世珍品!”良久之後,霍天青才贊嘆道。
确實是絕世珍品,無論從水晶的質地和色澤,還是從雕工上看,都已是人間仙品,何況還是這樣大的一塊玉璧,數百年罕見。
幾乎沒有人能不把目光注視到這塊玉鳳璧上。
而陸小鳳的目光卻牢牢地盯着前方那個背影。
清華如修竹,墨發掩青衫,不是葉孤鴻是誰!
陸小鳳的目光灼熱得能将葉孤鴻的背影燒出一個洞。
但葉孤鴻卻恍如未覺。
他只是細細的撫摸着這塊鳳璧,沿着鳳凰的翎羽慢慢滑下,感受着刀工的流暢和有力,全神貫注的體味着這塊鳳璧的魅力所在。
“這樣的刀工,若是習刀法想必也會成為一代宗師。”霍天青贊嘆道。
“你怎知他不是一代刀法宗師呢。”葉孤鴻道。
“一代宗師?”霍天青忍不住也去觸碰那塊鳳璧,“花那麽多的時間去雕刻一塊鳳璧?”
葉孤鴻卻道:“情之所鐘,不足為外人道也。”此語一出,數道目光突然聚集到陸小鳳身上,陸小鳳依然怔怔的看着葉孤鴻,葉孤鴻依然看着鳳璧。
卻聽霍天青笑道:“也是,就像你,好好一個武林高手,世家公子,偏偏要去做商人,作大夫,現在還想做水手下西洋,誰知道你怎麽想的。”
“你不是也做了朝廷官員嗎。”葉孤鴻道。
“士農工商,怎能比得?”霍天青毫不在意。
葉孤鴻聞之,曬笑一聲,不再說話。
一陣沉默。
直到霍天青撫摸着鳳璧,說道,“你開個價吧。”
葉孤鴻微微一笑,說道:“無價之寶,怎能用價錢衡量。倒是你,也算是見慣了奇珍異寶的,徐大将軍也不是個奢華的性子,你要這東西做什麽。”
霍天青道:“我要這個做什麽,徐将軍也不愛這些東西,但是太後喜歡啊,百鳥朝鳳,獻給太後才好。”霍天青神色不變,”你也別笑我誤入官場,做官也不易。徐将軍性子強硬,我可不能讓他和太後擰着來。”
葉孤鴻道:“徐将軍和太後之間的間隙已經那麽深了嗎?”
霍天青微笑道:“不正在你意料之中嗎?”
葉孤鴻笑道:“我什麽也沒有做。”
霍天青道:“你什麽也不用做,将軍苦在心裏。”
對于徐忠澤而言,功已成名已就,只有葉凜,才是他心中的痛,可是明明是給過他機會的不是嗎?葉凜這麽金尊玉貴這麽嬌養的人,寧可不遠千裏回來投奔他這個算計過自己的人,也不肯待在徐忠澤身邊,怪誰呢?徐忠澤到底做了些什麽!
葉凜沒有說,葉孤鴻也就不問。
霍天青又感嘆道:“你那個小侄子,真不是個省油的燈!”哪個侄子?過去那個還是現在這個?兩人不曾明說。
葉孤鴻微微沉默,說道:“我要在靠近蘇杭的東海邊上建一個船舶司,接待異國人。”
霍天青皺着眉想了想,似乎并沒有想出這招棋用意何在,只要謹慎的道:“我得考慮一下。”
葉孤鴻淡淡的說道:“我可沒那麽多時間等你。”
霍天青看着這座鳳璧,心中實在是心動,他可以想見太後将這塊鳳璧珍之重之,藏于深宮的的情景,狠下心說:“大不了,這次我中立,如何?”
葉孤鴻瞥了他一眼,說道:“你不中立,又能如何。”
霍天青眉頭越發緊皺。
這時,那小厮又走了進來,禀告道:“主子,玉公子到了。”他身後跟着一個人,不是玉天寶是誰?
玉天寶比起以前微有消廋,原本圓潤的臉頰已經露出一點尖尖的下巴。他一進來便嚷道,“可算讓我出來透透風了,那死老頭子,看得我越發緊了。”
葉孤鴻掃了他一眼,見他氣色尚好,便道:“你這種性子,不看緊一點,不知會惹出什麽事端。”
玉天寶撇嘴道:“就知道你也這麽說,否則那老頭能放我出來?”玉天寶掃了在場衆人一眼,見到陸小鳳也在,微有些驚訝,但又馬上去拉葉孤鴻,“快帶我去看看,你們這聽說有來了不少新鮮玩意兒。”
葉孤鴻卻不急,只問道那小厮,“除了玉教主,還有那幾位客人到了?”
小厮道:“還有太平世子宮九、公孫大娘、金九齡和方玉虎。阿九正在接待他們。”
葉孤鴻微笑:“不該到的全到了。”
霍天青撫掌笑道:“山雨欲來風滿樓啊。”
“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天。”葉孤鴻不以為意,他又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麽,“難得相聚,你要不要也跟我去見見他們。”
“也好,對這些人物,我可是神交已久。”霍天青突然又問,“不知木道人,老實和尚他們會過來嗎?”
葉孤鴻一笑,“你會見到的。”
只有玉天寶忍不住在心裏嘀咕起來,“你這是要把這個世界所有的反派就集中在陸小鳳面前嗎?這樣真的大丈夫嗎?”
葉孤鴻終于回過頭來,看了陸小鳳一眼,然後離去。
很短暫的一眼。
仿佛匆匆一瞥,看不出任何情義。
陸小鳳感覺那眼神落到他臉上,涼涼的,像雨落到了他心底。
然後,他就跟着他走了。
只是一個眼神,他就身不由己的跟他走了。
無言的一路相随。
誰都沒有出聲,誰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麽。
陸小鳳的腳步越走越是忐忑,漫長的走道裏只有不疾不徐的腳步聲,不知何時是個盡頭。
終于,有人轉過身來,對陸小鳳說:“陸小鳳!”
不是葉孤鴻,是玉天寶。
玉天寶笑眯眯的擋住了陸小鳳的去路。
過道并不寬,僅容兩人并肩而過,玉天寶往中間一站,陸小鳳就過不去了。
陸小鳳想閃過去,就聽玉天寶說,“別看了,看他也不會理你,你還記得你還欠我一件嗎?幫我一個忙,我送你去見葉孤鴻。”
陸小鳳見閃不過去,心中急迫得只想把玉天寶丢到後面去,就聽見玉天寶說道。
“我馬上就要出海了,我和葉孤鴻約好,一起下西洋。”
陸小鳳整個人都木了,“去哪裏?”
“下西洋。”
這三個字仿佛是一個停止按鈕,讓陸小鳳瞬間靜止。去哪裏,下西洋,西洋在哪裏,有多遠,海上多風浪,能安全的到嗎?到了哪裏,會待多久,什麽時候回來,會回來嗎?一瞬間陸小鳳的腦海裏閃現了無數問題。
“為什麽要去那裏!”
“去看看啊,世界這麽大,去看看遠方的6地是什麽樣子的,有什麽風景,有什麽人,他們吃什麽穿什麽,是不是也幾經改朝換代,去看看這個世界是什麽樣子的。”
“這裏不好嗎?”
“也不是不好,只是該做的事情做完了,該見的人也見過了,也沒有什麽可留戀的,當然要離去,去別處看一看。”
“沒有什麽……可留戀的嗎?可,葉孤鴻他還有親人,還有我……我們這些朋友……”
“無論親人和朋友都會有自己的生活,不可能日日在一起。等到若幹年後回來看一看,知道他們都還很好,就夠了。”
“他,他還有那麽大一攤子生意……”陸小鳳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
玉天寶憐憫的看着他,搖了搖頭說:“他總會安排好的,真要沒了,他也不會在乎。”
“陸小鳳,你想好了嗎?”
玉天寶站在那裏,依然是微圓的臉頰,那雙眼睛在黑暗中明亮的吓人。
62君子愛財
這是一間豪華的宮室,光潔的大理石砌就的牆面,鑲嵌着拳頭大小的夜明珠,光線明亮柔和。
葉孤鴻高踞主位,發束古冠,玄衣鶴氅,葉青酒坐在一旁為他布菜,賓客們俱是一時豪強,左起玉羅剎、宮九、公孫大娘、方玉虎,右起木道人、霍天青、老實和尚、金九齡,他們本都各有勢力,但葉孤鴻以經商的名義将他們聯系在了一起,組成了一個覆蓋天下的網絡。座中俱是金盤玉盞,四時珍果,絕色婢女手捧珍馐魚貫而入,螓首微垂,足綻蓮花,皆是江南女子的嬌羞。
緊接着一隊舞姬踏着輕快地舞步進來,肌膚雪白,身材高挑,竟是西域的胡姬,她們身着火紅的紗衣,裸着雪白的雙足,一段白皙的小腹露在外面,座中都是閱盡千帆的人物,見到這香豔的景象也并不驚異,只是慢慢觀看,有人怡然自得,有人若有所思。
那舞姬們擁到中央,随着歡快的節奏響起,胡姬們柔軟的四肢如翅膀舒展,最令人驚奇的是,胡姬們踏着節奏快速擺蕩整個身子,如波浪般起伏,腰部、腹部、臀部,随着變化萬千的快速節奏抖動着,像流水,像波浪,像燃燒的火焰那樣舞動着自己的身體,妖嬈妩媚,一下子吸引住了客人們的目光。
這是什麽舞曲!客人們都聚精會神的欣賞起來,只有老實和尚半眯着眼,開始念佛經。
一曲終罷,舞姬們緩緩退下,玉羅剎才緩緩道:“鄙人久居西域,也未曾見過這種舞蹈。這般火熱,又透着一股神秘的味道,想必馬上就能成為達官貴人的葉樓主真是神通廣大!”目光掃向葉孤鴻。
座中衆人神色一凜,知道正題來了。
葉孤鴻也淡淡笑道:“玉教主過譽了,葉某只是平日裏貪圖享受,多留意了一些罷了,如果玉教主喜歡,葉某送你幾個。”
玉羅剎面上微微露出笑意,“這樣妙曼妩媚,哪裏會有男人不喜歡。”
宮九摸摸下巴,“也送我幾個吧,這般尤物,勾魂攝魄啊。”
葉孤鴻看了宮九身邊風姿出塵的沙曼,沙曼素手握着金杯,更襯得素手如雪,她本是冰雪姿容,此時聽了此言唇邊倒是噙了一縷笑,如春來冰破,春蕾微綻,叫人目眩神迷。葉孤鴻一轉念,便說道:“送給你,不如送給沙曼。”
宮九一怔,眼珠子轉了好幾圈,也沒能想明白葉孤鴻是什麽意思,他正要說話,這時玉天寶走了進來,一張微圓的臉圓潤可愛,玉羅剎見他來了,随意的招了招手,讓他坐到自己身邊來。誰知玉天寶進來後掃了衆人一眼,徑直越過玉羅剎,到了葉孤鴻右側,“我可以坐這裏嗎?”也不等他回答,就坐到了葉孤鴻身邊。葉孤鴻懶懶的掃了他一眼,臉上沒什麽表情,也沒有說好與不好。
玉羅剎盯着玉天寶,眉間閃過一絲惱怒。
玉天寶并不在意,伸手摘下一枚荔枝,剝開露出雪白的果肉,遞到葉孤鴻唇邊,葉孤鴻張嘴,一口吞了下去,慢慢的吐出核來。
玉羅剎目中隐隐透出怒火,“看來犬子跟葉樓主的關系當真不錯。”
葉孤鴻擡頭看了他一眼,唇邊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再張嘴,吃下另一顆送到嘴邊的荔枝。
玉羅剎盯着玉天寶剝荔枝的手,又漸漸平複下來,他握着的金杯的手掌指節分明青筋畢現,目光又移到了玉天寶臉上,突現一絲冷酷的笑意。
而玉天寶恍若未覺,一個勁的剝荔枝,葉孤鴻也不再說話,張嘴便吃,他倆一個剝,一個吃,倒是相得益彰。
來賓如霍天青樂得事不關已,一旁看戲,如公孫大娘之流卻暗自揣度,不敢随意出頭。宴席上竟是一時沉默。
就聽得方玉虎“呵呵”笑道:“既然這舞姬如此惹人憐愛,不如葉樓主給在座的每人給幾個,想來葉樓主財大氣粗,必是不虞的。”舞姬本不是什麽珍貴的玩意兒,友人之間互相贈送家養的舞姬更是一時風氣,但這種舞姬中原僅有,拍賣會更是開門做生意的地方,哪有一開口便要別人搖錢樹的。
沒人接話,葉孤鴻在慢吞吞的吐荔枝核。
倒是葉青酒微笑着說道:“明晚會場上這幾個舞姬會獻舞,方老板如果喜歡,可以參與拍賣。不過我勸方老板不要參加,因為價格絕對不便宜。”
不軟不硬的的一個釘子,碰的方玉虎臉色鐵青,“葉總管,你這話欺人太甚了吧。”
葉青酒笑了笑說:“我沒有欺負你,我若是欺負你,立時将你丢出門去了。”
笑面佛一般的金九齡舉杯笑道:“哎,葉總管,這話嚴重了,大家和氣生財嘛。”
葉青酒也舉杯道:“金捕頭說的是,和氣生財,我家樓主倒是待人和氣,可惜這和字難寫,不是誰都會的。”字字如刀,直劈向方玉虎。
方玉虎氣得臉色鐵青,說道:“葉孤鴻,你養得一條好狗!”
葉孤鴻終于暫緩了吃荔枝的節奏,看着方玉虎說道:“殺了你喂狗,怎麽樣。”
方玉虎一時噎得說不出話來。
葉孤鴻目光微微掃過衆人,他今日玄衣紫冠,一掃之下盡頗有威勢,他淡淡道:“我葉孤鴻出來與大家做生意,屈指一數,已有十年,我與諸位通商,貨同南北,勢壓天下,講究的是一個‘勢’字,至于‘利’字,多給諸位一分也是無妨,錢總是賺不完的。但,”葉孤鴻語鋒一轉,言語中透出一股鋒利的殺意,“但你方玉虎這三年來共侵吞我兩千八百七十三萬兩白銀,更與倭人勾結,走私白銀黃銅,造成沿海一帶倭人肆虐,百姓遭難,通倭叛國,罪不容誅!”
衆人正聽得怔然,只聽铮然一聲劍鳴,寒光如鐵,凜冽的殺意将溫暖的宮室轉眼華威寒冬,一道快逾閃電的光闖堂而過,在所有人來不及反應的瞬間,一劍封喉,一劍致命。
方玉虎甚至來不及反抗。他剛被葉孤鴻叫破了暗地裏的行當,心裏正是驚慌,正挖空了心思反駁,豈料看起來像個文人的葉孤鴻會突然暴起殺人,不留餘地!他來不及反抗,甚至所有人都沒有想到葉孤鴻會突然殺人,絕不會有人想到葉孤鴻這樣一個人當衆殺人!
而且還殺得那麽快、那麽準、那麽狠!
葉孤鴻緩緩收劍,他一身玄色冠服,使空氣中都多了幾分肅殺。
公孫大娘嘆道:“多日不見,葉樓主的武功越發出神入化。”
葉孤鴻禮貌的笑了笑,說道:“有家兄和西門莊主兩位在身邊看着,想不進步也難。”
這到底是一個以武為尊的世界,葉孤鴻他不僅僅是一個商人,他更是一個高手,哪怕在座的諸位自信不在武藝上輸給他,但他身後還站着兩座大山。
葉孤城,西門吹雪。
月圓之夜,紫禁之巅,一劍西來,天外飛仙。,
此一戰之後,這兩人已經聲震南北,名噪天下,可謂天下誰人不識君!
此一戰之後,這兩人又晉升到何等境界,是江湖中人人都想知道,卻又不敢知道的事情。
有下仆進來擡走了方玉虎的屍體。
方玉虎死後,金九齡的從驚愕到溫和鎮靜不過短短數秒,足見功夫,他一張臉恢複到笑面佛的模樣,仿佛剛剛什麽也沒發生過。
“好好好!”霍天青撫掌大笑,繼爾用一種新奇的目光打量着葉孤鴻,說道:“軍中至今有人流傳當年将軍和王爺連踹敵營,三送三還的故事,将軍偶爾談起,也引為平生快事,我還以為這麽多年過去,你早沒了這點豪情了,沒想到還剩着一點。”
葉孤鴻撫摸着手中劍,“身上的事情多了,自然就不能太随意了,當年我前往大營送信,不過是個無名小卒,徐帥也只是一員小将,你看他如今可還有踹營而過的任性!”年少時共同馬踏敵營,浴血共死,少年同袍揮灑的不僅是豪情,更是交情,如非如此,又豈能有多年後立場各異仍在的默契。
霍天青毫不留情的道:“将軍可比你爽直的多,你這樣子,好聽的叫溫和,不好聽的就叫溫吞。”
葉孤鴻也有些感嘆,“是啊,溫和得太久了,讓我自己都覺得歲月枯朽,一無趣味。此時擺脫桎梏,下西洋去,說不定還能找回當時的一點潇灑。”
“下西洋。”宮九輕笑了一聲,目光一瞬不轉的望着葉孤鴻,“你真想去揚帆遠航,下西洋去?這主意真不錯。”他話鋒一轉,說道:“今天方玉虎死于此,是因為他勾結倭寇,死有餘辜,我等雖一心求財,但這一點底線還是要有的,”宮九三言兩語将方玉虎的死因揭過,“不過,我們聚在一起,到底是為了一個財字,在座諸位都跟你合作那麽久了,你此時決定甩手撂攤子,總要給我們一個交代吧。”
葉孤鴻看着宮九,就像看着一個頑皮的孩子,“小九,你想要什麽交代,我把這攤子送給你?”
宮九也看着葉孤鴻,目光竟溫柔缱绻的很,言語間也如情話,“如果孤鴻執意要送,小九就算嘔心瀝血,也會幫你經營下去,替你守護這一切,直到,等你回來。”眼神中滿是黯然和眷戀。
63楊柳岸,曉風殘月
自從十二歲那年離開白雲城,踏上前往武當山的迢迢路程,葉孤鴻這些年也算勤勤懇懇,從霍休的商行起步,一步步把自己的勢力推向了大江南北,也有幸霍休是個只管賬不管事的家夥,才讓葉孤鴻攬過了大權。
初生的勢力難免脆弱,葉孤鴻沒有急着崛起,而是一邊勾連起老牌勢力,布置了自己錯綜複雜的關系網,南貨北運、西貨東賣,使自己成為一個巨大的樞紐,各大勢力都離不開必須依賴的中心,一邊慢慢發展自己的産業。
這樣一個與大家的利益息息相關的組織可能會易主,誰能不關心,誰又能不起貪心?
葉孤鴻回到座位上,玉天寶已經剝好了荔枝,他慢慢低頭去咬荔枝,鮮嫩的汁水漏在玉天寶指尖,濕軟的舌尖在手指上戀戀的繞了個圈,才離開。
玉天寶怔了怔,半刻才收回手指,一直低頭看着荔枝的眼睛擡起來,看着葉孤鴻。
葉孤鴻吐出核來,才慢條斯理的說:“說吧,在座諸位,都有些什麽想法。”
倒是金九齡第一個開了口,他笑眯眯的道:“葉樓主,我呢,倒沒什麽別的想法,只是想問,您要是離開,總要找一個妥當的人接手這邊的事情吧?”
葉孤鴻笑了笑,“就算我走了,青衣樓這邊該殺人的殺人,該賺錢的賺錢,跟以前一樣。”
金九齡接着問,“您這是想讓葉總管繼續經營嗎?葉總管精明能幹,我們大家也是知道的,但總該有個繼任者吧”
“繼任者?”葉孤鴻點點頭,“不錯,是該有個繼任者。”
金九齡繼續道:“這個繼任者,畢竟跟我們要打上那麽多年的交道,大家也想為葉樓主盡盡心,推薦一二,以免樓主出海游玩也走得不安心。”
“諸位也這麽想?”葉孤鴻問道。
木道人捏着胡須笑道:“你自己的産業自然是你自己做主,貧道雖是出家人,卻還不至于去算計別人的財産。“這話卻說得明白,但能在場的諸人誰不是臉皮堪比城牆!
霍天青聞言一笑,自酌了一口。倒是玉天寶怔了怔,握緊了拳頭。
只有老實和尚苦着臉,嘆了一口氣,“和尚也是出家人,和尚自己能化緣。”言下之意,也是不會參與了。
公孫大娘妙目流轉,往霍天青臉上看了一眼,心中暗暗思忖一番,還是覺得葉孤鴻更占優勢,更加剛才被葉孤鴻一劍震懾,餘威猶在,這便柔聲道:“妾身一介女流,哪裏幫得上葉樓主,這樣的大事,還是葉樓主自己拿主意吧。”語畢,宮九目光射來,俊面含笑,目光卻陰冷如毒蛇,讓公孫大娘見而心顫。
葉孤鴻微微颔首,聊表謝意。
公孫大娘這才勉強放下心來,得罪了宮九固然可怕,可葉孤鴻總會庇護一二,而得罪了葉孤鴻,宮九只會樂得坐在一旁看戲。
如此一來,倒是有三個人支持葉孤鴻,衆人的目光便聚集在了霍天青的身上。宮九冷笑一聲收回目光,饒有興致的看向霍天青,霍天青此來,代表的是徐元帥的利益,一份利益,兩份友情,孰輕孰重?宮九對他的表态格外有興趣。
宛如群狼環伺,霍天青獨坐其中,手中一杯酒平平穩穩。他含笑環視一周,才慢慢說道:“不必看我,我自然是支持葉孤鴻的。”
宮九目中閃過一絲失望,有些不甘心的問道:“哦?徐帥真是豁達。”
葉孤鴻對宮九訓斥道:“不要以為所有人都像你。”宮九臉色一陰,正要說話,葉孤鴻卻又對霍天青道,“徐帥是個真性情的人,但位高權重難免會有一些顧慮,他有什麽想法你不妨直說。”
霍天青笑了,“我就說孤鴻你會明白徐帥的苦衷。”他斯條慢理的說道,“只要你在,他自然是支持你的,就像你這麽多年支持他一樣。”
“那我不在呢?”葉孤鴻問。
霍天青笑而不語。
葉孤鴻輕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心思,宮九玉羅剎且不說,連相處多年的木道人也有自己的打算,何況徐忠澤。這世上,有幾個人能一心幫你了,無關情義,只問利益。他心裏清楚,也難免有點黯然,正想傷感,卻被一顆荔枝堵回來嘴裏。“唔。”
“徐帥他的意思是,有你在一日,他自然信任你,你若有繼任者,能不能有同樣的信任就是另一回事了。到時候他該幫的會幫,該拿的也不會少。”霍天青說道,“不過徐帥說了,他希望你留下。”
葉孤鴻這倒是有點驚訝,“希望我留下?”
他若留下,誰有機會插手他的生意,只怕還會繼續蠶食他人的生意。
這可不符合在座諸人包括徐帥自己在內的人的利益。
果不其然,在座幾位面色有變。
霍天青解釋道:“這是宮裏那幾位的意思,”他擡首向上拱了拱,“對皇帝而言,你是他的背後依靠,對太後而言,你能保住皇帝的地位卻因為在朝中勢力不大而不會影響她的權利,徐帥也想過了,皇帝還小,你走之後打破平衡,難免朝局動蕩,他當然幫你,已然是為了私欲,更不想如今再次為了私欲,再起風波。”
皇帝,太後,徐帥,整個朝廷都不希望他離開。
葉孤鴻臉色有點慎重。
“聽說,葉城主也是不贊成你出海的。”
“但他同意了。”葉孤鴻說道,“同意我出海。”
“你決意要走?”一個聲音響起,手上的荔枝剝了一半。
葉孤鴻低下頭,用唇齒将那剝了一半的果肉含在嘴裏,說道:“你怎麽想。”
“也不錯,就當出了一趟遠門,聽說西洋人茹毛飲血,我也想去看看。”
葉孤鴻低頭笑,“誰說西洋人茹毛飲血,沒見識!”
“你不是玉天寶,你是陸小鳳!”自從玉天寶進門來就一直緊盯着他的玉羅剎突然道,“為什麽是你在這裏,玉天寶呢。”
長着一張玉天寶臉的陸小鳳坐直了身子,大聲道,“我來這裏,自然是因為這裏有我想見的人。”葉孤鴻擡頭看了他一眼。
“玉天寶呢。”玉羅剎盯着他。
“他很安全。”陸小鳳看着玉羅剎微笑。
“他在哪裏?”玉羅剎問。
“無論他在那裏,想必比跟在你身邊強,”葉孤鴻接着說,“想必天寶更願意待在沒有你的地方。”
玉羅剎眼中閃過複雜而冷酷的光芒,“他是我的兒子。”
“哦,我會告訴他的。”葉孤鴻輕描淡寫。”接下來,我們繼續談繼承人的問題,既然